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齊齊、上下兩排、八張照片,都是英俊帥氣的男大學生。
小劉:?
“表哥,你為什麼要放那麼大,看人家電腦屏幕啊。”他很迷茫地問。
小劉和黎羚其實距離很遠,他自己肉眼都沒法看這麼清楚。
金靜堯沉默片刻後說:“加一個月。”
小劉:!!!
他悲痛欲絕,徑直朝著黎羚走去。
對方看到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興高採烈地揮了揮手:“劉老師,快來幫我選選!”
小劉:“選……選什麼選,片場不是法外之地哈,建議你還是專心拍戲。”
“我知道啊。”黎羚說,“我是想找個表演老師。”
小劉大為震驚:“……這、這是老師?”
黎羚很純潔地說:“這是表演系的學生。老師太貴了,學生比較有性價比。”
小劉沉默片刻,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微妙、復雜、欲言又止。
黎羚:“劉老師,你怎麼了?”
小劉看了一眼手機:“呃,就是,導演讓你現在去他的房間。”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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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半夜去導演房間這件事,還是有很多說法的。
哪怕此人是金靜堯,也不可掉以輕心。
黎羚站在導演的房門外,並沒有立刻敲門。
她低下頭,給9787532754335發消息:“你說,我是應該先打他的鼻梁,還是先踢他的……”
9787532754335迅速發來一個問號。
黎羚安慰他:“別怕,我在練八段錦。”
9787532754335陷入了沉默。
黎羚很擔心對方又發來一個問號。
好在他最後對她說:“注意安全。”
黎羚放下心來,給他發:“[玫瑰][玫瑰][玫瑰]”
她和9787532754335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系了。
聊天記錄的上一次,還要追溯到在夜店看完euphoria的演出之後。她在微博發了一小段視頻,文案“謝謝好心人替我圓夢”。
下面幾個夜店偶遇的路人粉絲,高高興興地衝進來曬合影,說姐姐真人好美。
9787532754335私信問她好心人是誰。
黎羚:“嘿嘿,新電影的制片人請我吃飯啦。”
9787532754335發來一個冷酷的問號。
然後不理她了。
之後也不給她點贊了。
黎羚沒有想太多,她早已經習慣了此人的神出鬼沒,以及對方熱衷於用問號來結束一段對話。
但她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剛才自己正跟小劉說著話的時候,9787532754335突然又發來一個問號。
難道他其實不是她的粉絲,而是一個問號機器人。
於是黎羚對他進行了如上測試。
還好,他還會對她說“注意安全”,詞庫很豐富。
黎羚內心稍感安慰,抬起手打算敲門。
門自己開了。
五大三粗的副導演站在門口,如一位古龍小說的男主角,語氣深沉道:“你來了。”?
黎羚錯愕地往後看了一眼門牌號:“我走錯了?這裡不是……”
“是導演的房間,沒錯。”副導演熱情地說,“來吧,就等你了。”
黎羚一頭霧水地走了進去,進門後她的第一反應是。
好。多。人。啊。
幾乎所有的主創都坐在導演的客廳裡,在看到黎羚時,原本黯然無神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了大喜過望的歡悅。
看得黎羚心裡毛毛的。
劇本統籌毫無形象地從地上爬起來,親切地握住了黎羚的手:“黎老師,你也不愛睡覺是嗎?太好了,劇組就需要你這樣有才華有態度的演員啊!”
黎羚:“……”
好怪啊。什麼叫她也不愛睡覺。
從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中,她得知導演自開機以來,每周都有一兩個晚上,要在自己的房間開劇本會。
他精力旺盛,一整晚不睡覺也不覺得累,工作的態度和能量都可以說病態。
其他人卻不行,正常人還是需要睡覺的。
他們都非常期待黎羚的到來。
“黎老師,你不想睡就多來陪導演讀讀臺詞。”攝影師充滿渴望地說。
另一個人說:“是啊,男大哪有導演香。”
黎羚:?
“……”
他們好像誤會了什麼。她隻好將剛才表演老師的事情,又解釋了一遍。
哪知道這些人更加來勁,直接將她推到金靜堯面前,苦口婆心地說:“黎老師你真糊塗啊,何必花錢再請老師?現成的老師不是在這裡?”
金靜堯根本沒理她。
專心低頭打字。
他坐在飄窗邊,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的眼鏡。打字的手指細長,手腕的骨節瘦削,膚色很白,白得接近於病態。
黎羚的第一反應是:要是真打他的鼻梁,估計她的手會很痛。
第二反應是,自己閱遍男大,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能打過得這張臉。
好廢物的男大。
好偉大的……金導演。
偉大的金大導演還是很專心地盯著電腦屏幕,不過終於停止了敲擊鍵盤。
“導演,你在忙嗎?”黎羚很客氣地說,“會不會太打擾您了……”
她的手機突然開始瘋狂地冒出新提醒。
黎羚低頭看了一眼,發現9787532754335在不停地給自己最近的微博點贊。
非常喪心病狂的那種,連轉發熟人新片的廣告都不放過。
黎羚:?
她錯愕地盯著手機屏幕,失去表情管理。
金靜堯冷不丁開口道:“你比較忙。”
黎羚立刻訕訕地將手機給關了:“對不起導演,我不忙的。”
“導演,下午那場戲,您覺得我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她又試探地問道。
金靜堯說:“我隻講一次。”
講戲就講戲,不需要搞這麼多前搖哈。
黎羚一邊在心裡罵他,一邊乖巧地洗耳恭聽狀。
“你還活著,阿玲已經死了。”對方繼續道。
黎羚若有所思,十分認真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兩人眼中如有冷焰交抵。仿佛晦暗夜空中,一道明亮的電火花劃過。
“導演,我沒聽懂。”黎羚誠實地說道。
金靜堯:“把這句話抄一百遍。”
“好的呢。”她“哦”了一聲,轉頭看向副導演,“能借一下紙和筆嗎?”
副導演:?
“這、這,老師你也不至於哈。”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賽博汗水。
黎羚小聲說:“難道你聽懂了?”
對方臉上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反而是一旁的劇本統籌笑了,態度和煦地問她:“黎老師,我來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摔倒了,你會怎麼做呢?”
“重新站起來?”黎羚不太確定地說。
“如果摔得非常、非常痛呢?”
黎羚說:“也還是會重新站起來吧。”
對方笑得有些無奈,繼續引導她:“那你覺得阿玲會怎麼做?”
黎羚皺起眉,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阿玲……是站不起來的,因為她沒有腿。她已經被痛苦壓倒了。”
劇本統籌鼓勵地看著她:“所以,她見到周竟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憤怒,黎羚的第一反應是憤怒。正如她下午所演的那樣,尖銳的憤怒,強烈的羞恥。她將這些情緒外化為了攻擊性,對周竟,也對自己。
但她突然意識到,這未必是對的。
憤怒也需要能量,並非人人都具備那樣的能量。
“是……平靜。”黎羚慢慢地說,“憤怒意味著對未來還有期許,但阿玲已經沒有任何期望了。一部分的她隨著身體而死去。她是一潭死水。”
幾位主創們都露出認同的眼神。
而黎羚想起金靜堯方才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她還活著,阿玲已經死了。竟然不是在胡說,還挺有道理。
她下意識地看了對方一眼。
他垂著眼睛看電腦屏幕,對他們的對話完全不感興趣,可能覺得都是些笨蛋的廢話。
劇本統籌繼續道:“黎老師,你其實很有悟性,問題就在於,阿玲和你的性格差別很大。你面對挫折,第一反應總是面對、反抗。阿玲則和你完全相反,她是一個深陷在泥沼的人,她沒有向上的力量。”
黎羚說:“原來如此。”
“拍這場戲的時候,可以嘗試去回憶一些比較痛苦的事?”副導演提議。
黎羚悻悻地說:“其實我下午就是這麼做的。”
“那還不夠痛苦。”副導演開玩笑道。
黎羚點了點頭,認真地說:“是啊,再痛苦的事,我都忘了。”
副導演一時語塞,不知是不是該誇對方很有鈍感力。
隨後又想到,一般人確實也很難在試鏡的時候,立刻就把導演按桌上。
黎羚自我反思:“是我的問題,我還不夠理解阿玲,所以也很難代入她。”
金靜堯突然說:“你笑得很難看。”
黎羚有些詫異地轉過頭,撞進對方沒有感情的視線裡,像一艘失航的船一頭撞上冰山。
她不知道對方從何時開始看她。
黎羚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笑了嗎?”
剛才好像沒有說什麼很好笑的話。
這樣想著,黎羚的指尖觸碰到了上揚的嘴角,和並不自然的面部肌肉。她竟然真的笑了。盡管那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種完全不受控制的肌肉記憶。
她懷疑自己是笑得有點猙獰了。
因為金靜堯注視著她,表情並不能算很好看。
“不想笑就不要笑。”他冷淡地說。
黎羚說:“我想笑的,導演。”
她更用力地牽起嘴角,仰著臉,對著金靜堯露出非常燦爛的笑容。
年輕男人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怔了一下,才冷漠地移開目光。
“隨你。”
在他身後的玻璃上,黎羚看到他們的倒影,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