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祝你今夜夢不到我》, 本章共3430字, 更新于: 2024-11-19 10:18:58

  他以為這樣做是為了弟弟好。


  他以為她不重要,隻不過是一個內衣模特。


  可是,現在電影裡明明白白地拍出來:


  是他錯了。他們都錯了。


  他也是兇手。


  弟弟的過去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可是卻有這個叫黎羚的女演員。她對他很重要。


  弟弟把她拍進電影裡,也因為她而重寫過去。


  金靜平不知道她對於弟弟,還有著這樣的意義。


  他不知道,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跟弟弟談過心,沒有問過他真正的想法。


  這麼多年過去,直到看了他的電影,他才終於理解了他。


  他是導演。多年的隔閡,最終也要靠電影來打破。一切的溝通,都是通過電影來實現的。


  金靜平突然覺得很難過、很悲哀。


  他們一直都覺得弟弟是情感缺失的人。


  覺得弟弟天生就很怪,和別人不一樣,所以才不能融入他們,和家人互相理解。


  可是不正常的根本是他們。


  弟弟其實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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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作為旁觀者,尚且不敢面對自己的失敗。弟弟卻敢於將痛苦拍成電影,撕開那道血痂。


  弟弟比他們勇敢,好像也比他們所有人更懂得怎麼去愛。


  他並不是沒有感情的人,他有非常愛的女生,所以才願意把她拍成電影,願意為了她去面對過去。


  他不需要權衡利弊,計較得失。


  他的感情清清楚楚,寫在電影的每一分鍾裡。


  而金靜平有什麼資格去評判弟弟的感情。


  他才是失敗者。自己的婚姻都一塌糊塗。


  電影結束了,屏幕黑了下去,金靜平低下頭,在黑暗裡給前妻發“我愛你”。


  微信沒有發送成功。


  他被拉黑了。


  金靜平被狠狠噎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兇了。


  片刻之後,旁邊有人遞了一張紙巾過來。


  他聲音很低啞地說:“謝謝。”


  “不用謝。”對方說。


  他又怔了怔,認出那是黎羚的聲音。他的手有些抖,幾乎接不住這片紙巾。


  為什麼偏偏是她。


  金靜平猶豫很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對黎羚說些什麼。


  對不起,祝福你們,有空來家裡吃飯。


  這些話也像燒紅的刀片,在他舌頭上割來割去,到底難以啟齒。他該用什麼身份來面對她,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他不斷鼓起用力,剛要開口的一瞬間,看到這位女演員站起身,走向放映廳之外。


  門開了,又關了。


  短促的、不到一秒鍾的時間裡,他仿佛瞥見了電影的悲劇之外,得以在現實中延續的美好結局。


  她臉上露出笑意,快樂地展開雙臂,像縱情的鳥,投入了某個陰影中的懷抱。


  他們看起來很幸福。


  他們的幸福與他無關。


  金靜平焦躁不安的心情,突然釋懷了幾分。


  也是,他不禁有些自嘲地想,弟弟和她從來不需要他的祝福,或者道歉。


  這是他們自己的戀愛,他從來無權插手,也不必覺得自己有發表評價的資格。


  這樣想著,金靜平低下頭,給前妻發了條imessage,心平氣和地問她,能不能先把自己從黑名單裡放出來,不要意氣用事,他們好好談一談。


  還是沒發出去。


  她竟然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全部都拉黑了。


  草。


  金靜平:“……”


  服了。


  他索性又發了個小醜表情包過去。


  反正她也收不到,呵呵。


  -


  將電影重新看過一遍,黎羚還是非常感動。


  本來擔心刪減過後,成本的質感會打折扣。但金靜堯比她想象之中要聰明得多,重新修改過後的影片甚至更流暢、更容易接受了。


  對比她之前看過的版本,一些鏡頭的感官衝擊的確被削弱了,但整體的表達上並沒有太多的妥協。


  看到最後,黎羚的眼眶還是紅了。


  她想起金靜堯在電影剪完的那個晚上,那麼狼狽地在她家門口等她。這一刻,她完全共情了他的心情。她也想要立刻見到他。


  一推開放映廳的門,黎羚就用力抱住了金靜堯。


  她用力地抱著他的腰,將頭埋進他的胸口裡。起先還是笑著的,過了一會兒又哭了,哭得很沒有章法,眼淚把他的衣服都弄湿了。


  金靜堯抱著她,將她帶到了旁邊黑暗的雜物間裡,關上門,低聲問她怎麼樣。


  黎羚說:“好喜歡你的電影。”


  她有些哽咽地吸了吸鼻子,重復道:“我有說過嗎,真的好喜歡,非常喜歡。你為什麼可以拍出這麼好的電影。”


  她的手臂貼著他的肩,微微聳動著,即使是流眼淚的樣子,也實在很可愛。


  金靜堯低著頭,看了她很久,才輕輕地用手碰了碰她的臉,說:“還以為你會討厭。”


  黎羚立刻從他懷裡抬起頭,眼睛裡還是水汪汪的,反問他:“怎麼可能?”


  金靜堯抿了抿唇,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為什麼會這麼想?”她又很執著地問他。


  金靜堯頓了頓,覺得自己似乎很難解釋清楚。可能他在她面前,永遠都會是小心翼翼的。


  他猶豫片刻,決定不說了。他將黎羚按在懷裡,吻了吻她的頭頂。


  這時,副導演在外面敲門,說片子放完了,要不要出去聊一聊。


  金靜堯其實不是很想去,但黎羚推了推他,說:“你去吧。”


  她擦了擦眼淚,又說:“我一會兒就來。”


  她覺得自己現在哭起來的樣子,不是很適合被其他人看到。


  金靜堯也不想離開她,抱著她磨蹭了一會兒,被她推了好幾下,才不是很情願地出去了。


  黎羚靠在門邊,聽著房間另一側的對話。


  雜物間的隔音不是很好,她聽到有人在鼓掌、誇電影很好看、很驚喜,她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過了一會兒,黎羚心情的漸漸平復,正打算出去找導演,突然接到了梁婧淇的電話。


  “黎羚,親愛的,恭喜你入圍金獅獎!”對方興高採烈地說,“希望你能拿到最佳女演員!”


  黎羚笑了笑,實事求是地說:“是電影入圍,不是我。”


  “都是一個意思啊。”梁婧淇很認真地說,“電影是你演的,一起入圍了嘛這不是。而且你真的值得。你超棒超棒,一定要拿獎,把我們的電影也帶飛!”


  黎羚隻好說:“好吧,借你吉言。”


  兩人又聊了幾句,梁婧淇突然說:“對了,我還要感謝你的金大導演呢。”


  黎羚愣了一下:“他怎麼了。”


  梁婧淇煞有介意道,前幾天金靜堯的助理特意來找她要了《無神論》的粗剪拷貝,很快就把片子給看了。


  “他給的建議真的很有用,比那些什麼狗屁大佬說得對多了,我一下子就醍醐灌頂。”梁婧淇很崇拜地說。


  梁小姐是Tisch的高材生,向來眼高於頂,經常在片場跟制片人幹架,開剪輯會的時候也戰鬥力爆表,誰給的意見都不聽。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對誰言聽計從。


  “不愧是金老師,我的偶像,真沒想到他會主動來看我的片子。”她期期艾艾地說,“黎老師,是你拜託他的嗎?”


  黎羚又怔了怔,才說:“拜託是談不上……我可能有跟他提過一句吧。”


  她依稀記得,剛看完《無神論》粗剪版之後,自己是有跟金靜堯說過一些。可是當時她也沒講太多,他就靠在她肩上睡著了。


  她還以為他根本沒聽見。


  原來不僅聽了,還這麼放在心上。


  黎羚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紅了。她現在剛看完電影,情緒還很激動,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梁婧淇也聽得酸死了,忍不住問:“所以你們倆到底什麼關系啊?我替我朋友問問,打算多久公開?”


  黎羚眼角噙著淚花,微微一笑,說你哪來的朋友。正打算再賣個關子,金靜堯推開門進來。


  他看了她一眼,表情突然有些冷淡。


  黎羚把電話掛了,比較關心地問他怎麼看起來不高興,是不是其他人說了什麼。


  金靜堯不高興地問她:“跟誰講話,笑這麼開心。”


  黎羚:“……”


  有些人真的好愛吃醋。


  她隻好向他解釋:“是梁婧淇。”


  金靜堯臉色稍微好了一點,但還是不怎麼高興地說:“又是她。”


  黎羚哄他:“她特意打電話來道謝呢,謝謝你幫忙看片,還提出寶貴建議。”


  “哦。”金靜堯無動於衷。


  她見他表情如此冷酷,又忍不住逗他:“金大導演加班都加不過來,還有空幫她看片子啊。”


  金靜堯垂下眼睛,語氣很慢地說:“我不是幫她看。”


  黎羚明知故問:“那是幫誰看。”


  年輕男人走到她面前,抬起手碰了碰她的臉。


  “我是你的粉絲。”他語氣平淡地說,“每一部電影都要看的。”


  雖然早已經猜到對方的答案,但是真的聽到他說出口,黎羚的心跳還是變快了一些。


  她臉有點紅了,裝出一副很好學的樣子,強撐著問他:“那你給她提了什麼建議啊?”


  金靜堯很平靜地說:“她第一次拍電影,想要的太多了。”


  他說得很中肯,這可能也是黎羚的感受。


  梁婧淇犯下的問題,差不多也是大部分新導演的通病,一部電影隻有120分鍾,可是她卻想要把一個人的人生都拍完,把所有想討論的問題、想說的話都塞進去。什麼都拍了,結果就是什麼都沒有拍。太多、太雜、太亂。


  金靜堯用拇指摩挲她的下颌與唇角,語氣很輕地說:“一個人的一生,有一個重點,就足夠了。”


  黎羚仰著頭看他:“你的重點是什麼?”


  金靜堯對她笑了笑:“你不是看過電影了嗎。”


  “是你。”他說,“隻有你。”


  雜物間的灰塵在空氣裡漂浮著。一門之隔,就是其他工作人員,隱約能聽見人來人往和說話聲。


  與之相比,金靜堯的聲音是輕的,呼吸聲也是輕的。卻讓人莫名有種禁忌感。


  光線昏暗,隔著幾層架子,陰影落在年輕男人的眉眼之間。他的臉被光與影分割開。


  他很專注地看著她,對她露出微笑。


  黎羚自覺臉有些紅,心跳也變快了一些。


  她湊近過來,用嘴唇貼了貼對方。


  “好吧,給粉絲的獎勵。”她說。


  金靜堯注視著她,緩慢地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別的什麼,他仍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她,沒有過多的反應。


  隻是在他們將要分開的時候,才扶著她的脖子,微微地加深了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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