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已經看出來端倪。
一時間舉座嘩然,皇帝和皇後面色鐵青,嘉陵公主笑得直不起身:
「她口中的哥哥,原來是情哥哥啊!」
謝庭月咬牙甩開江茉 的手:
「你現在還有什麼要解釋的?」
江茉眼淚漣漣地跪在了地上:
「殿下!我並非有意瞞你,是你曾說不會嫌棄我的過往,我……」
見謝庭月還是黑著臉,她拜倒在地不住地磕起頭來:
「那個男人……是他逼迫我結婚生子,還要發賣我去換錢財,我不得已才出逃的呀殿下!我也是受害者!」
「你胡說!」那男人也急了眼,「我雖然隻是個殺豬的,可也是明媒正娶的你!我什麼時候逼迫過你?」
他激動起來,聲淚俱下道:
「十裏八鄉誰不知道,你在家中十指不沾陽春水?但凡你喜歡的,我都拼命攢了買給你!我就想和你、和女兒過安生日子!」
「可你呢?你從家裏出走時,帶走了家中所有的銀兩,你可知道我和閨女差點餓死?」
謝清硯安撫下憤怒的男人,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呈給皇帝,不緊不慢道:
「揚州城外三十裏處有個安平縣,這是那兒的縣志。一年前,那裏發生過一起誘拐婦女案。有幾個身著華貴的男人,偽裝成外地的富商,說要娶妻納妾。」
「他們經過各種利誘,帶走了縣裏的幾位妙齡女子,而後卻將她們賣給瞭望春樓,簽了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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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江姑娘。」
謝清硯看了眼瑟瑟發抖的江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是自己跳上那夥賊人的馬車的。他們針對的本不是已經成家的女子,可你卻聽信了他們口中的榮華富貴,自己卷了細軟追去。」
「因為帶走了家中的銀兩,被丈夫誤以為遭了賊,還報了官,這一切都有記錄。」
未等他說完,謝庭月就瘋了似的給了江茉一巴掌:
「賤人!你膽敢欺騙我至此!」
謝清硯看到這一幕,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兩步,笑容坦率地望向我:
「我也是在揚州查案時,意外接觸到此事。還要多謝雲舒姑娘,告訴我她是在何處見到的江姑娘。
畢竟事關皇家血脈,我不得不慎重。」
我報以莞爾一笑。
14
其實那日在問雅軒相會後,我就有了想法。
江茉勾結三皇子,若不是為了他的財,那便是想借他的勢。
重生了一次,她最應該在意的是什麼?
若是我自己,應該首先是想著怎麼避免死亡。
我聯想到她上輩子慘死的地點,也是在江南地區。
會不會她是想借助三皇子的手,除掉可能會對她有威脅的人?
所以我在謝清硯去揚州之前,就請他查明這件事。
果然查到了,江茉出身安平縣,在那裏還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上一世,江茉在我和太子的大婚之夜出逃,一路還留下了音訊。
像是在等著謝庭月去把她追回。
可惜沒等到謝庭月,而是等到了她的丈夫。
那個蒙受了背叛的殺豬漢,在仇恨中捅了她十幾刀。
事情的脈絡逐漸清晰。
三皇子那種人,不會在意江茉想借他的手殺了誰。
對他來說,都隻是無足輕重的小嘍啰。
可太子會懷疑。
為了避免日後的威脅,重活一世的江茉,選擇了先一步對自己曾經的丈夫和女兒動手。
隻是她沒想到,當日在棋樓的耀武揚威,讓我通過蛛絲馬跡,堪破了事情的真相,取得了先機。
我有些感激地望向謝清硯。
太子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讓他路上受了些麻煩。
還好我的這位盟友是個聰明人。
那日在問雅軒,謝庭月但凡真的嘗了如意酥。
可能就發現裏面藏的字條了。
我也是後來才發現裏面的玄機。
一張張字條,上面寫了他是如何找到江茉的家裏,如何聯系當地的縣官,如何鏟除身邊的細作,獨自回京。
啊,誰能想到這位世子殿下還有些話癆。
還有一些字條寫著,姐姐,務必保重身體。我很想你。
15
謝庭月面如死灰。
他大概沒想到自己最得意時分的生辰宴,會以這樣的方式落幕。
這場醜劇讓在座賓客都看夠了笑話,皇後氣得頭痛,皇帝也滿是失望地讓他滾開。
憤怒至極中,他拔劍指向江茉的喉間:
「都是你!是你騙了我!」
江茉癱坐在地上,此刻也再裝不下去可憐了。
她死死瞪著謝庭月,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來啊,你想殺了我?那就連我腹中的孩子一起,殺了你的親骨肉!花了多少工夫才得來的孩子,你捨得嗎?」
謝庭月雙眼猩紅,手中長劍不停地顫抖,終於掉在了地上。
「把她關進大牢!來人!把她拖出去!」
他怒不可遏地吼著。
看到一旁興致盎然的嘉陵公主和我,更是崩潰。
「還有你們!別再笑了!都滾!滾出去!」
未等我們做出反應,他捂著腦袋跪了下去,看樣子痛苦至極。
嘉陵公主嘶了一口涼氣:
「我早跟你說過了,江茉慣用的催情藥那玩意兒,傷身。」
我事不關己地搖搖頭:
「為了懷上孩子,至於麼?真心想要孩子,你們倆把她女兒接過來,不也挺好?」
謝庭月目眥欲裂。
終於暈了過去。
16
或許真是跟江茉在一起消磨壞了身子。
謝庭月這一暈,連接著半個月都昏昏沉沉,時睡時醒。
聽說他好不容易撐起身子,去大牢裏見了江茉,結果被她呲了回去。
江茉自知犯的是欺君重罪,已經逃不過死了。
乾脆在牢裏把他罵了個遍。
謝庭月恨得要命,可還顧及著她腹中的孩子。
江茉指著他笑得癲狂:
「若是論月份算,這孩子是你的還是三皇子的,還尚未可知呢!」
謝庭月當場就氣得吐了血。
回到了太子府,竟是臥床不起了。
江茉臨上刑場之前,我帶著她女兒去看了她最後一眼。
「滾!我這一生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嫁給你爹!」
江茉氣洶洶罵道,隨即又嗚咽起來。
「我……我這樣的人物,本應該是嫁進高門享福的……我不甘心……」
我叫晴山把她女兒帶走。
俯身掐住了她的下巴,逼她直視我。
「你這一 生有三錯。一是貪圖榮華富貴,離開了真心待你好的丈夫和女兒。」
「二是被我搭救之後,恩將仇報,反去勾搭恩人的未婚夫。你若在我身邊當個婢女,簡家也能保你衣食無憂。」
「三是太過貪心,想要去殺害自己的親人,來保全自己。江茉,你這樣的人,不配有好結局。重來一千次,我就會把你踩在腳下一千次。」
離開大牢時,我捂緊了小女孩的耳朵。
免得她被後面聲嘶力竭的哭喊嚇到。
謝清硯見狀,嬉皮笑臉地過來捂住我的耳朵。
我乾咳了兩聲:
「世子殿下,注意形象。」
他無奈又寵溺地笑道:
「我能有什麼形象?溫婉賢淑?」
我剜了他一眼:
「你的耳目還挺多。」
「那還是倚仗了嘉陵公主,替我多留意著你。」
我停下腳步,有些狐疑地盯著他。
「之前在問雅軒……是嘉陵公主讓你來與我結交?」
他才是嘉陵公主為我準備的盟友?
謝清硯倒是大大方方地解釋道:
「沒有,是我自己跑去截胡的。」
「當初沒人知道三皇子背地裏的動作,她是真打算讓你去結交三皇子。」
「我聽完就急了。」
「聽到你退婚的消息,我樂了半宿,現在又冒出來個三皇子?我可忍不了。」
原來是蓄謀已久。
我忍住笑意,捏了捏他的鼻子。
還是這麼像小狗。
17
謝清硯邀我去南陽境界遊山玩水。
南陽天高地廣,可以讓人忘卻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
嘉陵公主的信一封接著一封地抱怨。
說那謝庭月臥病在床還不消停,一個勁兒地上書說南陽世子有異心。
說簡家勾結南陽王要造反。
可謝清硯陪我撒了幾個月的歡兒,連京城都沒回過。久而久之,皇帝也覺得他瘋癲。
把這些麻煩事兒統統推給了嘉陵公主。
嘉陵公主都開始後悔, 先前聽我所言, 在京中散佈簡家和南陽王勾結的消息。
我隻好安撫她, 謝庭月越是疑神疑鬼,越是言行瘋癲,對我們越是有利。
先前他為了捧江茉,在京中花重金為她買名聲。
後來又是詆毀本就遭受退婚打擊的簡家, 和軍功
赫赫的南陽世子。
民眾也厭煩了被牽著鼻子走。
加上謝庭月臥床不起。
民間要求廢太子的輿論聲音越來越大。
他曾經摯愛過的女子,和他最引以為傲的太子之位。
最終都離他而去了。
18
我是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天氣回京的。
無他,老皇帝薨逝,新皇登基。
那日,我又去了趟太子府。
謝庭月躺了這麼久, 又心火難平, 已經瘦得形同枯槁。
「雲舒……雲舒, 我這些時日老是做同一個夢,夢見我們結婚了, 你還有了孩子……」
我想到前世的那個孩子,更為憤恨。
或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冰冷,他激動地指著我罵道:
「我知道說這些也沒用了……因為你就是……亂臣賊子!你勾結謝清硯,你想立父皇的侄子為帝嗎?你休想!」
我居高 臨下地打量著他。
真是可悲。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謝庭月最受不了別人的諷刺,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口沫橫飛:
「我還是太子!我是唯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四弟還未滿一歲,隻有我……」
「嚷嚷什麼呢?」嘉陵公主推門而入,柳眉橫豎,不怒自威。
我恭敬地起身行禮:
「參見陛下。」
從一開始, 我就沒打算讓謝清硯稱帝。
謝清硯資質是不錯, 可嘉陵公主更需要, 也更適合這個位置。
她會是位很好的皇帝。
嘉陵公主笑著扶起我,將一枚匕首塞到我手中。
我面不改色地將匕首橫在謝庭月喉間。
「嘉陵,你……救我!」
謝庭月原先還盯著她頭上的冕冠震驚, 這下嚇得面如土色。
「我是你的親弟弟!你該救我!」
「就為了給她復仇嗎?你怎麼能奪了弟弟的皇位、殺自己的親弟弟?」
嘉陵公主輕啟朱唇, 語氣漠然:
「你也配跟我提這個麼?」
「這些年我來, 我都在尋找,當年害我大哥哥被敵軍偷襲的內奸,間接害死我母妃的兇手,究竟是誰?」
「沒想到查到最後,害死他們的兇手, 竟然是自家人。」
謝庭月恐懼地蜷縮起身體, 劇烈咳嗽起來:
「當年的事,是我的錯……求你別……」
嘉陵公主冷冰冰地打斷了他:
「你的母後為了保你,擔下了那些罪責,用一杯鴆酒了結了自己。」
謝庭月最後一絲念頭也破滅了, 躺在榻上,滿臉隻剩絕望。
嘉陵公主過來扶住了我的手。
我輕輕吐出最後一句話:
「惡有惡報,天理尋常。」
刀刃落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