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次也沒有。
他們用婉轉的對話或是直接的行動將愛做出來。
但從沒有直接的語言。
這兩句話大抵沒那麼重要。
因為“我愛你”和“我喜歡你”大概是世界上最易變的東西。
甘棠看著外面被雨夾雪打垂的葉子,心裡悶悶地想。
周煜林婚禮的日子很快到來,甘棠和秦屹淮都有出席。
他們的婚禮在室內舉辦,室內場地寬敞,酒店頂樓一整層都用來當婚禮場地,大概五百平左右,頭頂是水晶吊燈,蜿蜒而下的樓梯扶手被不帶刺的香檳玫瑰層層包裹,整個婚禮場景如夢似幻。
場上一對新人維持好基本禮儀,笑得十分官方,下了臺,兩個人臉都拉得老長,基本不說一句話。
甘棠在底下時不時鼓掌,順便回溫思茗的消息。
新娘名叫閔秋,面帶微笑,不著痕跡瞅了眼甘棠。
她並沒有注意到。
秦屹淮坐在甘棠身旁,淡漠觀看臺上新人,捏了捏女生手心。
閔秋察覺男人極富壓迫感的視線,挺直腰背,裝作無事發生。
溫思茗:【婚禮現場怎麼樣?周煜林沒發癲吧?】
甘棠抬眸打量了眼新郎臉色:【目前沒有,他笑得褶子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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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周煜林笑容保持在合理弧度內,但他這幾天估計沒睡好,皮膚顯得老氣不少。
溫思茗再次感嘆自己當初為什麼會看上他。
溫思茗:【不必匯報】
甘棠:【收到!/敬禮/】
臺上新人禮儀挑不出錯,兩個人沒發癲的時候,看上去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
新人及雙方父母站在一旁,司儀控場,婚禮進入誓詞環節。
閔秋舉著話筒,還沒說話,情緒先到了,有些熱淚盈眶,收拾好哽咽,開始她的發言致辭。
“感謝今天所有能來現場、或者因事未能來現場的親朋好友。此時此刻,我站在臺上有點緊張,說實話,我從未想象過結婚時的樣子,雖然曾經見證過很多人的婚禮,但當今天自己成為婚禮主角時,真的有點精神恍惚……”
雖說,這場婚姻裡夫妻兩個都不是特別情願,但能看得出來他們有在好好準備。
至少閔秋是如此。
“有人說,人這輩子千萬不能馬虎兩件事,一是找對愛人,一是找對事業。因為太陽升起時要投身事業,太陽落山時要與愛人相擁。真的很慶幸能夠遇見你,為我本乏味無趣的生活打了一束光。”
周煜林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閔秋。
裝得好恩愛,他甘拜下風。
閔秋不管他,眼含熱淚給婚禮致辭結尾:“希望很多年以後,我們還能是彼此心中最完美的樣子。趙京堂,我愛你!”
新娘話音落地,室內有人捧場大聲說好,獨自鼓起突兀掌聲,那人左右看看也意識到什麼,掌聲越來越小,室內瞬間安靜如雞。
周家人的臉僵硬成了冰塊,過幾分鍾。
司儀原本面帶微笑,此時瞳孔地震,想要救場,卻攔不住閔秋。
閔秋太過激動一般,抓緊話筒,感動自我,克制不住內心洶湧的情感一樣,認真對著周煜林大聲說了一句:“趙京堂,餘生我都願意和你度過!”
周煜林盯著閔秋,臉上哪還有褶子,直接黑成了一塊碳。
甘棠立馬低頭跟溫思茗說八卦。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件事能在榆城富貴圈子裡被人津津樂道十餘年。
下個環節是敬酒,閔秋笑意盈盈挽著笑容僵硬的周煜林過來。
要結婚是吧?一起毀滅好了,大不了兩敗俱傷。
眾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隻要他們參加婚禮,無論新人相不相愛,他們必定祝願新人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什麼新娘念錯新郎名,新郎婚前還跟其他人拉拉扯扯什麼的,他們當天集體失憶,半點不知道。
甘棠當然也是如此,喝了口酒意思一下。
閔秋將話頭對準了她,笑道:“沒跟朋友一起來啊?”
她的朋友還能是誰?當然是溫思茗。
甘棠微笑道:“沒有,跟我老公一起過來的。”
“那甘小姐,最開始也是想替秦先生穿上婚紗的吧?”閔秋眼神掃過兩人,說完這一句不再多言,仿佛沒有半點挑撥,隻是無心的話。
甘棠被噎住。
閔秋淡笑點頭,離開這桌。
甘棠有種預感,這個女人有點瘋。思思要是過來,說不定真的會被這個女人打。
她甚至有點遺憾溫思茗為什麼沒來,要是思思過來就好了,她有理由幫思思還回去。
當然這些隻是甘棠內心想法。她坐下來,看了眼身旁男人,不知為何心有點虛。
秦屹淮叫人幫她把酒撤下,換上果酒。
甘棠忽然有點好奇,思思的話重現腦海。他為什麼不表現半點佔有欲?這真的很不正常。
單論他們的夫妻關系,他不應該吃一下醋嗎?
她斟酌開口:“我覺得……”
說了三個字後,再無下文。
秦屹淮淡瞧她一眼:“你覺得什麼?”
要怎麼開口?
她覺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歡她。
秦屹淮將果酒放他面前,眼神在女生面前逡巡,透著不易察覺的琢磨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最開始是想為誰穿上婚紗?”
甘棠腦中拉響警鈴,眼神猶猶豫豫,吞吞吐吐,最後隻能梗著脖子,委委屈屈蹦出一句:“你怎麼能聽她的話?”
秦屹淮面上倒十分淡然,掃過女生的白皙面孔,出聲道:“是不是陸一舟?”
甘棠又被噎住,沒反駁,眼睛裡含著無辜:“我怕你聽了不開心。”
秦屹淮略微挑眉看她,嗓音淡沉:“那你不會撒謊?”
甘棠咕哝道:“你明明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怕撒謊的話,你肯定覺得我油嘴滑舌。”
他明明知道,她在最開始,肯定想過嫁給陸一舟。
她搞不懂他為什麼他還要問?
下一秒他就給了她答案。
秦屹淮握住女生手腕,逗她:“我想要你在我知道問題答案的時候適當說謊,譬如你所認為的油嘴滑舌。在我想了解答案的時候學會坦誠,不明白?”
甘棠腦子裡過了一下,嘴尖微翹,嘟囔道:“你是不是想聽甜言蜜語?”
秦屹淮目光專注溫柔看著她,給了她正確答案,肯定道:“是,明白了嗎?”
甘棠抿起嘴唇,有些面紅耳熱:“我才不跟你講甜言蜜語。”
他都不跟她講甜言蜜語,連喜歡她都沒有說過?憑什麼她要先跟他講?至少現在不要。
甘棠有點小傲嬌在身上,將手抽回,聳聳肩,閉緊嘴巴。
秦屹淮輕扯唇。
兩個人很少說甜言蜜語,三年前亦如是,甘棠嘴甜,愛撒嬌,但沒說過什麼非他不可,隻嫁給他的話。
這種類似的想法,她大抵已經給了陸一舟。秦屹淮並不意外。
很早之前,秦屹淮就知道她很喜歡陸一舟。
在他頻繁在她身邊出現,直至跟她上床時,她心底大概也還對陸一舟有那麼一點特殊情愫。這種情愫太復雜,很難稱之為愛,但很有分量。
所以她不能對陸一舟做到完全決絕。
秦屹淮從始至終都明白,在跟她在一起時,或者分手時,這種認知貫穿他們上段戀情的始終。
三年前,他最初隻是想得到她,這種想法源於雨天的偶然一瞥,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他再見到那抹鮮豔時會感興趣,在跟她哥講話時,他目光會漫不經心隨著她,當然,也很輕易地發現她有男朋友。
秦瑜淮心底隻覺有點可惜,冷眼旁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犯不著讓他奪人所愛。
他在一旁看著他們吵吵鬧鬧,分分合合。
在這個過程中,他和甘棠漸漸面熟起來。
甘棠時常會找梁澤西,那陣子也經常會碰見秦屹淮。
她對這個她哥的好友印象很不錯,大抵是因為他出眾的外貌,和時常照顧她的舉動。
但她那個時候算是個比較害羞的姑娘,她比他小那麼多,他壓迫感又很強,她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她隻是在詫異怎麼又遇見他時,乖乖巧巧喊他一聲秦二哥。
直到陸一舟從榆城離開,他們斷了許久。
秦屹淮開始明確表現出曖昧舉動。
她不會打臺球,提出要求想請私人教練時,梁澤西不假思索,指了指秦屹淮,說:“他會啊,你這三分鍾的熱度,讓他教你算了,請什麼教練啊?”
她以為秦屹淮不會答應,可他點頭,起身慢條斯理將袖子挽起來,說:“行。”
甘棠有點手足無措,如果教練是個中年大叔,她可能會十分坦然,可對方是秦屹淮。
長得帥,身材頂級,氣質拔尖,氣場很強。有梁澤西在還好,不在的話,她有點怕他。
但事情出乎甘棠的預料。
秦屹淮對她很耐心,打臺球的時候不免會有肢體接觸,可他將空隙把握得很好,點到即止。
於是她漸漸對他放松戒備。
兩個人遇見的次數變多,他對她的特殊,所有人都看了出來。
甘棠談過戀愛,也不是傻子。
他開車出來接她時,甘棠很緊張,捏緊裙擺,但還是直視他的眼睛,問出了這個問題:“你是不是想追我?”
秦屹淮嘴角牽起弧度,反問道:“嗯,現在才看出來?”
甘棠啞口無言。
她不想一直停留在上一段戀情,所以她默許了他的行為。
甘棠是個行動力很強的姑娘,那天秦屹淮來接她時,她說今天就算了。
她晚上想爬山去看日出。
秦屹淮選擇陪她。
想和做是一回事,榆城的山太高了,她要是一個人爬不上去,還可以偷摸溜走,想放棄就放棄。但旁邊還有個為了陪她的秦屹淮,她的臨陣脫逃就顯得十分可恥。
她不愛鍛煉,身體素質算年輕人中的普通水平——半死不活,但她咬咬牙也能爬完全程。
甘棠沒打算脫逃,隻是爬到一半時,氣喘籲籲說:“要是能不爬山,也可以見到山頂的日出就好了。”
秦屹淮爬山倒是十分輕松,男人身高腿長,隻領先她兩步,聞言轉過頭問她:“你的目的是爬山,還是看日出?”
甘棠出了一身汗,理所當然回答:“當然是看日出啊。”
秦屹淮插著腰,無奈嘆息,提議找個車,但出乎他的預料,她又說:“但我還是覺得自己爬上山頂後,看見的日出,才是最無與倫比的美麗。”
她很有韌勁,很鮮活,他第一次意識到,且往後無數次都會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