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羚說:“那你可能誤解了,我教你拍戲,是怕你耽誤拍攝的進度。這麼做是為了導演,不是為了你。”
駱明擎盯著她,眼眶微微泛紅。
他突然產生恐懼,嬰兒般的恐懼。他想掐住她的脖子,讓她住口,不要再說了。
直覺告訴自己,她會說出讓自己很害怕的話。
他不敢聽,不能聽。
但還是不得不聽。
黎羚說:“其實當年我那麼照顧你,也不是有多喜歡你,隻是為了能讓我爸爸開心。”
她對他笑,笑得很燦爛,說出的話卻無比殘忍:“我從來沒有真的當你是我弟弟。”
-
黎羚重新回到片場。
拍攝還沒開始,其他人忙著做檢查,一個工作人員看到她,很高興地邀請她去櫃子裡坐一會兒。
“……”黎羚欣然同意。
櫃子不算小,她抱著膝蓋靠牆,竟然就剛剛好。
黑暗和逼仄的環境讓人安心,片場嘈雜的光亮似乎也漸漸地遠去了。
她心情很亂,覺得駱明擎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半真半假,並不一定全部都是廢話。
比如導演的失眠、生病、反復無常……他們第二次見面,他就因為改劇本把自己改進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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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導演。
她好像也聽懂駱明擎的暗示,垃圾電影才配得上垃圾演員,就像斷了腿的阿玲才能住在周竟的地下室。
如果金大導演不是身處在某種低谷,怎麼輪得上她來拍他的電影。
奇怪的是,聽到這些的第一反應,黎羚竟然並不是失望。
她也沒有很擔心,自己會不會又和當年一樣,拍了一部無法上映的電影,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沒有太多地想到自己。
她隻是覺得心疼。
他明明是天才。
明明應該意氣風發地拍電影、拿獎、被所有人崇拜。
為什麼他會生病、看醫生,把自己藏起來。
為什麼他隻能和一個沒人認識的小演員在地下室演情侶。
為什麼連駱明擎這樣的人,都能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
她是故意對駱明擎說那些難聽的報復的話。
不是為了她自己,她早就不在乎他了。
是為了導演說的。
黎羚覺得很奇怪,也很陌生。心髒鼓脹的感覺,好像要被很多紅線纏住,即將跳出胸口,在拍這部戲以前從未有過。
她隻好在搜索引擎輸入:“心疼男人”
【心疼男人,倒霉一輩子】
【心疼男人,是不幸的開始】
黎羚冷靜許多,正要退出網頁,又看到一條“這樣的男孩誰能不心疼”,配圖赫然是某一部校園偶像劇裡,穿著高中校服的駱明擎。
黎羚:?
就在這時,櫃門猛地被人拉開。
絲絲縷縷的光線湧進來,金靜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躲在裡面幹什麼。”
劇組很亮,他的面孔也很亮,像日光下的阿波羅雕像,令人怦然心動。
黎羚的心像被提起來,嚇了一跳,手機摔了出去。屏幕上陽光開朗的校服大男孩駱明擎,再一次與年輕英俊的金大導演對視。
黎羚:“……”
為什麼感覺這個畫面有點眼熟。
她訕訕地要去撿手機,金靜堯動作更快,彎下腰,將她的手機撿起來。
黎羚非常尷尬地說“謝謝導演”,他卻沒有打算還給她。
好像強迫症又發作,他動作很慢、很認真地幫她擦拭掉屏幕上的灰塵。
認真得有些讓人膽戰心驚了。
他終於將手機還給了她。
說是要還,其實兩人拿著手機拔河了至少一分鍾。
黎羚感覺金靜堯很想借機把屏幕捏碎。
她努力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個,導演,我躲在櫃子裡絕對不是為了看……的照片哈。”
金靜堯:“哦。”
“啪”的一聲,他將櫃門被關得嚴嚴實實。
副導演在外面說:“馬上開機了,怎麼到處找不到黎老師的人啊,導演您見到她了嗎?”
金靜堯:“沒有。”
黎羚:?
第42章
駱明擎真該死啊。
黎羚心情復雜地關掉了心疼男孩的網頁,突然接到了經紀人打來的電話。
經紀人有些埋怨地說:“戲拍了這麼長時間,連個消息都沒有,你最近怎麼樣啊,沒事吧?”
黎羚愣了一下才說:“很久嗎?”
她好像在大山裡失去了時間觀念。
“太久了。”經紀人說,“你沒發現你合同上的時間早都超了嗎?”
“呃,沒太注意……”
“電影快拍完了吧,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不知為何,黎羚竟有些抗拒這個答案。
她說:“快拍完了嗎,我不知道啊,沒人跟我說過的。”
經紀人很篤定地說:“應該快了。”
櫃子的門突然又打開。
光線刺眼,新鮮的空氣湧進來,金靜堯低頭看著她:“還不出來,都在找你。”
他的語氣很自然,甚至理直氣壯。
這個人可能是得了健忘症,一點都不記得,剛才是他自己把門給關上的。
黎羚看著他,欲言又止。
見她耳邊掛著手機,金靜堯突然語氣有點怪地說:“是不是打擾你了。”
黎羚:?
就猜到他又想關門,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門,及時阻止對方的惡行。
因為動作比較急,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
兩人手指交握,像溫熱的紅線,雙方都怔了一下。
金靜堯盯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兒,本可以迅速地將手抽回來,但是並沒有這樣做。
反而像是被封印住了一樣,聲音較低地問她:“你在幹嘛。”
黎羚說:“導演,我們電影是不是快拍完了。”
經紀人在手機那邊發出尖叫:“臥槽!!不要問得這麼直接啊兄弟!!會讓導演誤會的!!!”
導演的確誤會了。
對方“啪”地一聲,甩開了她的手。
“怎麼,你後面很忙,急著跟誰拍戲。”他冷冷地說。
經紀人緊張道:“快快快,別惹導演不高興,你趕緊把鍋都甩給我。”
黎羚便說:“我的經紀人剛看了合同,說已經到期很久了。”
經紀人:“兄弟,你這也賣得太徹底了,就不能稍微委婉點……你是怎麼剛吃了吐真劑嗎……”
黎羚一臉純良地看著金靜堯。
金大導演將副導演叫了過來,語氣平板地問:“她的合同到期了嗎。”
對方一臉汗顏地點了點頭:“好像確實到期了。”
年輕導演陷入沉默。
氣氛有些膠著。
黎羚自以為很懂他的心思,立刻糾正:“這是個病句,‘好像’和‘確實’不能出現同一個句子裡。”
“說得對啊黎老師!”副導演恍然大悟。
經紀人:“……你有病?”
金靜堯冷淡地瞥了黎羚一眼,好像也覺得她有病,對副導演說:“她的日薪是多少,按超過的時間打給她。”
經紀人狂喜:“208萬!”
黎羚卻有些猶豫地說:“不用了吧。”
經紀人:“啊?你拍戲拍傻了?”
副導演也露出痛心疾首的眼神。
黎羚:“……”
怎麼說呢,如果是在今天以前,她肯定會欣然笑納。
但剛剛駱明擎還告訴她,金靜堯拍這部戲這麼捉襟見肘,甚至都是自掏腰包。
唯一可能騙到的那位人傻錢多的小陳總,也被她攪黃了。
這讓她油然而生出一種,身為女主角的責任感。
金靜堯好像不是很欣賞她的責任感,甚至露出冷笑:“那你想今天就走?”
黎羚:?
“沒有啊導演,怎麼可能。”她困惑地看著他。
經紀人已在電話的另一邊發出尖叫:“臥槽,錢到賬了!!!”
黎羚難以置信:“啊,導演,你還真打了啊。”
金靜堯冷漠地看著她,一名天龍人的傲慢盡顯。
黎羚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其實合同裡有寫,如果甲方有延長拍攝周期的需求,乙方應當體諒和配合。
他完全沒必要給她打錢的。
在這冰火兩重天的體驗裡,她覺得自己似乎又了解了導演多一點。
他好像總是學不會說好聽的話,但是又默默地做著一些讓人很感動的事情。
因為從來不說隻做,甚至給人一種不求回報的錯覺。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他是大導演,她是小演員,到底誰求著誰拍戲。
根本不需要吧。
這樣想著,黎羚幾乎有些心煩意亂了,她將電話掛斷了,問他:“那我們的電影還要拍多久呢。”
其實黎羚想表達的是,拍得久一點也沒關系。
但導演可能再一次誤解了她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語氣比較冰冷地說:“最多兩星期。”
又說:“不會耽誤你拍後面的戲。”
黎羚無奈道:“導演,我哪來後面的戲。”
金靜堯將她描述得仿佛一個比駱明擎還日理萬機的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