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哲嗤之以鼻,季瑤就撲過去揪住他領子,得意地笑著威脅:「那你說,要不要陪我去?」
「去去去,我叫我女朋友也陪你一起可以了吧?」
然後季瑤就看向了我,「姐姐,你要一起嗎?」
我在心裏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她微笑:「好啊。」
最熱門的一處許願臺,人山人海,季瑤個頭不高,淹沒在人堆裏,差點和我們走失。
陸哲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拽出來。
季瑤踉蹌了一下才站穩,氣鼓鼓地看著他:「陸哲!你把我手腕都拽疼了!」
「我要不拽你,你就該摔倒被踩過去了。」陸哲咬牙盯著她,「接下來你就跟在我和林遙身邊,不許亂跑。」
顯然,他是真的生氣了。
季瑤「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乖乖跟在他身後。
陸哲去旁邊買水的時候,她還湊過來,在我耳邊偷偷說:
「林遙姐,陸哲脾氣這麼差,你是怎麼忍得了他的啊?」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在我面前,脾氣挺好的。」
是真的很好。
甚至在我們戀愛的這幾個月,他依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分寸和教養。
我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甚至以為他天生就該這樣,沒有任何事情能影響到他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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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季瑤出現了。
我恍然驚覺,他並不是永遠遊刃有餘。
至少他的小青梅季瑤,一舉一動,都能輕而易舉點燃他的怒火。
接下來的半天,我一直沉默著。
但我性格向來如此,陸哲也沒太在意。
天黑下來後,陸哲接了個電話,回來說:
「老許正好帶女朋友過來玩,問我們要不要晚上聚一下。」
「當然要!」季瑤毫不猶豫地說,「你叫他帶上嫂子,我們去唱歌!」
陸哲像是終於想起了我,轉過頭,低聲解釋:
「老婆,這是許嘉遠,跟我和季瑤一起長大的發小,比我們大兩歲,已經工作了。他正好帶女朋友來 N 市玩,你也一起來吧。」
路燈的光從他頭頂照下來,在那張膚色冷白的臉上暈開一片暖黃。
我微微失神了一瞬,然後說好。
在包廂等了一會兒,許嘉遠到了,季瑤自告奮勇下去接人,卻好半天都不回來。
我喝了瓶啤酒,準備去趟洗手間,結果起身後晃了兩下,跌坐在陸哲腿上。
背景音樂這時正好切到下一首歌,是告五人的《唯一》。
「你真的懂唯一的定義,並不簡單如呼吸。」
房間裏燈光很暗,螢幕閃爍,他眼睛裏的情緒不甚清晰,像是平靜的湖泊,又像翻湧的浪潮。
「……林遙。」
他啞著嗓音叫了一聲,然後湊過來吻我。
一下午的不安無措,幾乎要在他溫熱的親吻化為虛無,於是我攀著他衣襟,軟綿綿地叫了一聲:「陸哲。」
聲音在酒精裏浸潤過,甜得發膩。
身後傳來一點輕微的動靜,陸哲忽然沉了臉,伸手推開我:「下去吧。」
回過頭,我才看到季瑤站在門口,臉色蒼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她誰也沒看,就隻是死死地盯著陸哲。
好像在這個瞬間,房間變成舞臺,隻有他們是兩個歷經跌宕起伏的主角,其他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音樂還在放——
「總是在關鍵時刻清楚洞悉,你的不堅定。」
「你不想證明,證明我是你唯一。」
5
許嘉遠和陸哲季瑤住在同一個小區,從小就玩在一起,感情很好。
他的女朋友,似乎也是他們家裏人認識的。
幾個人見了面就很暢快地聊起來,話題無非是未來什麼時候進家裏的公司,第一輛車要買什麼牌子,新買的手錶和首飾,家裏又換了房子。
話裏的內容很昂貴,但語氣又很習以為常,就好像普通人在談論天氣和明天吃什麼。
對他們來說,這大概的確隻是日常。
是一個距離我很遙遠的世界。
我在旁邊默不作聲地聽著,注意到每次陸哲說完話,季瑤接話的口吻都會變得很沖,就好像在生他的氣。
她在氣什麼呢?
我想我知道原因。
可在這一刻,竟然不願意深想。
幾個人越聊越精神,明顯意猶未盡的樣子,最後陸哲提議:「不如找個清吧喝點東西。」
季瑤沒應聲,許嘉遠說好,於是幾個人三三兩兩地往外走。
陸哲落在最後,好像終於想起我來:「……林遙。」
我撐著桌面,慢慢站起來,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
「你們去吧,我要回學校了,宿舍樓十二點有門禁。」
他低頭看了一眼表:「已經十一點了。」
我「哦」了一聲:「也來得及。」
陸哲沉默了一下,折返回來,一把摟住我:「遙遙,你不開心嗎?」
其實他是個很敏銳的人,察覺我的情緒變化,也不是件難事。
從前不說,無非是不在意,或者覺得無關緊要。
見我沉默不語,他又湊得更近:「是因為我剛才推開了你,是不是?」
眼睫輕顫,我闔上眼睛,輕輕應了聲是。
「是因為剛才那個姿勢……不太雅觀,在別人面前,影響不好。老許算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哥哥,跟我父母也認識,我不想他對你的第一印象是這樣。」
他說得好誠懇,貼在我耳畔的呼吸溫熱,我的心跳很快,還是忍不住動容。
我信了他的話,但還是沒有和他們一起去清吧。
「我本來就不會喝酒,剛唱歌的時候已經喝了一些了,再繼續下去會醉到神志不清的。」
我認真地看著他,「你們去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陸哲笑了。
他湊過來親了我一下,低聲又曖昧地說:「有的時候,真想看看你醉到神志不清的樣子。」
下樓的時候,季瑤他們已經打到了車,一直在催,於是陸哲隻把我送到學校門口。
我沿著學校的梧桐大道慢慢往回走,微涼的夜風裏,有零星的落葉打著旋兒落下來。
我伸手去接,再抬頭時,不遠處的前方忽然就多了道身影。
那人穿了件白色的衛衣,淺咖色工裝褲,側身靠在路燈燈柱上,微微仰著臉,頭發柔軟地垂落。
是江慕。
他嘴裏叼了根什麼東西,起先我以為是煙,走近了才發現,竟然是支棒棒糖。
「江師兄。」
他睜開眼看著我,目光裏染著一點醉意:「林遙。」
「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宿舍?」
「陪我男朋友接待了一下他發小,他們去酒吧了,我不會喝酒,就回來了。」
我頓了一下,又問他,「師兄呢?你怎麼也……」
江慕勾了勾唇角,撐著額頭:
「很巧,我也是陪著朋友喝了點酒,他們要去酒吧,我不想去,就回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醉意浸染的緣故,此刻他的聲音不似平常清冷,反倒多了一絲柔暗的旖色。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捏著那片梧桐葉,在指腹間揉來揉去。
江慕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直起身子:「走吧,正好順路,一起回去。」
他也不是多言的性子,一路上難免沉默,我有點莫名不好意思,於是努力找了個話題:
「剛才隔遠了看,還以為你在抽煙,結果是棒棒糖。」
江慕笑出聲來:「我不抽煙。」
「啊……」
「抽煙對身體不好,其實喝酒也不好,我今晚算是破例,所以吃糖醒醒酒。」
他停頓了一下,問我,「你要吃嗎?」
我一愣,步履跟著頓住,正不知道怎麼接話,他就從兜裏拿出一支新的棒棒糖遞了過來。
……原來是要給我一支新的糖啊。
也是,江慕怎麼會說出那麼失禮的話。
那是支檸檬味的糖,酸酸甜甜的味道蔓延開來,果然令我的酒意漸漸醒了一些。
如同三天前一樣,江慕把我送到樓下就止住。
我說:「謝謝江師兄,你回去吧。」
「嗯。」他應了一聲,卻沒動,「我看著你上去,再走。」
6
因為酒量差,我其實很少喝酒。
難得一次,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
一睜眼,就看到陸哲發來的消息:「醒了嗎?起床給我發消息,帶你吃午飯。」
我問他:「季瑤呢?」
那邊正在輸入中的字眼持續了很久,他才回了我一句:「她有點事,早上回去了。」
季瑤出現得突然,又離開得突然,像是電影裏的一段插曲,結束後,劇情就又回到了正軌。
但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陸哲開始頻繁地走神,哪怕是在我們約會的時候。
有一次我和他去看電影,開場前他說要去趟洗手間,然後就一整場都沒有回來。
劇情過半的時候,我終於沒忍住出去找了一圈,最後在樓梯間門外發現了他。
陸哲正在抽煙,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我沉默了一下,還是推門出去,站在他面前。
繚繞的煙霧讓我咳嗽了兩聲,他聽到了,立刻按滅手裏的煙,轉頭看著我:「怎麼不看電影?」
「出什麼事了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沒什麼,就是我家裏的一點事。」
我之前聽陸哲提起過,他家裏有家公司,是他爸媽在經營。
我斟酌著道:「如果是你家公司出了什麼問題,後面我們約會的支出可以我一個人來付……」
話音未落,他眼底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逝,像是混合著嘲弄的憐憫。
可我再去看時,又什麼都沒有,好像那隻是我一瞬間的錯覺。
陸哲笑著揉揉我的發頂:「倒也沒困難到用女生錢的地步,老婆不用擔心。」
這種情況大概持續了兩個月。
天氣漸漸涼了,實驗室任務又多,我和陸哲見面的時間越發少,甚至三天都沒有一起吃頓飯。
他回我消息的語氣,也變得冷淡很多。
我問過他,得到的答復是課多實驗忙,家裏也有事,所以難免忽略了我。
而我知道真相,其實源自一個意外。
與我同一實驗室的師姐,在休息時沖我感慨,她一直關注的一個博主,終於追到了他喜歡很多年的小青梅。
「女生一直逃避,不肯正視自己的心意,男生被逼得沒辦法,故意找了個女朋友刺激她吃醋,最後小青梅終於發現自己喜歡他,兩個人把話都說開了——這是什麼偶像劇裏才有的情節?」
她感慨完,還翻出微博給我看。
那是一張照片,應該是在酒吧卡座裏,酒瓶和杯子堆了滿桌。
女生白皙纖細的手握著一隻玻璃杯,大概是還沒來得及喝,就被男生捏著下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