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盈被嗆得不輕,咳得滿臉通紅。
陳謙梵揪過兩張紙巾,俯身,洇掉她嘴邊的水漬。
隔著薄薄的紙片,他堅硬的指骨擦過她的唇。
他笑得輕輕:“不經逗。”
第9章
三天後,在學校。
“你不知道那天的情況有多驚險,我直接在他面前夾得六親不認,老公煮的面超好吃哦~我的天哪,那真的是人類可以發出的聲音嗎。”
溫雪盈對著食難下咽的午餐,回顧起來還在被羞恥感架著,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溫雨禎託腮期待:“怎麼樣,他吃這一套嗎?”
溫雪盈細細思索。
安靜了好一會兒。
“好像、有點?”
“拿捏!狠狠拿捏!”溫雨禎做了一個攥拳的手勢,“果然,沒有男人能拒絕嗲精,哈哈!”
溫雪盈不以為意:“我拿捏他幹嘛呀,我巴不得他別太關注我。”
“你不主動,就等著被他玩弄股掌之中吧。”
溫雨禎扶了下她修飾臉型的小圓框,露出一副殺氣騰騰的表情,“眼鏡一戴,運籌帷幄,殺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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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看點韓劇好不好。”溫雪盈想笑。
“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你姐夫就是那種標準的理工男,每天除了做實驗就是上課,你以為他很復雜,其實他非常簡單,八百個陳老師都湊不出一個心眼子,黑化是不可能黑化的。”
溫雨禎:“怎麼,已經是老夫老妻了?”
溫雪盈也做了一個收手指的動作:“了如指掌。”
“話說回來,你沒被退貨吧?”
溫雪盈嘖一聲:“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這麼猥瑣?”
溫雨禎湊上前,悄聲問道:“那你到底為什麼在夢裡喊陸凜啊?”
說到這個,溫雪盈就想翻白眼:“還不是因為他又來騷擾我。”
夢見什麼了?
是後來慢慢想起來的。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們是在爭執,在互相傷害。
她完整的臺詞應該是:陸凜,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不過,陳謙梵到底聽到的是什麼?
不得而知。
人心惶惶。
午飯是在信部吃的,回去路上路過人工湖。
有情侶在這裡約會,溫雪盈停了停腳步。
c大校園很漂亮,充斥著人文氣息的美,一棵歪脖子櫻花樹生長在水面,枝丫橫斜,春天的時候,繁花雨落,美不勝收。
而秋天,樹是禿的。
溫雪盈盯著這棵樹,好像聽到有人在她耳畔說:我們以後結婚了,回學校來拍婚紗照吧。
她也聽見了自己高興的回答:好啊好啊。
比她大兩屆的陸凜。
事到如今也很難說他是一個好人還是壞人,小的時候看電視劇用來評判正反派的標準,在變幻莫測的人心上,沒有絲毫的用武之地。
人是會天生對愛情失望的嗎?
她不知道。
溫雪盈看著冬眠的樹和樹下的情侶,輕輕地嘆一聲,轉身離開了。
回宿舍的路上,她在想,要不要請陳謙梵吃個飯?
因為陪她熬夜寫論文,自然不是他的義務,溫雪盈心裡有點過意不去,總覺得欠了人情。
作為一個沒有廚藝的人來說,打開app找一家高大上的餐廳就是她最大的禮貌。
但是,要怎麼開口跟他說呢?
他這麼忙,會不會拒絕她啊?
在聯系人的搜索框輸入一個“陳”字。
疏離而冗長的備注跳出來。
翻了翻和陳謙梵的聊天記錄,除了接她送她,倆人之間半點新鮮話題都沒有。
溫雪盈戳他一下:【在嗎在嗎?】
等了一會兒,陳謙梵沒回。
她一邊琢磨著去哪家吃飯好,一邊回到了宿舍。
幾盒包裝好的快遞在桌上。
是陳謙梵的媽媽朱思雲從申城寄來的包裹。
夫妻倆工作在申城,就在那兒定居了。申城到洛山,說近不近,來回探望沒那麼方便,不過心意還是要送到。
朱思雲給她留言:
【雪盈,這是我跟老陳做的月餅,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餡,每種寄了一些,你嘗嘗,分量多,給宿舍同學也嘗嘗。】
溫雪盈又驚喜又感動,嘴巴甜甜地回復:【收到啦~謝謝媽媽。】
月餅被分給宿舍的另外兩個女孩。
“好吃哎,哪兒買的?”喬青問她。
溫雪盈說:“是我婆婆做的。”
“你真結婚啦?”
她沒避諱:“對啊。”
喬青還瞅著她,正在咂摸著。
鄭薇突然插句嘴:“幾點了小喬?”
喬青看一眼手機:“兩點了快開始了,趕緊過去吧。”
溫雪盈懵懵的:“去哪裡啊?”
“今天開學典禮。”
“新生開學你們去湊什麼熱鬧。”
鄭薇補了下口紅,說:“陳謙梵今天要上臺發言,好久沒見帥哥了,我去洗洗眼睛!”
喬青補充道:“聽說他本來拒絕的,但是,咱們學校領導覺得不能放過這個行走的招生簡章。”
“機會難得,衝!”
溫雪盈遲鈍地反應過來:“哦……哦這樣。”
下一秒胳膊就被人拽起:“一起,走!”
“诶我月餅沒吃完呢!”
-
c大今年入學的碩博研究生超過九千人。
體育館人滿為患,新生們滿臉憧憬的神色,穿著幹淨的文化衫,手裡舉著整齊劃一的國旗。
也有一些亂入的人——
溫雪盈默默:“我們……一定要這樣子擠在這裡嗎?好陰暗。”
她看了看旁邊的兩個站得筆挺挺的保安大哥以及被護欄擋在外面的疏散通道。
喬青揚言:“追星就是要萬死不辭。”
“可是我不追星啊。”
“溫雪盈,”喬青看向她,眼神警告,“你不要總是露出對我男神很不屑的樣子!”
她百口莫辯:“不是,我有點想上廁所了。”
“憋著!”
雪盈低頭:“……fine。”
陳謙梵一定不是高研院資歷最深的老師,但是他的影響力絕對排得上號。
被請到臺上。
他穿一件熨帖的白色襯衫,黑色西褲顯雙腿修長。沉穩地站在臺前,底下的萬千機位早早就架好了。
臺下萬人,陳謙梵依舊從容淡定得很,甚至沒有帶稿子。
調好話筒的高度,他慢慢地出了聲:“各位好,我是高等研究院的陳謙梵。”
歡迎的掌聲滾滾湧來,一分鍾後,漸漸平息。
他說:“求學路漫長,你們一定聽過太多好好學習之類的忠告。既然如此,今天我不談學習。
“在上臺之前我想到,前不久,有人問我讀研的話題,有關意義與偏見。”
他說到這兒,溫雪盈望著他的瞳仁一跳。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嘴角慢慢地掀起一點動容的弧度。
聽著他繼續說道:
“我不是一個做事情喜歡考慮意義的人。許多時候也就是慢慢地走著,慢慢地熬到了終點。
“科研並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也許過程中會有許多怨言,痛苦,自我懷疑,但我希望,當畢業那天再次坐在這裡,回頭看這兩三年的時間時,在成果和意義之外,更重要的是,你們能為自己感到光榮。”
“至於偏見——
“古代人愛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現代人愛說,女生不適合理工科,更有甚者,讀博士嫁不出去。”
說到這兒,底下有些稀稀落落的笑聲。
陳謙梵稍一停頓,也彎了彎唇角,讓這陣喧囂過去:“即便聽過太多,但我仍然看到了,在這些狹隘的認知之外,強大的你們坐在這裡。”
臺下的笑聲漸漸停住。
他說:“是,我始終認為,對一個人最好的定義,不是英俊,美麗,也不是聰慧,有天賦,而是強大。”
“對於性別的指責,與你有關,也與你無關。
“有關是因為,你置身這洪流之中,要有足夠的勇氣去思考、發聲,碰撞與沉澱。
“無關是因為,你一定會明白,短暫的陰雨壓不垮巍峨的青山。
“所以,無論年齡、學科、第一學歷,或是性別,祝願各位能走出成見的阻攔,有朝一日,用你的強大證明,他們是錯的。”
陳謙梵一番陳詞結束,喬青和鄭薇十分捧場,一邊喊著“說得太好了!”一邊把手都拍痛了。
溫雪盈沒鼓掌,視線跟著他的身影往臺下去。
陳謙梵在高研院班級旁邊的空位坐下,靠走道的位置。
鄭薇暗搓搓在感嘆:“我說陳謙梵就是完美男人。”
喬青也嘆:“什麼都好可惜英年早婚。”
“說到這個,我有個同門師妹已經被他帥得一蹶不振,揚言這輩子找不到男人了。”
溫雪盈看樂子:“然後呢。”
“然後她說,可是陳老師朋友圈從來沒有透露過他老婆啊,一定是感情不合,分居多年,或者——”鄭薇福爾摩斯上線,“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老婆,結婚就是個幌子!”
溫雪盈:“額,雖然有點塑料吧,但是目前應該還沒有到不合的地步……”
倆人看過來:“你又知道了?”
說了你倆也不信,溫雪盈:“我猜的。”
說到這兒,手機響了一下。
溫雪盈一小時之前發的那句:【在嗎在嗎?】
陳謙梵終於回了:【什麼事?】
她瞧一眼他的方向。
陳謙梵架著腿,稍稍靠外側倚,姿態顯得與旁邊穿文化衫的年輕學生有幾分疏離。
他正低頭在看手機,微弱的光照在清冷而俊美的一張臉上。
溫雪盈忽然有點短路,忘記自己一小時前是打算跟他說什麼了。
既然看到了回復,也不能晾著。
正好手邊有張剛剛拍的他在臺上的照片,幹脆順手發過去了。
溫雪盈:【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