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
「我早說過,情愛是最不值得追捧的東西。」
「我的蠢弟弟為了一個娼女如此,愚不可及。
你若是為了這事傷神,我可要瞧不起你了!」
我明白她是嘴巴厲害,實際上最是心疼我。
不過,我也並不是前世那個隻想當太子妃的簡雲舒了。
「有一件事,你要幫我。」
我拉過她的手,目光灼灼。
「我要退婚。可這婚事是皇帝親賜,我不能為此連累簡家。」
嘉陵公主點了點頭。
「這事因太子而起,自然應該由他來承擔後果。」
她從袖中掏出一封請柬,沖我狡黠地眨眨眼:
「過些時日就是花朝節了,我會宴請各位世家子女來春園賞花。看看太子會鬧到哪一步吧。」
5
春日絢爛,百花爭艷。
嘉陵公主的春園是皇帝恩賜,花卉草木都極盡名貴,是世家子女都爭相去賞的去處。
Advertisement
也有家世普通的富家商賈,豪擲千金求一請柬,隻為能與園中貴人攀談幾句。
今年的賞花宴比尋常還要熱鬧。
隻因大家的心思不在賞花,更是為了探究當今太子與簡家嫡女之事。
朝局變幻風雲莫測,誰也不想站錯了隊。
眼瞧著謝庭月帶著江茉走入內園,有性子直的貴女出言譏諷:
「這春園一向有規矩,尋常的奴婢不許出入內園。」
江茉如受驚小鹿一般往謝庭月身後躲了躲。
婢女攀附主子,一向是遭人瞧不起的。聽說謝庭月隻將她留做女使,算是將就 留在府內,平日也並不多給她好臉色。
可今日他卻護住了江茉。
「本宮以三千金替她尋了張請柬,今日她是以客人身份來賞花的。」
說著,他若有若無地瞥了我一眼,神色淡漠。
那些看不慣江茉的世家小姐也不願與太子作對,悻悻離開。
嘉陵公主扯著我瞇
眼笑:
「不必在意他充面子,這回我是賺到了,回頭我叫人將那千金打了給你做首飾。」
我笑笑,遙遙沖謝庭月敬了杯酒。
他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我知道,他還在生我的氣。
這一個月以來,他曾多次來尋我,往簡家送了流水般的禮物,統統被我拒之門外。
閉門羹吃多了,他找我的次數也就變少了。
連他給我寫的信,語氣都越發冷峻。
「雲舒,我隻是憐惜她出身孤苦罷了,並非有意忽略你。你責罰我也罷,打我我也認了,我隻想與你有個見面的機會。」
「雲舒,你我從小青梅竹馬,我難道會負你?因為這點小事,至於鬧得那麼僵嗎?」
「簡雲舒,你若是真想一刀兩斷,我便成全你!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
而我隻是一如既往地將信紙焚毀,順便吩咐了家中侍衛,再有人深夜翻墻尋我,就用打狗棍將他趕走。
想必他摔得很慘。
以至於今日見我時分外眼紅。
眼看到了用宴時分,我朝嘉陵公主使了個眼色,她便將我安排到了謝庭月身邊。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主動貼近他,身形有些僵,隻是一言不發地飲著酒。
我面容平靜地為自己斟上一杯酒。
「還記得七歲那年的春園賞花麼?那時候還是皇後設宴,我因為你搶了我的蟹腿生氣,你就去撲蝴蝶哄我開心。」
「園子裏的牡丹被踩得面目全非,皇後發了好大的脾氣。你躲在假山後面不敢出來,還是我替你請了罪。」
「春生秋暮,花謝花開。年少時光究竟是回不去了麼?」
酒勁將我的臉沖得有些發紅,我淚眼盈盈地望向他。
謝庭月果然有所觸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正欲發話,外面忽然爆發出焦急的喊聲:
「不好了!有姑娘落水了!」
6
「你們兩個當真是『姊妹情深』,一個在裏頭拖住我,一個在外頭欺負茉兒!何其惡毒!」
謝庭月從風波池中抱起江茉,護送她去尋太醫時,這樣對我和嘉陵公主怒喝道。
春園中的所有人都看了這一出好戲。
我在宴席中坐到謝庭月身旁時,江茉就沉不住氣了。
見我和謝庭月談起兒時回憶,她便咬著嘴唇貿然跑了出去。
嘉陵公主擔心她亂跑,派貼身侍女跟在了身後。
誰知江茉竟然沖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我知道她們一個個出身好,瞧不起我這種破爛地方出來的!她們小時候便能參加什麼宴會,而我隻能在青樓裏搓衣洗地……可如此她們便覺得比我高貴嗎?我雖然身處汙泥,可是淤泥裏尚能開出蓮花啊!」
侍女不知所雲 ,有些發蒙:
「這才剛開春,池子裏一片光禿禿的,哪來的蓮花?」
江茉將她這番話也理解成了嘲弄,氣得轉身往湖裏跳。
於是整個園子裏的人都看到了,太子為了救江茉,毫不猶豫地紮進了冰冷的湖水裏。
更是在怒斥我和嘉陵公主之後,將她橫抱了一路,招搖過市地進了太子府。
當天晚上,皇後就傳了我和謝庭月進宮。
「茉兒說得對,淤泥裏尚能開出蓮花。不像有些人出身名門,卻滿腹心思與算計。」
江茉昏迷到現在還沒醒,謝庭月跪得筆直,依然滿腔怒氣。
「荒唐!」
皇後氣得將一盞熱茶潑到他身上。
「名門望族裏,哪個不是花盡心思,步步為營?你的太子之位,何嘗不是算計來的!」
我跪在一旁,低聲啜泣:
「皇後娘娘,今日園內之人都看到了,我主動與太子交好,他卻當著那麼多人斥責我,甚至對嘉陵公主也出言不遜……我,我實在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了!」
「我想要什麼?」謝庭月冷笑一聲,跪伏在地向皇後叩首。
「母後,兒臣想要與簡雲舒退婚!」
此言一出,連皇後臉上都有了些震驚。
「你若真心喜歡那女子,納為良娣便是。怎麼鬧到要與簡家退婚的地步?」
我鄭重地行了一禮:
「皇後娘娘,簡家是清貴世家,臣女寧願取消婚約,也不願與章臺女子共侍一夫。」
「少拿簡家來作勢!」謝庭月咬牙切齒道,「江茉隻是受人所騙
,被迫當了一陣子清倌兒,並沒有你所說的那般不堪!」
我微微皺起眉頭。
這種話,也隻有謝庭月會信。
不過倒是可以聽出,謝庭月對簡家積怨已深。
想父親這些年來對謝庭月嘔心瀝血的教導,想簡家這些年來對朝廷的忠心耿耿……
曾經我也認為,我這一生都是為了謝庭月的。
真是瞎了眼。
皇後見場面僵持,客氣地安撫了我幾句,便稱頭痛發作,叫我們先退下了。
謝庭月卻在宮門口攔住了我。
「簡雲舒,我不怪你為了簡家名譽,將罪責都推到我和茉兒身上。」
「隻是一旦和我退婚,你也免不了遭受風言風語。」
「我身為太子,畢竟還是想要一個不爭不搶、溫婉賢淑的妻子……」
我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眸。
轉身闖入雨幕中。
「回府吧,你想要的並不是我。」
謝庭月沒得到想要的答復,氣急敗壞沖我吼道:
「簡雲舒!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嗎?沒那麼容易!」
「就算你出身簡家,被太子退婚的女人,誰還敢娶?」
……
我加快了步伐,任由身後的話語被淹沒在雨中。
7
四月末,驟雨初歇。
太子要退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
父母對太子的行為氣憤至極,更多的則是心疼我,擔心我受流言侵擾。
簡家大門緊閉。
倒是讓我落了個清靜。
太子退婚讓簡家顏面掃地,皇帝和皇後雖然責罰了他,卻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
人 們紛紛猜測,一直以來備受倚重的簡家,是不是要失勢了。
平日裏結交的世家貴女們,也與我減少了往來。
隻有嘉陵公主,一趟又一趟地來尋我,替我留意著外面的消息。
這段時間以來,謝庭月帶著江茉做了許多事,來改善她的名聲。
比如在皇家獵場中一箭雙雁,或是重金求得西域香料,營造出蝴蝶圍繞的奇遇。
他還私下買斷了一些文人墨客的詩畫,宣稱是江茉所作。
甚至在前些時日,帶江茉入宮,讓她按摩緩解了皇後的頭痛。
現在街頭巷尾流傳的,是有才華有靈氣的民女江茉,與心地善良太子的愛情故事。
再加上她曾經被哥哥賣去青樓的悲苦經歷,讓許多人對她佩服的同時,又心生憐惜。
當日在春園的事情,自然成了我和嘉陵公主仗勢欺人,嫉妒出身卑賤卻才華橫溢的江茉,狠毒陷害她的故事。
嘉陵公主對我隱忍的態度很是不滿。
她支起下巴,鳳眼微瞇:
「你就任由著他們這樣顛倒是非?我在民間安插有人手,改變輿論,倒也不難。」
我輕輕按下她的手:
「現在還沒到時間。」
「而且謝庭月行事這般順利,恐怕背後是有倚仗……」
嘉陵公主聞言嘆了口氣:
「當今四皇子太過年幼,三皇子是個癡迷風花雪月的,所以謝庭月才會如日中天。他這個太子當得太順利了,若是大哥哥在……」
大皇子和嘉陵公主都是昔日純貴妃所生。
隻可惜大皇子英年早逝。
純貴妃哀慟至極,不久也去了。
嘉陵公主現在這般強勢的性格,不僅是因為皇帝的寵愛,更是痛失至親後,一夜之間迅速成長造成的。
我不願提起她的傷心事,寬慰道:
「我看你才是最有天資的。夫子曾說你的詩詞畫工不如我,可論文章策論,你是學堂中最驚艷絕學的。」
「難得見你捨得誇我。」
嘉陵公主勾起一抹笑容。
「作為回報,我就助你再結交一位盟友吧。」
8
問雅軒內,煙霧繚繞。
這是三皇子名下的一所棋樓,名字風雅,裝修卻是輝煌大氣。
王公貴族裏好棋藝的子弟,最喜來此消遣。
我望向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要等的人還沒有來。
「你若是在等三哥,那你今日是來錯了時候。」
一道清潤嗓音傳來,帶著些促狹的笑意。
我抬眸,眼前的少年眉眼疏朗,身形挺拔,隱隱有些熟悉。
「見過世子殿下。」
我盈盈一笑,請他入座。
南陽王的世子謝清硯,雖有著金尊玉貴的身份,卻主動投身邊疆,是實打實靠著軍功博
得高位的,很受皇帝器重。
哪怕是皇子,也要給這位未來的南陽王幾分薄面。
而我與他,僅僅是幼時在學堂之中有過些交情罷了。
謝清硯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茶盞,語氣平淡:
「問雅軒這陣子,來了以紗掩面的奇女子。每日隻下一局,卻總能一戰告捷。三哥連著等了她好幾日,今 日才等到她去內室對弈。」
我心下了然。
今日一早就遞了名帖,到現在還沒見到三皇子,恐怕這就是他的婉拒了。
倒也無妨,我本就不喜與風流之人交往,隻是想尋個能扳倒謝庭月的盟友罷了。
那位神秘女子,我也早得到了消息。
原先我隻以為是江茉博得噱頭的手段。
可她為什麼偏偏選中風評不是甚好的三皇子?
我收起心緒,目光重新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世子殿下來問雅軒,也是慕了那女子的名?」
謝清硯笑了。
「我對沽名釣譽之流不感興趣。」
見我目光探究,他繼續解釋道:
「我朝最好的棋局設在冀州,雖然苦寒,卻是貨真價實的磨煉棋藝之地。真心求學之人,怕是會不辭辛苦前去。」
「至於這座問雅軒,隻要花些銀子,便能捧出名氣來,所以才成了世家貴族喜好的場所。」
「我不反對有人拿這些當消遣,可分明花了大價錢進問雅軒,又要宣稱自己出身平凡、隻是愛好棋藝,叫我覺得好沒意思。」
我斂眸笑道:
「看來這裏還不全都是些庸才。」
謝清硯望著我,笑意繾綣:
「姐姐,與其屈尊和庸才結盟,不如考慮考慮我,如何?」
我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南陽王是當今皇帝的親兄弟,謝清硯是皇帝的侄子。
若是皇帝子嗣凋零,讓侄子繼位也不是不行。可如今尚有三位皇子……
「世子殿下說這話,不怕被我安上個僭越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