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祝你今夜夢不到我》, 本章共3476字, 更新于: 2024-11-19 10:18:58

  雙方視線膠著,都怔了怔。綠玉般的糖漿在空氣裡化開,順著她的手指湿答答地滑進指縫。


  黎羚吃了一驚,燙到了似地收回動作。


  但指尖的熱意,慢慢地從皮膚裡滲下去,融進血管。她整個人都變成一塊糕點。


  金靜堯說:“抱歉。”


  停了停,像在咀嚼著舌尖的味道,又說:“是很甜。”


第41章


  黎羚坐在片場,低頭看劇本。


  今天要拍的是很激烈的一場對峙戲,楊元元闖進周竟的地下室,打破了他的美夢。他隻來得及將阿玲藏進櫃子裡,就被其他人按在地上毆打。


  現場非常雜亂。


  地下室空間環境復雜,道具繁多,對動作戲的難度要求很高。劇組怕演員受傷,一堆工作人員在做例行的檢查,鏡頭試了一遍又一遍。


  駱明擎身在其中,並不怎麼專心,時不時回頭來偷看黎羚。


  經紀人本來還嫌拍打戲危險,想勸他找個替身算了。別說導演,駱明擎自己都不同意。


  整部電影裡,這是唯一一場戲,他和黎羚會出現在同一個鏡頭。


  所以他一定要親自來演。


  不過片刻後,他接到一個電話,還是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黎羚坐在觀眾席的角落裡讀著劇本,突然覺得有一道黑影擋住自己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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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頭,隻見駱明擎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黎老師,我有話要對你說。”


  黎羚:“有什麼事等拍完再說吧。”


  “不行。”駱明擎非常堅持,“很重要。”


  他站在狹窄的過道裡,用身體堵著她的視線,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地說:“你聽我說,我都查清楚了,他騙了你。”


  黎羚有些困惑:“誰騙我?”


  “當然是金靜堯。”駱明擎恨恨地念出他的名字。


  黎羚詫異地挑起眉:“他怎麼騙我了。”


  “這部電影根本就不可能拍完,也絕不會上映。”


  黎羚怔了怔:“為什麼。”


  就在幾天以前,導演還信誓旦旦地對她說,這片子是要拿龍標上映的。


  那時她聽了還有些感動。


  入行這麼多年,黎羚還沒有哪一次在大銀幕上見過自己的臉。


  不知為何,駱明擎也一副很了解她的樣子,小聲說:“上映對你很重要吧。”


  黎羚當然否認了,又問他到底想說什麼。


  駱明擎:“你不覺得奇怪嗎,電影都拍到現在了,他還一天到晚改劇本,連結局都寫不出來?”


  黎羚說:“還好吧。”


  改劇本奇怪嗎,還有人拍戲根本不用劇本,拿個大綱瞎比拍呢。


  駱明擎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說道:“那是你不了解以前的金靜堯,我也跟他拍過戲,他是個強迫症、控制狂,劇本不打磨到完美,絕不會拿出來拍的……”


  黎羚恍然:“他進化了,跳出舒適區。”


  駱明擎幾乎有些抓狂地說:“不是的,他是寫不出來,他已經廢了!你聽我說,他這兩年都沒拍過戲——對外說是什麼忙於籌備新片,根本不是這樣,他一直在看心理醫生!”


  “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工作能力,拍不完這部電影。他騙了你,騙了所有人。”


  黎羚說:“什麼叫沒有工作能力。”


  “就是字面意思。”駱明擎說,“他寫不出劇本,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沒有靈感,廢了。逼不得已,才拿那種老掉牙的學生作品出來拍。”


  “你覺得這麼爛的劇本,誰能看得上——他搞得那麼神秘,其實根本拉不到投資,之前他那個制片人,好不容易把陳飛請過來,結果大導演心高氣傲,沒談妥把人家兒子得罪了。他現在自掏腰包,每天都在賠錢,整個劇組都陪他玩過家家。”


  駱明擎沉著臉,越說越生氣:“他媽的,我也被這個傻逼騙了,誰要演他這個垃圾破片。但我還好,反正演不了幾天,姐姐你就不一樣了……你拍得這麼用心,我替你不值……”


  黎羚說:“這樣嗎。”


  她抬起頭,看向面前的片場。


  從開機的第一天起,這裡的秩序就很有條不紊,是她見過最專業、氣氛最好的劇組。


  所有人都像衛星一樣地圍繞著導演旋轉。


  他似乎天然地知道一切問題的答案。道具合不合適,分鏡要不要改,美術能不能用,大大小小,事無巨細。


  這些都隻是過家家嗎?


  誰說他沒有工作能力?


  仿佛有什麼心靈感應,明明駱明擎說話聲音很小,金靜堯還是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


  眼神不是很友好,像在瞪她。


  難道發現了演員在摸魚講他壞話。


  黎羚不好意思地對導演笑了笑,對方冷冷地移開視線。


  她尷尬地對駱明擎說:“你聲音小點吧。”


  駱明擎有種一拳打進空氣裡的感覺,也很生氣地瞪著她:“姐姐,你還不相信我嗎。”


  黎羚:“你是他醫生?”


  駱明擎:“……”


  “反正我打聽過了。”他咬著牙,“是真的,我向你保證。”


  金靜堯的事並沒有那麼好打聽。


  他家境太好,名聲也太響,大多數人,至少明面上不願意得罪他。身邊還有厲害的很制片人,看門狗一樣護著。


  駱明擎私下找不少關系,圈內人問不到,隻好向繼父低聲下氣。這麼多年沒跟那個老東西低過頭,這是第一次,為了黎羚。


  金靜堯有病,一直都有病,否則他的劇本怎麼可能那麼畸形。


  但搞藝術的誰沒點病,之前至少還能工作,這兩年問題變本加厲,甚至影響到創作和生活。


  之所以深居簡出,並不是故作神秘,他的狀態差到不能出門,醫生都不知道換了幾個。


  怎麼可能有能力拍完一部電影。


  不知道多少人背地裡等著看他笑話。


  “我們出去說吧。”駱明擎把她拉出片場。


  黎羚無動於衷地跟在他後面。


  駱明擎講了很多話,逐漸有些氣息不穩,語氣卻更加苦口婆心:“你在認真拍戲,他隻是瘋子在玩過家家。”


  “還拍什麼床戲,怎麼可能不是別有用心,姐姐,你不要又被大導演的光環欺騙了……”


  -


  “導演,怎麼了,道具不能用了嗎?”工作人員見金靜堯臉色突然不怎麼好看,有些緊張地問道。


  金靜堯沒什麼表情地說:“可以。”


  對方松了一口氣,繼續檢查下一個地方。


  金靜堯跟在他後面,心不在焉地按了按耳機,繼續聽著耳機裡的人喋喋不休。


  很吵、很蠢,浪費他的時間。


  但有一點駱明擎是說對了。


  他的確很瘋,也的確是控制欲很強。


  所以片場裡到處都是收音設備,他們說的話他都可以聽見。


  否則,他不可能允許這個人繼續存在於自己眼前。


  駱明擎讓人厭煩,但故事的推進總需要炮灰來發生作用。


  有時候,金靜堯覺得自己的病好像越來越嚴重。


  他開始分不清電影和生活,整個片場都變成了巨大的地下室,藏著需要被保護的、脆弱的愛人。


  他不希望被她看到疤痕,又迫切地渴望她看到它們。


  如果她可以接納,他會很高興。


  如果她不能,他會。


  他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


  現在,他隻想聽到黎羚的答案。


  耳機裡,黎羚說:“你是不是想多了,我都跟導演拍了這麼久的戲,還看不出來他精神有問題嗎。”


  金靜堯:?


  駱明擎詫異地說:“你早就知道?”


  “人家全款預付片酬呢,正常人給錢才不會這麼爽快。”


  金靜堯:“……”


  “哦,還有。”耳機裡的女人停頓片刻,仿佛態度很猶豫,即將說出一句非常重要的話。


  年輕導演生出最後希望。


  對方發出真誠的贊美:“他嘴唇很軟,身材也很好啊。”


  金靜堯:。


  工作人員突然露出非常驚恐的表情:“導演,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要打人,別打我臉啊,剛做的熱瑪吉。”


  金靜堯冷冷地摘下耳機,丟到地上踩爛,說:“你看錯了。”


  -


  駱明擎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黎羚是一點沒聽進去。


  他一臉受傷地看著黎羚,冷不丁說:“他也就個子高點,身材哪裡好,我的比較好吧。”


  黎羚:?


  她嚇得後退三步,好在對方還知道這裡是片場,沒有打算解開上衣扣子。


  但他做的事更可怕,他低頭打開手機,給她看自己前一陣子請假出去拍的內褲廣告。


  “剛拍完的,還沒修呢,原圖直出。”駱明擎說,“你要嗎,我微信轉給你吧。”


  又一臉自豪地看著她:“也沒塞襪子哦。”


  黎羚:“……”


  好新式的加微信套路,兄弟,不然你也去看看心理醫生呢。


  她尷尬地將手機還給對方,打算原地跑路。


  駱明擎卻又抓住她的袖子,很認真地對她說:“姐姐,我是說真的。你不要跟他拍戲了好不好。”


  “你要什麼資源,我都可以給你啊,拍戲,上雜志,廣告代言……我現在也很不錯的,不如這樣,你籤到我公司來怎麼樣,我讓我經紀人帶你……”


  他一直喋喋不休,沉浸在幻想裡,沒注意到黎羚的臉色已經變得更差了。


  那天晚上黎羚告訴他,“導演是我的救命恩人”。這句話簡直像刀子一樣扎進他的胸膛。


  導演逼她拍床戲,她卻說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怎麼這麼蠢,他起先也恨得想要捅死她,後來卻又恍然大悟,她一定是被蒙騙得太深了。


  他有責任讓她看清真相,他應該將她救出泥沼。所以他費盡心思,挖出金靜堯的秘密。


  事實也的確如他所想。導演對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有傷害,他不會允許她溺死在同一條河流。


  抓袖子不夠了,他還想握住她的手。


  黎羚卻在此時後退一步。


  駱明擎撲了個空,徒勞地抓住空氣,他愕然地抬起頭,從英雄夢裡驚醒了過來。


  “你不相信?”他脫口而出,“你放大看啊,我真的沒塞襪子!”


  黎羚:“………………”


  冷靜,冷靜。


  她保持冷靜,深呼吸,矜持地微笑:“駱老師,你跟我說這些,到底有什麼意思?你和導演有仇嗎?去廁所比比吧?”


  駱明擎的眼神中流露出更加復雜的情緒,好像隨時要拉下褲子拉鏈。


  “不是,跟他有什麼關系,我是為了你啊,我一直都……我……”他深吸一口氣。


  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舌頭堵在嘴裡,變成一團打結的毛線,最後隻能很笨拙地、像牙牙學語的嬰兒:


  “我很感謝你,這些天你教我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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