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要尖酸刻薄,你死我活,遍體鱗傷。
說到這兒,溫雪盈想起她的房租還沒收呢,找到租客的聯系方式,漂亮的指甲飛快移動打字:【寶寶這個月房租記得交一下哦~】
發完消息,溫雪盈準備出門。
她到玄關的鞋櫃前,打開鞋櫃,看到除了昨天穿過來的帆布鞋之外,還有一雙運動鞋。
溫雪盈望著這雙陌生又熟悉鞋子,稍稍一愣。
這……好像還是陳謙梵給她買的吧。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她都差點忘了。
溫雪盈拿出那雙已經洗淨的鞋,把腳塞進去,對電話說:“給自己留點退路吧雨禎。”
“嗯?……哦,”溫雨禎一知半解地應了一聲,又問:“那什麼,林語堂和居什麼波?”
溫雪盈:“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去,拜拜。”
外面雨下得很大,溫雪盈攔了輛出租回宿舍。
她果然還是想回去住。
穿過雨水時,她突然覺得自己應當像一條深海的魚,一定要回歸到海裡才能自由。
坐在車裡,溫雪盈不由地想起陸凜這個前男友。
回憶起往事,記憶裡還剩什麼呢。
是吵得不可開交的那天夜裡,他惱羞成怒指著她大罵的那句:到底是我有病還是你有病!你趕緊去找個心理醫生查查吧溫雪盈,你這種人談他媽的什麼戀愛啊,草,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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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砰!”的一聲,門快被摔得散架。
魚死網破的爭執給她造成不小的心理陰影。
那個時候心裡隻剩下被辱罵的生氣,溫雪盈還真沒想過到底是誰有病這回事。
溫雪盈對一個人有好感的時候是會想要靠近的。
但是如果對方發現她的靠近,並給予熱情回應,她又會不由自主地後退。
時至今日,她忽然覺得陸凜可能也沒說錯。
她真的有病。
從小到大,不太擅長與人建立良好的關系,在本該最親密的首屬群體中。
在模糊的雨水中,溫雪盈看著車窗外,又低頭看看腳上的鞋。
她想起半年前的冬天。
-
第一次見到陳謙梵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雨天。
那天出門沒看天氣預報,溫雪盈不知輕重地穿了雙匡威,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去約定的咖啡店,半路的時候雨突然之間落下來,她趕緊到旁邊屋檐下躲了會兒雨。
下雨天在市中心打車困難,等雨停了再趕過去的時候,溫雪盈遲到了。
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刻鍾左右。
非常的不禮貌。
溫雪盈淋了雨,身心都不舒服,雖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心底沒真的把這次見面當回事,她篤定自己是不可能跟大叔結婚的。在心中沮喪地想,要不簡單聊兩句就走吧。
然而邁進店門,遠遠一看。
身長腿長的男人坐在那兒,斜斜地倚在座椅靠背上,穿一身黑色,給剛進門的溫雪盈留了一個半側臉。
他疊著腿,報紙就放在膝頭,悠然地看著。
腕表散發著矜貴的冷色光弧,纖長冷白的指骨輕輕地抵著頁面一角,怕被空調的熱風掀動。
報紙是從旁邊書架上隨手取的,大概是等累了。
他沒看得太專注,姿態是淡定自然的。
桌上隻擺了一杯清水。
與生俱來的腔調不需要太多的東西點綴,他靜靜地坐在一側,金尊玉貴的氣場就跟旁人不同了。
沒看清臉的時候,溫雪盈腦子裡的警鈴就響了一下。
壞了,好像還挺帥的……?
她感到稀奇地站那兒盯著他瞧了片刻。
陳謙梵大概是發現被人盯梢的目光,跟著徐徐側過臉來。
溫雪盈趕緊撇開視線。
人不能,至少不該,在帥哥面前狼狽!
她的頭發絲沾了水汽,一旁店員也注意到了,貼心地問一聲:“女士,需要幫忙嗎?”
她連忙問:“有沒有紙巾?”
話音剛落,一隻成熟男性的手託著一塊淺白色手帕,遞到她的眼下。
男人嗓音微沉,但很柔和。
“新的,可以用。”
溫雪盈抬眼,對上對方的視線。
他個子很高,背著咖啡店玻璃外面的光,目光略微模糊,深邃冷峻一雙眼睛顯得冷靜且淡薄。
看著他的模樣,她第一反應是,陳謙梵這個名字還挺襯他的。
謙謙君子,淨修梵行。
有氣質有風度,還有幾分禪意。
他看著她的眼神卻是感到有些意外,不過這點意外轉瞬即逝,為了確認對方是要見的人,陳謙梵禮貌地喚她:“溫小姐。”
她回應:“陳先生。”
溫雪盈一邊擦著頭發上的水,一邊道歉:“不好意思啊我遲到了,剛在外面躲了會兒雨。”
她又說:“你想喝什麼就點吧,我請你。”
陳謙梵稍稍垂下視線,就看到她在水裡浸過的白色帆布鞋。
“不急。”他淡淡出聲,問道,“鞋不舒服?”
剛過完年的三月,冬天還沒有走遠。雖然穿了厚厚棉襪,她的腳丫已經冷得沒什麼知覺了。
被這麼一提醒,溫雪盈才察覺到她的鞋內裡已經湿透了。
在她回答之前,陳謙梵提議說:“附近有商場,要不要去買一雙換上?”
遲到還叫人家陪她買鞋,溫雪盈自然過意不去,搖頭說:“不用不用,隻是有一點湿,耽誤你時間了,先去坐會兒吧。”
看著她,男人清冷的目色慢慢化開,嘴角漾起一點有溫度的弧:“比起你忍耐著不適陪我聊天,我更希望女孩子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能夠自在。”
他說:“坐在那也是幹聊,換個方式認識一下也不錯,你覺得呢。”
糾結了片刻,溫雪盈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頭,抿唇輕笑:“好。”
挺奇怪的相親形式,陳謙梵帶她逛了商場,去店裡換了鞋襪,又給她買了一杯暖烘烘的紅豆奶茶。
第一次見沒有聊太久,要分開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陳謙梵紳士地提出:“我送你回去。”
溫雪盈找了個借口拒絕掉:“不用啦,我朋友一會兒來接我看電影。”
陳謙梵可能也看出了是借口,但沒有強留,他微微頷首。
溫雪盈也點了點頭。
在她揮手拜拜之前,他沒急著告別,問了一句:“走之前給我一個理由,可以嗎?”
溫雪盈:“什麼理由。”
他說:“不再見的理由。”
她微微怔一下。
成年人之間不會把話說得太滿,尤其是在相親局上,不提下次就是沒有下次。
她本來想說“你的條件真的很不錯,但是我不喜歡比我大很多的”,看著陳謙梵凝視著她要答案的眉眼,拒絕的話就不能比表達得那麼斬釘截鐵了。
溫雪盈反問他:“你想跟我結婚?”
陳謙梵說:“不排斥。”
折中的回答,讓人看不出情緒。
見她不語,他語氣放輕,說:“我等你聯系。”
溫雪盈問:“如果不聯系呢。”
陳謙梵仍然從容:“那就結束。”
“你等我多久?”
他說:“這不是交作業,沒有期限。”
她想了一想:“那我要是,一直一直不聯系你呢。”
“會嗎?”陳謙梵望著她,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要說有什麼深意,其實也沒有。
但他就那麼看著她,竟讓溫雪盈啞然一瞬,而後他微微一笑:“再見,溫小姐。”
她從沒覺得“再見”這樣的寒暄詞也可以如此暗藏玄機,像一個鉤子掉在她心裡,線牽在旁人手中。
回到家之後,溫雨禎拉著溫雪盈追問:“怎麼樣怎麼樣,長得怎麼樣。”
溫雪盈望著天花板,回顧那張還沒有從記憶裡消散的俊臉,穿新鞋的腳尖輕輕點地:“巨帥,我承認,在見到他的時候我的少女心死灰復燃了一分鍾,你知道我跟他走在一起回頭率多高嗎?你不知道。”
但是——
“我還沒有顏控到為了一張臉結婚。超過三歲就是鴻溝,沒戲。”
說這話時,她想的是,恐怕要讓這個陳先生失望了。
她不會再聯系他。
買鞋的錢轉過去,陳謙梵沒有收。
之後,溫雪盈清心寡欲地空白了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她夢到了他。
夢裡他是她朋友的朋友,一伙人約著去爬山的時候認識的。
溫雪盈在山頂上扭了腳,苦惱地坐在石頭上,陳謙梵注意到她的不適,他走到她面前,喊了聲溫小姐,而後在她身前蹲下,抬眉看她:我背你下山。
溫雪盈也沒扭捏就趴到他的肩上。
到山腳,他把她放下,告訴她:我叫陳謙梵。
她挺難為情地看他一眼說:嗯,我記住了。
他欲言又止地往前走了一段,隨後又轉過身,含笑著看她:那我呢,怎麼才能記住你。
這個男人,居然在夢裡勾引她!
最後,溫雪盈給他留了一個吻,她踮腳親在他的側臉。
跟雪一樣涼薄的觸覺,殘存在她的唇瓣。
沒有人知道夢的殺傷力有多大。
醒來之後,溫雪盈心跳怦然一整天,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
她想,都說星星和星星之間有引力。
那人與人呢?
如果沒有的話,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吸引力,荷爾蒙,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
下課的時間點,在圖書館後面的小山坡,溫雪盈路過時聽見有人在喊陳老師。
幾聲輕而難以克制的驚呼吸引她偏頭望去——
“我居然同時看到了陳老師和尖尖!”
“好帥啊能不能拍一下他。”
“你拍吧,他脾氣很好的。”
尖尖是養在c大校園的一隻小狐狸。不常出沒,因此圍觀的人還挺多的。
當然了,他們是在看狐狸還是看人就不得而知了。
陳謙梵穿一件略顯寬松的黑色毛衣,蹲在夕陽中,正看著小紅狐在喝水,尖尖好像很喜歡他,往他腳邊湊。
陳謙梵在人群中,溫柔地看著小動物進食,像被一縷一縷的聖光攏著,讓她視線飄搖恍惚。
那天的天氣倒是很好。
溫雪盈想要不要去打聲招呼,但人多口雜,這不是個很好的場合。
算了吧。
於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很快旁邊有人過來。
溫雪盈並沒當回事,路很寬敞,她也沒擋著誰。
本來沒意識到什麼,但旁人並行的腳步慢到有些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