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他又將她推到了牆邊,手掌摩挲著她的腰,緩慢地移動。可能有一些暗示,也可能沒有。
她抵著他的胸口,箱子的稜角硌著後背,很不舒服,隻能被迫再往前擠一擠,將身體弓起來,仿佛是一種過於主動的投懷送抱。
唇舌的輾轉之間,雙方都變得有些氣喘籲籲了。
金靜堯的手蹭過她的衣擺,隱隱地探進去,手掌很燙,熱意幾乎觸目驚心。
他的氣息掠過她的後頸,聲音很低地說:“你下次還是不要跟她拍戲了。”
“他們都拍得很爛。”
他整個人都湊近了過來,埋在她的脖頸裡,很短的頭發幾乎扎到她的皮膚,語氣也變得含糊不清。
“……隻有我能把你拍得很好。”
黎羚心跳又加快,越來越快。
一種難以形容的甜蜜,湧過她的心口。
就在這時,道具間的門被很突兀地推開了。
“臥槽這麼黑,瞎了啊。”小劉一邊說,一邊順手把燈開了。
咔噠一聲。
刺眼的白光朝著他襲來,比這更危險的,是角落裡的年輕男人盯過來的冷酷視線。
小劉汗毛倒豎,嚇了一大跳:“不好意思走錯地方了,你們繼續、繼續。”
啪的一聲。門被狠狠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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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羚是背對著門的,就算這樣也很社死了。她下意識地要將金靜堯推開,他卻不肯,緊緊地抱著她,還很鎮定地摸了摸她的臉,對她說:“沒事。”
黎羚心想哪裡沒事了。
她心跳仍然很快,也不肯再抬頭看他。
然而他衛衣上的黑色抽繩,還一直在她眼睛前面晃,時不時擦過她的側臉,像一種若有似無的撩撥。
她不禁幻想能用這兩條繩子勒死自己。
不然勒死小劉也行。
金靜堯抱著她,繼續著不動聲色的安撫,他的手貼著她的肩胛骨,恰好是剛才她被箱子抵住,硌得不太舒服的部位。
微妙的觸感,停留在皮膚裡,再一點點滲進血管。
她下意識蹭了一下他的手掌。
氣氛又變成昏沉和曖昧。
就在這時,小劉再一次推門進來了。
“不好意思,剛剛忘記關燈了!”他愧疚地大聲說。
黎羚:“……”
金靜堯:“滾。”
第71章 薄荷糖(三)
入圍獅城影展後,金靜堯的新片也有條不紊地進入了宣發的節奏。
影片很快就釋出了第一支先導預告片。
預告片裡,黎羚所飾的女主角獨自一人,站在光線昏暗的浴室裡跳舞。
浴室的環境逼仄,粼粼的暗光照在瓷磚上,反射出奇特的、衰敗花朵般的形狀。
她跳現代舞,舞姿自然而靈動。
沒有章法,不被約束,一次次地從髒兮兮的鏡面中躍過,足下有花朵盛放,擺脫藤蔓的重力。
霧氣彌漫。鋼琴聲變得急促,如同連綿的季風雨。鏡頭流連過她的裙擺,時而拍到了潔白的腳踝,時而卻是一截冷冰冰的金屬假肢。
音樂聲變弱。突兀的寂靜。被某種預感驅使,女主角停下腳步,好奇而小心地,拉開皺褶的塑料浴簾。
刷啦一聲。陰影裡浮現出另一個奇怪的、木乃伊般的影子。
成年男性身形高大,巨大的影子將女主角壓住。他像從泥沼裡爬出的怪物,全身都被髒兮兮的白布纏起來,五官也難以辨認。
鋼琴聲又流淌進來。
旋律變得怪異、尖銳、節拍感十足。像一股呼嘯強風,撕裂那片混亂不堪、陰雲密布的天空。
女主角轉過身,自顧自地繼續跳著舞。
影子般的成年男性則緊緊地跟著她。
他們開始一支鬼魅般的共舞。
白布裡的那雙眼睛,近乎狂熱地,定在她身上。他仿佛在模仿她,亦步亦趨,卻不得其法,隻能古怪地扭曲關節和四肢,將身體擺成極不自然的姿勢。
明明在跳著兩支毫無關聯的舞,卻又在激烈的鋼琴聲裡,達成了某種心跳般的共振。
他們一美一醜,像黑與白,生命和死亡,像鏡子內外的光與影。越是和諧,越是陰森。她想要觸碰,被他躲開。她轉身離開,他卻又緊緊跟隨。越是拉近距離,越不能產生聯結。
白布一層層掉落,像被撕開的皮囊。鏡頭對準他們赤著的足,踩在明暗不定的瓷磚上,如雨中狂亂的漣漪。
鏡面的倒影裡,女主角終於揭開影子的白布,伸手觸碰對方蒼白的嘴唇。
影子卻跌進了陰暗的深處。
仿佛有不可名狀的重力作用,他們一起仰倒,摔落斑斓的雨夜、顛倒的鏡面,五光十色的霓虹。
音樂聲靜止。萬花筒一般的畫面,驟然間陷入黑暗,出現片名的第一個字:
「夢」。
畫面再一次亮起。
雷雨天裡,年輕男人孤身站在浴室的鏡子前。
沒有音樂,隻有急雨和雷鳴。明明是同一間浴室,環境卻變得凌亂、骯髒不堪。
鏡面一道道裂痕,水龍頭下滿是陳年的水垢。塑料簾被扯下來,屍體一樣若隱若現地覆著浴缸。
年輕男人對著鏡子,面無表情地,一層層解開了臉上的白布,露出一張陰沉、瘦削而英俊的五官。
閃電劈過,白光驟現。鏡子裡照出黎羚在翩然起舞的身姿。光線消失,一片黑暗,鏡面又隻剩下他自己。
不斷炸起的驚雷聲裡,黑暗的屏幕出現第二個字。
「癮」。
-
駱明擎正在紐約給品牌方拍廣告。
站在時代廣場,四面八方的電子屏幕上,他仰起臉,看到了《夢癮》的第一支預告片。
周圍還站了不少人,都和他一樣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大屏幕。
平心而論,黎羚的舞姿並不能和專業的舞者相提並論,但鏡頭很會拍她,知道如何將她的美放大到極致。
他想起她小時候學芭蕾,自己經常會去偷偷地看。那是他第一次對“美”產生概念,他知道他有一個很美的姐姐。
但曾幾何時,她跳舞的樣子隻有他見過。
而現在,她可以跳給全世界看,全世界都要仰望她。
他卻已不再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駱老師,您還不走嗎?”有工作人員過來問。
駱明擎壓了壓帽檐,低聲說:“馬上走。”
工作人員順著他的眼神抬起頭:“哇,這個預告片真的很好,聽說是導演親自掌鏡的。”
“是呢,我昨天也看了好幾遍。”
“聽說女主角以前特別不容易,我在抖音刷到她好幾次,現在總算熬出頭了……”
“她和導演在談戀愛嗎,真的假的啊?”另一個人很八卦地湊過來。
對方壓低聲音:“真的,千真萬確,我朋友就在那個劇組……”
駱明擎突然臉色一沉,打斷他們:“你哪個朋友?”
工作人員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旁邊的人推了他一下,他立刻賠著笑臉說:“是、是,我說錯了。”
“拍電影而已,別的什麼都沒有。”駱明擎臉色非常難看地說,又警告兩人,“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工作人員輪番地點頭哈腰,向駱明擎道了很久的歉才離開。
但之後沒多久,他聽到幾人在背後很不屑地議論:
“駱明擎剛才怎麼那麼生氣?”
“小道消息,我聽說他也演了《夢癮》呢。”
“啊?那片方怎麼一點都不宣傳?”
“金靜堯看不上他吧。”
“嘖,那他在這邊拽個什麼東西啊。”
“小醜。”
駱明擎拳頭攥緊,指節發白,臉色也越發陰沉,幾乎就要衝過去發難。
就在這時,他聽到有女生用中文喊:“天哪!我的CP!”
他扭頭一看,那似乎是一名年輕的留學生,對方一臉興奮地望著屏幕說:“這是我今年最期待的電影!”
“這是誰啊,怎麼不認識。”她的同學說。
女生更加興奮地說:“沒事,你馬上就要認識她了!”
說罷,她開始向朋友們講述黎羚和導演的故事。
這個故事很長很長,總是要從《昨天的太陽》講起。
駱明擎一時恍惚,竟真的站在原地,將對方的話從頭到尾地聽了一遍。
一種綿密的疼痛,像□□扎進他的身體。
他想起剛才自己對那些工作人員說的話——‘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呵。”駱明擎低笑一聲。
他怎麼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他面無表情地裝轉過身,踢倒了路邊的垃圾桶。
一個渾身臭氣的流浪漢朝他走過來,對方並沒有開口,他卻已狠狠地揍了對方幾拳,再抽出幾張美鈔,扔在流浪漢臉上。
在旁人的側目裡,他壓了壓帽檐,轉過身,離開時代廣場。
而在他身上,夜色初現。《夢癮》的預告片裡,黎羚翩然起舞的身影,仍是昏沉天色裡,最令人心馳神往的霓虹。
-
晚上,駱明擎推掉了和品牌方的飯局,隨便在附近找了間酒吧打發時間。
好幾個人過來向他搭訕,都被他冷冷的臉色給嚇到。
在嘈雜的電子音樂裡,他突然聽到一些微弱的聲響。
像是姐姐說話的聲音。
駱明擎走了過去,語氣很生硬地問卡座裡的女人:“你在看什麼。”
對方吃了一驚,在看清他的臉的瞬間,驚訝變成了欣喜和討好。
她主動將手機屏幕遞過來,給他看上面的視頻。
那赫然是《夢癮》預告片的一段拍攝花絮。
駱明擎望著屏幕,低低地笑出了聲,笑得很病態。
他笑自己很賤,明明不想看,卻又忍不住不看。
現在是他躲不開黎羚。他都已經飛到美國,還到處都是她。
她真的紅了。
拍攝花絮裡,黎羚一改預告片裡的嚴肅,在鏡頭前笑得非常明媚。
她向觀眾介紹,因為導演想要對正片保密,所以預告片和正片無關,是新拍攝的內容。
此刻,她正在和專業的男性舞者排練,看得出訓練強度很大,兩人都是揮汗如雨。
過了一會兒,畫面的一角冷不丁地冒出一瓶礦泉水,黎羚接了過來,發現連瓶蓋都擰開了。
她一邊喝水,一邊誇對方“好貼心”。
鏡頭往旁邊掃了掃,出現了金靜堯的側臉。
他拿著毛巾,問她“累不累”。
黎羚搖搖頭說不累,他又說“不用勉強”“不行就明天再拍”。
一邊這麼說,一邊動作很自然地幫她擦了擦額角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