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是家裏安排給我擋災的替身。所以她與我同吃同住,被當成侯府第二個嫡小姐教養長大。她討祖母歡心,受父親寵愛,還與我的未婚夫情投意合。
直到她慫恿著裴煜將我推進火裏,我才知道原來她是父親心尖上的外室女,擋災的那個人其實一直是我。
我被燒成焦屍,她卻取代了我,成為了侯府名正言順的嫡小姐,繼承了母親的嫁妝嫁進了燕國公府。
再睜眼,我回到了江月被帶進侯府的那天。
她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拉著我的手說:「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玥玥。」
1
江月穿著一條杏黃色裙衫,渾身上下沒有多餘的首飾,隻耳邊戴著一對瑪瑙耳環,隨著她走動輕輕搖擺。
我微微瞇起眼,死死盯著那對耳環。
這麼多年前的事情其實我早已忘記了,隻當初那種對這耳環有些熟悉的感覺還彌留在心底。
如今,隨著這一幕再次展現在我眼前,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這對耳環本就是我的東西,是母親還在世時,外祖父從泉州送來給我把玩的舶來品。
因為一共有十八對,我也沒注意,竟然被父親偷偷拿去了一對討好這外室女。
此時我才八歲,自然不會想一個孤女怎能用得上如此昂貴的舶來品。
而江月,她什麼都不戴,故意戴上這對耳環就是來諷刺我的吧。
諷刺我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慈愛的祖母和父親都是為了我好。
父親看著我們相握的雙手,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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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以後你們就姐妹相稱,一定要讓我的乖乖平平安安長大!」
乖乖?呵呵,喊的是江月吧。
2
「你叫什麼名字啊?」我裝作好奇地問她。
江月嬌弱地看了眼父親,父親忙替她解釋道:「乖乖,別管她以前叫什麼,從今天起,她就叫江月了,不過是明月的那個月!」
「江月?那不是跟我叫得一模一樣?」我扯出一絲冷笑,「到時候府裏還分得清到底誰是真正的大小姐,誰又是一個卑賤的孤女嗎?」
我叫江玥,父親特意給她取名江月,讓家裏所有人都對我們一視同仁,是早就打算好讓她以後替代我了。
所以上一世,我的所有東西,她拿了取了用了,所有人都認為是理所當然。
畢竟,她也叫江月啊!
府裏的下人都不以為意,更不要說從未謀面的外人了。
想當初,她跟裴煜勾搭上,不就是裴煜喊了一聲「江玥大小姐」,然後她在漫天飛花中轉了頭嗎?
江月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但她不敢說什麼,隻能拿眼神哀求父親。
父親眉頭緊皺,輕叱一聲:「胡鬧!這是天師親自說的。不跟你叫一個名字,到時候怎麼好替你擋災呢?我們要做的事是騙過老天爺啊!」
我就知道他要用那假道士來說話。
我憋了憋氣,一下子臉色變得煞白,用手捂住胸口慢慢蹲了下來。
「乖乖,你怎麼了?」
我虛弱地看了父親一眼:「這名字是母親給我取的,是獨一無二的,誰都別想跟我一樣!」
「天師說讓她給我擋災,這災還沒擋,已經氣得我心口痛犯病了。我看她不能替我擋災,反而是個災星,是要來禍害我的!」
我自出生身體就弱,隨便一裝就把所有人急得不行。
母親的陪嫁阮嬤嬤看我這樣子心疼地撲過來摟住我:「老爺,小姐都這樣了,我看這替身的法子是不是有待商榷啊?不如就將——」
眼看著情勢不對,再堅持下去阮嬤嬤有可能就要堅持將江月送走了。
父親隻能深吸一口氣,哄著我道:「好好好,我的乖乖。那你給她取個名字好不好?」
我立刻恢復生龍活虎的樣子,冷冰冰地盯著一臉委屈的江月。
想必,被人奪去名字的滋味讓她很難受吧。
她愕然地看著我:「你、你是裝的?」
我抬了抬下巴,睨著她:「裝的又能怎麼樣?我是堂堂侯府嫡長女,你又能奈我何?」
說著我鼓了鼓掌:「我想到了,就叫江霜吧!月是地上霜,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就算再怎麼像,地上的東西也永遠變不成天上的!就像你,跟我永遠有天壤之別!望你牢記!」
說完,我看都沒看踉蹌著後退了一步的江月走了。
哦,不對,這一世要叫江霜了,地上霜。
3
看我對江霜如此抵觸,這一世,父親自然也不敢輕易將她送到我的院子裏來與我同住同睡。
他可怕我對他的心肝寶貝做出什麼來呢。
我坐在梳妝臺前,把玩著手裏的一個娃娃。
這也是外祖父從泉州送來的,叫作「不倒娃娃」,怎麼推它都不會摔倒。
我盯著搖晃著的娃娃,思緒卻漸漸飄遠。
承恩侯府原是開國公府,三代後依舊沒有傑出的後代,便被降為侯府。
還因為前面那些紈絝子弟將家業敗得差不多了,到祖父那代就開始生計艱難起來。
正巧祖父曾被我外祖父所救,又看中外祖父泉州第一商人的身份,為父親跟母親定下了婚約。
侯府借著母親的嫁妝恢復了往日的光鮮,但他們卻一面享受著金錢帶來的美好,一面又厭棄母親的商人身份。
母親鬱鬱寡歡而亡,留下了龐大的嫁妝。
承恩侯府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一面想用這些錢過紙醉金迷的生活,一面又厭棄我這個帶有商人血統的孩子。
他們不敢直接搶奪,隻能通過我來動用這一大筆錢。
不然,一個覬覦媳婦嫁妝的名聲,就能讓禦史們瘋狂攻訐,到時候也許連丹書鐵券都保不住。
所以,他們就想出了這個辦法,找人來替代我。
一個書香門第的庶女所生的外室女。
我嘲諷地笑了笑,這一世,我為刀俎,你們為魚肉了。
4
第二天,我剛到學琴的蘭馨苑,就看見江霜已經在那裏了。
我常坐的位置被向右挪了挪位置,左邊擺放了一張跟我一模一樣的琴案。
江霜正坐在那裏撫琴,一首《潯陽夜月》指法嫻熟,琴音繞梁。
不得不說,江霜對這些琴棋書畫是真的有天賦。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我因為開心自己有一個玩伴,又心疼她今後要替我擋災,所以將什麼都分享給她。
她並沒有在第一天就如此出風頭,彰顯自己的天賦。
而是在一日日中,慢慢顯示出自己比我優秀。
也漸漸讓那些老師對我恨鐵不成鋼,學了兩年多的我卻比不上一個初學者。
老師們就越發地將全部心力都放在教導江霜身上,我變成了那個陪襯。
如今看來,父親怎會讓她一竅不通就到府裏來。
肯定也是花了好多母親的嫁妝為她請了名師,教導了好久吧。
這一世,因為我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所以她也要改變策略了。
也好,做得越多,錯得也就越多。
我施施然走過去,隨意地揮了揮手:「砸了!」
立刻有丫鬟沖上去奪過江霜的琴就猛地砸在了地上。
江霜驚慌地瞪大了眼,手在搶奪的時候被琴弦劃過,一道細長的口子立刻沁出了紅色的血。
她吃痛地用帕子捂住手,按捺不住怒氣質問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笑著歪了歪頭:「我還想問你是在做什麼?」
「怎麼?當個擋災的替身罷了,真以為你自己是大小姐了,在這裏賣弄才學了?」
她咬了咬唇:「我沒有,我隻是讓李大師看下我的水準。」
「沒錯,江大小姐這種行為是大家小姐所為嗎?」
我好笑地看了一眼也受了些驚嚇的李大師,並不太在意她眼裏對我粗俗行為的譴責。
這一世,我再也不要成為那個怯懦的,因為別人的看法就惶惶不安的江玥了。
我是承恩侯府嫡長女,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我就算不學無術,就算肆意張揚,也是天之驕子。
沒有人敢管我,他們隻有討好我的份。
那我為什麼又要在意他們的看法?
我這輩子,就是要高高在上地將他們都踩在腳底下。
「李大師,既然你這麼愛才,那就專門去教這位替身小姐好了。」
江霜眼裏喜色一閃而逝,大概以為我是在妥協吧。
但……
「不過,這束脩李大師自然也要問這替身小姐要了。畢竟,誰學的誰付錢嘛!」
李大師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
她雖是名門出身,但因為家族早已敗落,嫁的夫君又早早離世,隻能拋頭露面靠著一手琴技來養婆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所以,她雖然視錢為阿堵物,但她最需要的也是錢財。
就跟父親、祖母一樣,虛偽得很。
「江霜,你應該有錢付的吧?」
江霜也不裝那嬌弱的小白花了,俏臉一揚:「我自然有——」
話說到一半,看著我別有深意的目光,她的語氣也漸漸弱了下來。
我摸著下巴笑了笑:「看來你這孤女,」我特意加重「孤女」兩字,「還別有來頭啊!」
我看了眼想求饒的李大師,甩袖走了。
「既如此,李大師以後就由你負責了。」
5
這琴棋書畫我本就沒什麼興趣,這一世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所以回到明瑯苑我就吩咐下去,把琴棋書畫四位師傅全部送到江霜那裏去。
而且他們以後的束脩由江霜自己負責,不從府裏的公賬出。
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如果江霜問父親討要,自然沒什麼大問題。
我朝阮嬤嬤招了招手,因為一直都是用母親的嫁妝在補貼公中,所以管家權力雖在祖母手裏,但實際上是掌握在阮嬤嬤手中的。
上一世,要不是我懵懂無知,阮嬤嬤被祖母隨意找了個貪墨的罪名除了去,我最後應該也不會落入那種下場。
「嬤嬤,你也看出那江霜小姐有些不對了吧?」
阮嬤嬤咬了咬唇:「她和小姐長得有點像,但像的那部分其實都是跟老爺——」
我點了點頭:「你看她動不動就跟父親眉來眼去,肯定關系不一般。」
「她這般大小,自然不會是什麼曖昧關系,那就是——」
「父女關系!」
阮嬤嬤和我異口同聲說道。
終於,我身邊的人也知道了江霜的身份。
我自然不會懷疑他們對我的忠心程度,但在這個社會,奴僕跟主子的地位天差地別。
他們隨著母親嫁進了江家,父親自然也就是他們頭上的天。
隻有這個天跟我產生了巨大的分歧,甚至這個分歧會威脅到我的性命,他們才會有勇氣為我一搏。
阮嬤嬤心疼地哭道:「我可憐的小姐啊,這是您剛出生,那小賤人後腳就出生了。」
我握住阮嬤嬤的手:「如今父親把她帶到府裏來,還說是我的替身,可見是打著讓她替代我的把戲。」
阮嬤嬤嚇得一聲驚呼:「代替小姐?他們是想?那可怎麼辦!」
「嬤嬤別慌!如今我們已經提前知道了他們的打算,那自然就要將計就計,讓他們死在他們自己的計策裏。」
6
三日後,泉州突然來了消息,外祖父新出海的那艘船在大海中遇到了倭寇,失去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