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曹平江早年的論文抄襲、在職期間的以權謀私,極其詳盡,甚至有他老婆在學院報銷停車費的憑證。
“這些證據,提交給學術廉潔委員會和紀律檢查委員會,”季辭提示,“先停職審查,再移交司法。”
“沒有性騷擾相關的罪證?”程音往後翻。
確實沒有,老狐狸很小心,隻能找到一些他與不同女性進出酒店的監控片段,並不能證明什麼。
不過其中一張視頻截圖讓程音停下了鼠標,她將截圖放大。
竟是周躍躍?
程音還真不知道,她與曹平江如此過從甚密,要是沒記錯,周甚至沒選過曹的任何一門課。
“這個姓周的女人,你跟她結過仇?”季辭忽然問。
程音不知季辭為何有此一問,其實她也有類似的疑惑——宿舍裡的那些小摩擦在她看來不算什麼,但周每次跟人提起她,都仿佛恨之入骨。
從她留級到這一屆,換班換宿舍遇到周躍躍第一天,就感覺到了很大的敵意。
“已經基本查明,炮制那份虛假聊天記錄的就是周,錄音資料是她男朋友找人偷錄的,他與那天督導組的記錄員曾是學工部的同事。”季辭道,“起訴材料已經在準備了,到時候我找代理人替你出庭。”
“自己出庭也行,我已熟練掌握了輪椅的使用方法。”程音道。
“不想讓你再聽到、看到這份材料裡的任何一個字,”季辭冷道,“周躍躍的保研資格也有疑點,她和曹平江之間,錢色交易至少佔了一樣,足夠叫她一同身敗名裂了。”
程音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三哥護犢子的樣子好兇。
兩人正聊,又有新的郵件進入,附件是.mov格式的視頻,季辭隨手點開。
一陣蕩漾銷魂的不可言說之聲,在書房中赫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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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辭下意識的反應又是去擋程音的眼睛,仿佛她還是個未成年,另一隻手緊急去關視頻,不知為何卻遭遇了播放器卡死,怎麼也關不掉。
於是程音就靠在他的胸口,聽了足足一分鍾的活春宮。
如果不是這個蒙眼環抱的姿勢……可能氛圍也不會如此荒糜,她當然是面紅耳赤的,抱著她的人也沒好到哪兒去,心跳急促如同鼓擂。
最終他長按開關強制閉機,才結束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尷尬。
“曹平江,周躍躍和她男朋友,還有一個女生沒聽出來,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人。”程音對著黑掉的屏幕,盡量鎮定地提出自己的見解。
怕季辭誤會,她又補充:“我聽力比較好。”
他的回答也很鎮定:“知知真厲害。”
對話簡直無法進行,好在這時忽有電話呼入,季辭接通,是飛馬的調查員。
他開通免提,好讓程音一起聽。
“哥,視頻厲害不,其中一個男的偷錄的。要不要幫你們找個平臺發布,讓這幾個都出出名?”
季辭未答,依他的性子,送他們一場全平臺發布多點曝光,都是這幫人應得的報應。
但他把決定權留給了程音。
“能形成很大的輿論爆點,貴校會立刻處理回應。”他隻給出了這個意見。
程音當然也知道。
她卻搖了搖頭:“不公開。”
“提交紀檢,他們也會立刻處理回應,”她分析,“至於輿論……視頻裡有其他無關的人。”
“就算是周躍躍,也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被報復,對女性進行□□羞辱,我豈不是跟她成了同一種人?”
“偷偷錄下這個視頻的人,才真正該死。”
“我還是想要真人實名舉報曹平江,這不是什麼羞恥的事,受害者當然可以選擇沉默,但如果她們選擇大聲抗議,就是勇敢的,了不起的,會讓更多的人有勇氣站出來說話。三哥,我想加入其中。”
“我希望獲得你的同意。”
程音抬頭看著季辭,她說這些話時神態平靜,態度卻很堅決。
她自幼如此,凡是決定了要做的事,再沒有什麼能夠將她阻止。她去往的方向,一定向著光,亮著光,遠遠將他照耀,溫暖而堂皇。
照見他的偏隘與冷寂,照見他身後那個色深而重的陰影——如果不是她將他從路邊撿走,他不知自己會從那個人生的岔路口,走向怎樣絕望的深淵。
那天晚上,暗無天日的暴風雪中,她是世間唯一的光。
羲和。他的神女羲和。
時隔這麼多年,他終於再次看到了她笑著奔赴光明的樣子。
季辭站在程音的身後,沉默地將她注視,絲絨窗簾悄然垂地,將他籠罩在天光照不到的暗影之中。
世人皆道他高嶺之花,溫文爾雅,其實一切不過皮相。
他心思深沉,性格偏執,極善於謀劃與獵取。折多山高寒缺氧,卻有狼群終年出沒,是他童年為數不多的陪伴。
他的寡言、兇狠與善謀,都從觀察狼群中習得。
凡是被藏狼盯上的目標,絕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除非有什麼理由,讓狼主動放棄。
克制,季辭告誡自己,別驚擾她,要多加克制。
一點點,千萬別貪心,隻汲取一點點,這世間獨屬於他的光明。
程音說完那些話,心中忐忑的感覺已經完全消散。
是程敏華跟她說的吧:人這一輩子,必須做正確的事,才能吃得好,睡得香。哪怕一時間招至了厄運,那也是堂堂正正活著,抬著頭做人,這種活法才漂亮。
她生平最愛漂亮,臉和姿態都要最漂亮。
讓她困惑的,是季辭當下的反應。
他並沒有生氣,或者訓斥,或者如她想象中進行勸說……而是用一種非常奇特的,幾乎讓她有點羞澀的眼神將她望著。
如此熱烈,又如此壓抑。
“怎麼了,三哥?”她問。
季辭沒有回答。
他俯身,將她從輪椅上抱起來,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他在與她說話的時候,一直靠在書房闊大的飄窗上,被厚重的窗簾所包裹。
此時他暫時地移出了陰影,傍晚柔和的光線落在他的肩頭,是泛著珠光的暮山紫。
被程音錯愕的神情逗笑,季辭將她鬢邊的碎發輕輕別到耳後。
“我想吻你,可以嗎?”他溫柔地問。
隨即他低頭,不那麼溫柔地,甚至有些迫切地吻住她因為驚詫而微微張開的唇瓣。
如同渴水之人跋涉千裡,終於找到了他的甘霖。
第61章 天火
以三名女性手持身份證實名舉報為契機, 一度沉寂的曹平江案再度引爆了輿論。
這一次,由於舉報線索充分、證據確鑿,也因全平臺大量媒體集中關注, Z大第一時間對曹院長進行了徹底的停職調查, 並火速進行了通報:開除黨籍、撤銷職稱、解除聘用關系。
在此趨勢的鼓舞之下,又有十多個女生陸續參與了指控, 其中還有未成年者被實際侵犯的實際證據,季辭先前安排下的人馬借機推波助瀾,一舉將作惡多端的人渣送入了監獄。
“周躍躍學位取消,被市臺辭退,”季辭與程音匯報其他涉案人員的情況,“她男友失去了留校資格。”並被打斷了一條腿。
後一件事就沒必要讓她知道了。
就像她也沒必要知道, 周躍躍之所以嫉恨她,是因為他男友一直眼饞程音美貌,又覺得她既然能未婚生子,必然作風豪放,因此三天兩頭試圖說服周躍躍, 想讓程音加入他們的SQ派對。
不能想。季辭捏緊骨節。隻斷一條腿實在太便宜那個人渣。
程音並不關心這些闲雜人等,這段時間每天都在信息大爆炸,她算是轟轟烈烈地出了一回名。
在輿論忘記她之前……她正好在家養腳,借以躲開這個紛擾吵鬧的世界。
通州是個好地方, 遠離市中心,遠離輿論中心,遠離公司那群八卦分子, 唯一的問題——無法遠離某個人。
程音現在有點無法直視季辭, 自從那天傍晚窗臺上的一個吻。
跟季辭接吻不算新鮮事,數下來已是第三回 , 她甚至開始習慣他身體的溫度與氣息。
但這一次,他是徹底清醒的狀態。
這是最令人難以置信的。
她無法想象他是如何清醒地說出那句話,在一次次輾轉纏綿的吮吸之後,半迫半哄道,“知知,張嘴。”
說這句話時,他用指尖摩挲著她耳畔觸碰不得的區域,奇異的酥麻令她渾身戰慄,他趁她情思恍惚,直接掠奪了個徹底。
那吻太欲,她無法將之與季辭聯系在一起。
吻到最後,她被壓在窗上,覺得他們隨時就要擦槍走火——她並非全不經事,知道男人動了念是何種狀態。
好在他控制住了,從她身上撤開半寸,額頭抵住冰涼的玻璃窗,借以冷卻滾沸的衝動。
“該吃飯了,鹿雪估計很餓了。”他在她耳邊說著日常的語言,唯有起伏壓抑的鼻息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而她骨酥腿軟,意志全失。
這才是最讓程音無法直視的:她居然一點抵抗的想法都沒有,在他懷裡,她投降得如此徹底。
那天之後,程音開始逃避與季辭目光接觸。
這很難,房子不小,但也就這麼大,低頭不見抬頭見,而且他總莫名其妙往她眼前湊。
她不看他,倒是給了他更多機會看她。程音雖然沒有證據,但眼角餘光告訴她,他隻要跟她在一個房間,有事沒事就會盯著她看。
導致她連跟他共處一室都十分困難。
怎麼就她尷尬呢?他怎麼做到的?繼續儒雅斯文,道貌岸然,好像那天那個登徒子不是他!
程音也不是吃素的,被逼到牆角也會跳牆。
終於有一次她被季辭看毛了,惡狠狠扭頭迎視,兇巴巴地甩出了一句東北名句:“你看什麼!”
季辭的回答也很東北。
他先是愣了下——因為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四處遊走——隨即緩步走到程音面前,兩手扶住她的輪椅扶手:“看你。”
程音:……
“最近是瘦了嗎?”他端詳她的尖下巴,“白天在家沒人盯著,是不是又挑食了?”
撩人和撩架差不多,若是一方打直球,另一方就隻好打躲避球。
那個吻對於季辭而言,或許隻是成年人的一時興起,因為此後再沒有重演過。他又恢復了那種好哥哥的狀態,對她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坦蕩得仿佛心無邪念。
程音卻被拐帶著進了一條歪路。
她變得滿腦子都是不可言說——畢竟她已知曉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有過雖不算豐富但也刻骨銘心的經驗。
不知為何,那一吻之後,她被喚醒了一些遙遠的回憶。
關於曾經的那場從天而降的豔遇。
大二那年,程音通過學校的音樂社,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兼職,到某酒吧擔任駐場鋼琴。
鋼琴是她的童子功,雖然高中之後再沒碰過,撿起來並不困難。
她背譜能力強,流行歌曲信手拈來,還會爵士鋼琴,擅長即興演奏,因此很受市場歡迎,有時一晚要連趕兩個夜場。
雖疲於奔命,奈何報酬實在豐厚,為了賺足生活費,她強迫自己連軸轉了很久,每晚靠著黑咖啡續命。
那天晚上,鋼琴旁喝剩的半杯美式,因為涼透而顯得分外酸苦。程音皺著眉將之喝完,收拾書包從酒吧的後門離開,匆忙趕往下一場。
不料越走眼皮越沉,險些昏睡在凌晨兩點的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