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喊他,但夜濃明顯能感覺得那一雙雙眼睛都往她身上瞄。
其中夾雜了多少的意味不明,夜濃心裡太清楚了。
沒事,一會兒到包廂了。
她目不斜視,無論有意或無意的眼神,她都不接。
當黎雪站住腳,示意“包廂”到的時候,夜濃再次看怔住。
是用一人多高的淺色屏風隔出來的一處——有‘牆’無頂的小天地。
如果非要說它是包廂的話。
夜濃不可置信地看一眼黎雪,又將視線落到站她身旁,沈屹驍的臉上:“你、你說的包廂...就是這個?”
“夜總監。”
黎雪換了個她自認為更合時宜的稱呼,解釋道:“您別介意啊,這層的員工餐廳沒有包廂,今天是因為您在,沈總才讓我臨時安排了這個,不然以往的周一,沈總都是和其他員工一塊兒用餐的。”
這種說法,其實夜濃並不覺得意外。
的確是有一些集團公司,會安排特定的時間,規定高層與員工一同用餐。但是卻因為自己和沈屹驍的關系,讓她心有別扭。
說到底,是她心有狹念。
她快速調整情緒,一改之前的小心謹慎,落落大方地看向沈屹驍:“既然這樣,那就別坐裡面了。”
在沈屹驍深感意外的神色裡,夜濃環視周圍,最後指著一處空位:“坐那邊怎麼樣?”
視線收回來後,她禮貌又客氣地喊他:“沈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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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沉靜、風輕雲淡,再也不見之前的瞻前顧後、小心謹慎。
可沈屹驍卻獨愛她的那種心虛與慌亂。
因為他知道,她越是那樣,越說明她心裡有他。
而她之所以擰巴,是因為她還沒有捋清自己的內心。
但是她現在卻一改之前的態度。
這反倒讓沈屹驍惴惴不安了起來。
但是他不信,不信她心裡真如此時面上這麼風平浪靜。
“好,”沈屹驍不動聲色地提了提唇角:“那就坐外面。”
黎雪反應迅速:“沈總、夜總監,你們坐,我去讓劉廚——”
後面的話被沈屹驍截斷:“不用。”
他看向夜濃:“夜總監,介意親自打飯嗎?”
夜濃莞爾一笑:“當然不介意。”
黎雪:“......”
看來劉廚的六菜一湯是白做了。
那菜色,她光是想想都直流口水。
正值午餐時間,每個窗口都排著長龍。
一眼看去,幾乎每個員工的手裡都自備餐盒,白的、藍色、黃的。
就隻有沈屹驍和夜濃拿著餐廳提供的不鏽鋼餐盤。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來時,好幾個員工都自告奮勇地讓出位置,但都被沈屹驍婉拒。
見五號窗口的人最少,夜濃走過去。
排在最後的幾個人立馬有眼力見地移到另一邊。
兩人就這麼名正言順地插了隊。
雖然她看似很順從,但沈屹驍知道,她的反抗說不準哪一秒就來了。
果然,眼看前面就隻剩三個人了。
夜濃側了點身子。
“你之前不是說,我那邊有事的話可以隨時走嗎?”
沈屹驍以為她說的是現在,剛一皺眉,又聽她說——
“明天開始,我上午就不過來了。”
什麼上午不過來,不就是想避免再像今天這樣,和他一起吃飯?
沈屹驍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任何讓她不高興的話,索性不回她這句。
他看著她露在帽子下的那隻耳垂,“不是耳夾嗎?”
夜濃愣了一下,這才把臉又往後側了幾分:“什麼?”
沈屹驍食指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紅了。”
夜濃沒有躲,抬起手摸了摸:“紅了嗎?”
從心理學的角度,有過親密接觸的兩人,才不會對這種隨手的碰觸生出戒備,甚至抵觸。
東沈集團就有心理疏導部門,恰好站在旁邊隊伍裡的一個女人就是這個部門裡的一員。
在不知多少雙偷瞄的眼神裡,沈屹驍拿開夜濃的手:“知道自己對這些金屬過敏,還戴幹嘛?”
他就這麼將那隻珍珠耳夾取了下來。
夜濃下意識就把腦袋往旁邊躲,倒不是躲他的碰觸:“我就戴一會兒,你別——”
“別動。”
眼看他又將她另隻耳朵上的耳夾也取了下來,夜濃剜他一眼:“戴個耳夾也管。”
眾目睽睽之下,沈屹驍隨手將兩隻耳夾放進了西裝外套口袋,見她手指揉著耳垂,沈屹驍又握著她手腕:“別揉了,越揉越紅。”
夜濃就是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剛剛和他的對話,以及他的碰觸——
然而沒等她大腦做出下一步的反應指令,沈屹驍已經松開她,並推了推她肩:“到你了。”
八種菜色,夜濃隻要了三種:辣子雞、香菇青菜,還有打飯師傅推薦的肉末茄子。
到了沈屹驍,打飯師傅明顯拘謹了。
打了三年飯,第一次給老板‘掌勺’,他眼神一個勁地偷瞄,差點把湯汁淋到餐盤邊。
結果等沈屹驍轉身,卻不見夜濃人影。
打飯師傅大膽開口:“沈總,您女朋友回餐桌那兒了。”
「女朋友」三個字,讓沈屹驍轉過身來,他心情好,眉眼裡的笑也不壓著:“明天開始,午餐多加一份水果。”
“好、好的,沈總。”
回到餐桌前,沈屹驍眉眼裡的笑就收了:“怎麼不等我?”
夜濃埋頭吃飯不看他,也不理他。
沈屹驍便知道她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
“生氣了?”
“沒有。”
連睫毛都不願抬一下,還說沒有。
沈屹驍故意伸手,手指還沒碰到她帽子,夜濃就反應迅速地往後一躲。
那虎視眈眈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吃了似的。
“還說沒生氣。”
夜濃白了他一眼:“你剛剛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沈屹驍想都沒想就否認:“隻不過和你一樣,沒想那麼多。”
夜濃不知該不該信他。
其實她剛剛也不是完全氣他的碰觸,她也氣自己。
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在心裡提醒自己,要跟他保持距離,可有時候,腦袋就是會空白一下。
但若歸根結底,還是與他的主動有關。
什麼時候摸她耳垂不行,非得撿這個場合。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和他不清不楚了。
夜濃戳著餐盤裡的米飯,“我才不信。”
“我知道。”
似乎是沒到他會說這三個字,夜濃抬頭看他。
沈屹驍幾乎是同一時間抬起臉。
一陣無言的對視裡。
沈屹驍垂眸苦笑一聲:“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可不僅僅隻是現在這樣被人注視。”
那是比注視惡意千倍萬倍的譏諷與嘲笑。
當然,其中一大部分都是不甘導致的嫉妒。
而那些難聽的話,都是潑向夜濃的。
因為他是沈屹驍,是站在金字塔頂端,東沈集團的獨子。一出生就擁有別人可能努力多少輩都得不到的財富。
而她夜濃,除了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之外,一無所有。
可那時的她,卻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那麼的隨心所欲,那麼的不管不顧。
她不會為了迎合他改變自己;
也不會要求他降低身段去感受她的生活。
她不會因為流言蜚語就與他拉開距離;
也不會仗著他給她的寵愛出去耀武揚威。
她對感情看似很含蓄,卻也熱烈在骨子裡。
當時覺得可愛。
如今覺得珍貴。
可是再美好的開始,再鮮甜的過程,都抵不過殘破的結局。
夜濃抬頭看他,“你也說了是以前。”幾分失望的聲音裡,又暗含些許無奈。
沈屹驍幾乎是撵著她的尾音:“不能回到以前嗎?”
能回到以前嗎?
回到以前,回到他拿「玩玩而已」對待她「掏心掏肺」的狀態?
就算他們之間身份地位家世不對等,可對待感情,對待彼此的心也應該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更何況,為什麼一定要回到以前?
重新開始不也......
夜濃壓下心頭一閃而過的念頭,垂下眼:“沈總這麼想回到以前,那還不如將我以前報上來的設計方案多看兩遍。”
沈屹驍:“......”
見他許久都不出聲,夜濃掀著眼皮往對面瞄了眼。
剛好對上沈屹驍定在她臉上的視線。
“你不吃飯,老看著我幹嘛?”
沈屹驍這才慢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將她餐盤裡那份青菜香菇裡的香菇,一塊一塊地夾到他的餐盤裡。
“你——”
“我故意的。”
夜濃嗓子裡一噎,下意識就往周圍掃了眼。
果然,那些人都不好好吃飯,全在看他們。
視線收回來,再克制地落到對面,夜濃壓著聲警告:“你再這樣,我以後都不來了。”
“你試試?”他聲音聽似漫不經心,卻又帶著濃濃的脅迫,偏偏在他說完之後,又把自己餐盤裡的一塊筋肉相間的牛腩夾到她的餐盤裡。
夜濃:“......”
她是真的不想去看周圍那些人的眼神,偏偏忍不住。
重點是,那些人在接到她的眼神後,眼裡的八卦之火燃燒得更迅猛了。
就差把話筒懟到她臉上,質問:你和我們沈總到底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