溫雪盈在心裡尖叫一聲——
老男人。
真是沒羞沒臊的老男人!
她下意識用手去遮他的嘴巴,就這麼不輕不重地一擋。
有了自投羅網的嫌疑。
好了,這下不光手背被他吻過,手心也留下了這雙唇的溫度。
溫雪盈趕緊收回手,她低眉說:“不過……你也用不著說對不起吧,又不是什麼大事。”
“對不起怎麼了嗎?”陳謙梵不以為意,語聲輕淡,而歉意未消,“讓你不舒服就是我的錯。”
不值一提的小事,稱不上不舒服,卻得到一句真誠道歉。
她不知道怎麼形容油然而生的稀奇感覺,因為超出她的認知,不懂要怎麼接話。
緊接著,他又說:“是因為害羞的話,我就愛莫能助了。”
溫雪盈:“……”
繼續擦手。
用力的手指和變紅的手背被他隔開,陳謙梵騰出一隻手握住她,做了一個保護那個印記的動作:“別擦了,越擦越熱,更忘不掉。”
溫雪盈不光手紅,臉也熱:“……陳謙梵,我還以為你是正經人呢。”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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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感覺,你有的時候有點詭計多端啊?”她微微皺眉,有種發現敵方馬腳的嚴肅感。
他淡定微笑:“何以見得。”
短短的車程,在他話音落下時到底終點。
溫雪盈飛快地下車,結束這個話題。
這兒是上回闲逛溜達的那個民國建築群周邊,為了避免再遇到那個惡心恐怖的生物,溫雪盈沒再繞到後門,跟著他,沿著長階梯穿行在博士生宿舍之中。
他的車停在操場旁邊,一側是一輛中巴車,掛著南極科考隊的旗子。
還沒到下課點,長階沒人,路過時能看見宿舍區域的露臺上有幾個博士生在悠闲讀書。
陳謙梵腿長,為了等她,步子邁得緩而沉穩。
溫雪盈不能忍受漫長無聊的步行,嘴巴闲不住跟他嘮嗑:“我有個師姐是測繪的,去年還跟南極科考隊出去呢,是不是有很多搞科研的都在南極啊?”
陳謙梵說:“每個國家分幾塊地,各自研究。”
“誰來分?”
“國際組織。”
“研究什麼,是不是企鵝?不知道企鵝rua起來是什麼感覺啊?皮的還是毛的?”
她眼裡充滿好奇,覺得他肯定什麼都知道。
陳謙梵一邊低頭看著臺階,一邊不緊不慢地介紹著:“研究冰川,氣候,南極的物質很豐富,石油儲量高,還有各種稀有資源沒被開發,最終主要還是作為軍事用途。中國建站比較晚,到80年代之後了,不過現在已經遙遙領先——”
說到這兒,他看她一眼。
溫雪盈從滿眼“到底有沒有企鵝”的期待,變成“好無聊的百度百科”的小失望。
對上她莫名有點小委屈的表情,陳教授為此嚴正聲明:“當然,研究企鵝也是重要一環。”
她轉瞬就眉開眼笑,露出一臉“我就知道!”的篤定笑意。
春光燦爛的笑靨,不經意間晃了旁人的眼。
他隱隱挑唇,眸底有微妙的寵溺。
因為是古建築,臺階的高度不同平常,她一腳踏下去,稍稍一打滑,但很快站穩,盡管沒有什麼大礙——
就像石子落在他的湖心,驚起一圈漣漪,將他規律的心跳打散了,陳謙梵下意識就伸手攬過她。
力道不輕不重。
“慢點。”他驚魂未定地說。
溫雪盈隻穿了一件襯衫,他手掌下的觸感輕薄。
“是不是冷?”陳謙梵看一眼她的衣服,問道。
溫雪盈說:“還好。”
陳謙梵把外套脫給她。
她說:“我一會兒拍照呢。”
“拍的時候再脫了。”
“……哦。”
她攏著他外套的兩襟,蓋好單薄的身子,將袖子往上扯了好幾把,才把手露出來。
穿好衣服,她又天馬行空地笑起來,“诶,我以前穿我爸衣服就這樣,特別大。”
陳謙梵望著她,眼眸中有種克制的平靜,強調道:“我隻比你大七歲。”
言外之意:你究竟多想認我當爸爸?
“……哦,”溫雪盈慚愧地低了頭,帶些討好意圖地輕聲笑著,“sorry啦,哥哥。”
等她整理好衣服抬頭,陳謙梵已經稍稍側過身,將手握拳擋住唇邊,低咳一聲。
這是凍著了?
怎麼耳朵都紅了啊。
果然山頂風大……
溫雪盈一邊看著他,一邊琢磨:“不行啊,叫哥哥也好奇怪啊,喊叔叔?但是叔叔好像跟爸爸一個輩分吧?你也不能跟我爸一樣大——”
陳謙梵看過來,語氣低凜,打斷她:“不拍我抽根煙。”
溫雪盈忙點頭:“拍拍拍!”
頂樓天臺雖然風大,但風光很好,對面就是學校的主山峰,滿山的楓,層林盡染,美不勝收的秋景在她身後。
溫雪盈沒帶相機,就讓他用手機隨便拍了幾張。
大風一刮。
“等一下,頭發打結了!”溫雪盈忽然叫停。
女神的人設需要她精致到頭發絲,於是捋了兩分鍾頭發,才說可以開始了。
她沒教他怎麼拍,擺了幾個姿勢,讓他自己發揮。
簡單拍了幾張,陳謙梵把手機遞過來給她看效果。
溫雪盈心裡五味雜陳地想,她到底有多大的勇氣讓直男給她拍照,還讓他自己發揮……!
她真是瘋了。
陳謙梵簡單地問她對照片的看法,“好看嗎?”
溫雪盈後槽牙緊了緊,勉強擠出兩個字:“還行。”
他沒有掛心,比較關心她又被風吹亂的頭發,認真地幫她順一順,怕她凍壞了,將人淺淺往懷裡帶:“涼不涼,下去?”
溫雪盈做了個深呼吸,走在前面。
她說:“我要吃關東煮。”
現在隻有美食才能治愈她的脾氣!
便利店裡,下課後學生湧來,人多了起來。
溫雪盈進去之後就到最裡面的用餐區,佔了個空座,拿起手機,往座位一靠,不知道是不是在修圖。
陳謙梵沒有跟過去。
他好奇想,不是吃關東煮嗎?
看一眼溫雪盈,又看一眼挺長的隊伍。
他選擇幫她排了。
不知道她吃什麼,就每種都拿了點。
到位置坐下,陳謙梵遞上熱騰騰的食物,她擠出一點笑,說了:“謝謝啊。”
那照片她沒修。
其實景色很美,人也很美,構圖也算有一點用心吧。
隻不過他這個身高的角度實在是很神奇,生生把她黃金比例的身材拍成了小短腿,還沒腰!
看一眼,把手機扔了。
再看一眼,扔遠點。
總有人說鏡頭是有感情的,她就不該聽信讒言,到底為什麼要相信一個男人會給她拍出美照?
算了……氣也沒用,吃點東西吧。
溫雪盈埋頭,一聲不吭地進食。
他們的位置在最角落。
陳謙梵背對著門,光風霽月的面容,不動聲色時顯得沉冷,眼底裝了個人,安靜地揣摩著,身後來往的人都與他無關。
觀察了她一會兒,他低低地問:“好吃嗎?”
她點點頭:“好吃啊,你要嘗嘗嗎?”
溫雪盈在人前還是很會維持體面的,跟朋友之間,即便再不愉快都不會掛臉。
這可能就是她狐朋狗友多的原因之一吧,叫人覺得好相處、沒脾氣,不記仇。
陳謙梵說:“我不愛吃這些。”
“真不吃哦?”
“嗯。”
“好吧。”
她點點頭,繼續埋頭咬丸子。
溫雪盈的食量還挺大的,難怪當初他隻是說會下廚就能斬獲芳心。
陳謙梵那樣碰運氣似的丟了一招,願者上鉤,就被命運的紅線扯到一起。
他們之間難得吃這麼安靜的一頓飯。
她不找話題硬聊的時候,他倒也沒覺得有多麼舒心靜謐。
“你的身材遺傳爸爸?”陳謙梵沒話找話似的這麼問了句。
“啊?”
“吃不胖。”
“嗯對,”溫雪盈說,“我媽比較胖。”
她說完,接著低頭嚼海帶。
又安靜了下來。
見她快吃完,陳謙梵打開了手機,翻到剛才拍的照片,放在桌上,輕輕地推到她面前,語重心長地問:“是覺得難看嗎?”
溫雪盈瞥一眼,沒所謂地說:“我長這麼美,能難看到哪裡去。”
陳謙梵注視著她的眼睛,細致入微地打量著:“所以我也以為,你是滿意的。”
她咀嚼的口齒頓住,眼巴巴地看著他。
心裡的一個泡泡被戳破了,緩了緩,溫雪盈不滿地輕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陳謙梵笑:“嘴巴噘得可以掛油瓶了。”
溫雪盈趕緊抿嘴,力證掛不了油瓶。
怎麼可能呢?隱藏情緒是個本事,她修煉得很到位的好不好。
僵持了幾秒鍾,她悶悶地說:“因為不想浪費你的時間,所以就沒有說,而且……我看你也不太想在那裡待著了。”
“如果我告訴你,你的猜測是錯的呢?”
陳謙梵的眼睛仍然冷靜又理智,像一把總是在丈量萬物的尺,沒有橫生的枝節,多餘的波瀾,開口的語氣卻是溫柔的,循循善誘的,“我說過,那不叫浪費,今天剩下的時間都會用來陪你,我又怎麼會敷衍你?”
她撇撇嘴,說:“可是我感覺你挺敷衍的。”
照片被他轉回來,朝他自己,陳謙梵欣賞了一番,說道:“沒有一直拍下去,是因為在我看來,這幾張照片很漂亮,不過我忽略了一點,每個人對自己的容貌都會更苛刻一些,所以在你的眼裡,是有瑕疵的。”
溫雪盈抬起眼睛,打量他平靜的面容。
陳謙梵也看她,繼續說:“因為溝通不到位,信息傳遞不到位,甲乙雙方發生分歧難免,但其實很多事件裡面,誤會是可以避免的。”
“是不是?”
他的聲音很沉著,像一枚定心劑,聽得她有萬般不快也瓦解了。
過了會兒,溫雪盈泄氣道:“好吧,我覺得確實不怎麼好看。”
陳謙梵抱愧一笑:“攝影是技術活,可惜我是門外漢。好在學習能力還算可以,你指點我一下?這次保證不犯錯。”
溫雪盈有點驚訝,問:“你的意思……現在還回去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