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連信王都沒有想到,這位和毓公主在百姓之間的地位,竟已至如此之境。
和親之事他還未放到明面上來,也不知是怎的走漏了消息,於是一時間市井之間多有傳言。
無數反對之聲漸起,言和毓公主其才乃大周之瑰寶,卻要被送到異國去成為他鄉之人?
更何況,傳聞之中,那位易丹國的大王子相貌粗獷醜陋,還五大三粗,茹毛飲血,還有傳言說,那位大王子是一位能生啖人肉的兇狠之輩。
和毓公主怎麼能嫁給他?
四海之內無數“書粉”忿忿不平,聲稱決不能將和毓公主嫁給這樣一位可怕的王子。
如果放在現在,這些書粉的話大概就是:
“請讓我們公主獨自美麗謝謝,易丹國王子根本配不上她。”
“我們公主盛世美顏還多才多藝,那易丹國王子是個啥玩意,做什麼美夢呢?”
“誰敢把公主嫁給那個什麼王子,我就詛咒誰!”
……
信王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這位向來低眉恭順的和毓皇妹,竟在不知不覺間,已在百姓之間獲得了如此聲望。
他甚至還在某天上朝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王府大門外也不知道被誰扔了爛菜葉子,還彌漫著臭雞蛋的味道。
查來查去也查不出是誰這麼大膽。
但總歸就是有人敢為了這位公主而這麼做。
對於衛韫而言,如今的時機正好,信王監國已經有些時日,朝中一直多生波瀾,而信王對待衛韫,也越發地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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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見他如論如何對衛韫示好都是無用,他到底還是被這位國師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態度給惹怒。
信王也多番探查過那位國師府裡的表小姐的事情。
無論衛韫當日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信王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若是那位謝姑娘真的是他放在心上的人,那他若是把她控制在手裡,便是抓住了衛韫的軟肋。
這自然再好不過。
但若是衛韫當日的那番話隻不過是他的障眼法,那對於信王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
不過,就是要了一位表小姐的性命罷了。
衛韫既不在意,信王便也不會在意。
但國師府向來被衛韫養的親衛給圍得像鐵桶一般,信王派出的人,總是失敗而歸。
即便是後來千辛萬苦混進去了一人,卻也並未在府中找到那位表小姐的蹤影。
就好像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一般。
信王氣得拍斷了一張書案,當場便將無功而返的那人給殺了。
衛韫此次去易丹國,便是要尋一個答案。
信王多年守在邊陲,也算是打了多個勝仗,但衛韫細細調查,卻又覺得其中有些不妥之處。
此次他就是要去易丹國一探究竟。
而他此去,路途必定尤其艱險,危險萬分。
但這些,他都不想說與謝桃聽。
“會很危險嗎?”
謝桃忽然抬頭。
“不算危險。”衛韫隻簡短地回了一句。
“那就好。”
謝桃像是終於稍稍放心了一些,“那你要快點回來哦……”
她用臉頰在他懷裡蹭了蹭,手指抓著他的衣袖,那張白皙的面龐上流露出明顯的不舍。
“好。”
衛韫輕輕地應了一聲,他的手扶著她的腰,垂下眼簾時,纖長的睫羽遮掩了他眼瞳深處的復雜神色。
電視裡仍有熱鬧的聲音傳來,謝桃卻在衛韫的懷裡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聽著她清淺的呼吸聲,衛韫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耳畔的淺發,神情柔軟如春水波光一般,消融了山間冰雪。
最終,衛韫動作輕柔地把謝桃抱了起來,往樓上去了。
當他把她放在床上,拉過薄被替她蓋好被子之後,衛韫坐在床沿,那雙眼睛凝望著女孩兒熟睡的面容,久久不曾移開他的目光。
那樣的神情繾綣又溫柔。
良久,他忽而俯身,與她之間隔著不過咫尺距離,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迎面而來。
當他的唇貼著她柔軟的唇瓣時,
他卻見原本閉著眼睛的女孩兒的眼皮像是忍不住動了一下,連帶著睫毛也顫了顫。
衛韫瞳孔微縮,脊背一瞬僵硬。
但當他迅速退開,卻見女孩兒仍舊不自知地擰著眉,閉緊了眼睛的僵硬模樣,耳廓微紅的衛韫卻莫名扯了一下唇角。
然後他就伸手,捏住了她的臉蛋。
“睜眼。”
衛韫的嗓音稍啞,卻仍舊透著清冷。
謝桃其實早在衛韫把她抱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朦朦朧朧地醒了過來,但她卻一直沒有睜眼睛。
原本她裝睡裝得挺成功的,但在衛韫親她的那一剎那,她還是忍不住動了動眼皮,就連呼吸也下意識地凝滯了。
總歸是露了餡。
但這會兒,她還是沒睜眼睛。
“謝桃。”
衛韫捏著她的臉蛋,嗓音低低的,像是很平靜。
但見她還是不肯睜眼,衛韫搖了搖頭,半晌輕笑了一聲,他索性松了手,站了起來,隻道,“睡罷。”
但當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原本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謝桃卻忽然一下子坐起身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衛韫回頭時,就對上了她那雙圓圓的杏眼。
“衛韫……”
她知道,他走出這個房間,就會回到那個時空了。
衛韫盯著她半刻,像是嘆了一聲,他忽然把她抱了起來。
謝桃幾乎是下意識地用腿勾住了他的腰,剛剛仰頭望他的時候,就被他一手捏住了下巴。
他的親吻來得很突然。
像是刻意在她柔軟的唇瓣上輾轉半刻,後來他鼻尖抵著她的鼻尖,開口時,嗓音又多了幾分沙啞:
“桃桃,”
他的唇輕輕擦過她的唇角,“乖乖等我回來。”
此刻的謝桃整個人就像是蜷縮的含羞草似的,她有點暈暈乎乎的,一張面龐已經燒紅,睫毛顫了又顫。
他極少會這樣主動地親吻她,甚至表現出這般親昵的模樣。
平常習慣了偷親他的謝桃在面對這樣的他時,反而更多了幾分羞怯,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敢了。
後來衛韫把謝桃重新放在了床上,又將被她踢到床下的薄被撿了起來,蓋在她的身上。
當衛韫走出她的房間,關上房門,靠在牆邊的時候,他冰涼的指腹輕觸了一下自己微燙的耳垂,那雙方才還顯露溫柔的眸子裡此刻已經漸漸結冰。
他站直身體的瞬間,面前便出現了一道仿佛裹挾著萬裡流轉的星雲一般的神秘光幕。
光幕消失的瞬間,走廊上便再也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謝桃推開門走出來,定定地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半晌,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才垂下眼簾,走回了房間裡。
令謝桃沒有想到的是,衛韫這一去,就是一個月。
就像是又一次回歸了從前還沒有跟他見面,隻能依靠微信來聯系的日常。
但又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不再忙著打工的她,在這個假期裡隻剩下了學習這麼一件事情可做,當然有些時候,她也會去小酒館裡幫忙。
或許是老奚的那一瓶藥起了作用,謝桃明顯發現自己修習法術的速度要比以前快了許多。
現在的她,除了能炸煙花之外,她還能使用一些別的小術法了。
隻是整個暑假過去,她都還是沒能見到衛韫。
更糟的是,在她開學一周後,她和衛韫之間忽然斷了聯系,就連孟黎春和年繼堂也都相繼消失,不再出現。
謝桃試著給衛韫發了好多消息,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就連她發視頻,那邊也總是接通不了。
而老奚在得知衛韫失聯,就連孟黎春都消失不見時,便是一向淡然冷靜的他也皺起了眉。
他似乎也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桃桃,你不要著急,這件事我會去查。”最終,老奚對謝桃說道。
他原本是不能插手時空之間的事情的,但……孟黎春的無故消失,便是連他也無法再感知到她的氣息,這令他也不由地開始心生不安。
這是這麼多年來,老奚第一次離開酒館。
謝瀾說,他應該是去了被剝離在兩個時空之外,獨成一境的神界。
在跟衛韫失去聯系之後的這兩天,謝桃幾乎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總是在擔心他是不是遇上什麼危險了。
可她,終究什麼也做不了。
這夜很黑,落地窗外的天幕之間幾乎沒有一顆星星,也沒有月亮。
謝桃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那雙眼睛怔怔地望著窗外半晌,那明明是一片黑漆漆的天空,可她看著看著,卻總是會想起在大周的那個夏夜。
在高高的屋頂上,她仿佛觸手便可摘的滿天星子。
想起微涼的夜風吹著身旁的他雪白的衣袖,有一瞬遮在她眼前的那一寸的白。
她就這麼在客廳裡一個人坐到了深夜。
後來她蜷縮在沙發上,那雙眼睛一直望著吊頂的水晶燈,眼睛裡忽然的湿潤也不知道是因為燈光太刺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她拿著手機把屏幕按亮,又靜靜地盯著手機屏保看,直到屏幕再一次滅了下來,她就又按亮。
她的壁紙早已不是之前的那幅畫像了。
而是她在某個午後,偷拍的衛韫坐在花園裡看書的模樣。
與此同時,身在另一個時空的衛韫方才握著手裡的長劍,割破了一人的喉嚨,鮮血噴灑出來,點點的血色沾染了他的面龐。
此刻,他已是殺紅了眼。
大雨如傾,一滴滴雨水砸下來,浸染了他身上數道傷口流淌出來的血痕。
一身殷紅的錦袍已被血色浸潤,被刀劍劃破數道痕跡。
而他手中的那把長劍也已經沾染了不少血珠,在雨水衝刷下來的時候,鮮血的顏色減淡,漸漸地順著劍尖滑落下去。
他一躍而起,再將長劍向下,深深刺進了黑衣人的心髒。
長劍毫不猶豫地抽出,濺起一片血花,躺在地上的那人瞪大雙眼,死不瞑目。
至此,整整三十人,都死在了他的劍下。
衛韫終於體力不支,長劍深深地插進土地裡,而他單膝跪在了地上,那張沾染著血跡的面龐微揚,雨水砸在他的臉上,終令他又清醒了幾分。
半晌,他勉力支起身體,走到另一邊,俯身撿起了那枚帶血的銅佩。
手臂上被子彈洞穿的傷口仍在流血,身上還有數道割破血肉的傷痕,衛韫幾乎是沒走幾步,便倒在了一片枯敗的草叢裡。
彼時,天很黑,他的喉間湧上一抹腥甜,忍不住吐了血。
意識漸漸快要模糊的瞬間,他的手撐著長劍站起來,借力的時候,手指從劍柄滑到了鋒利的劍身,瞬間割破了他的手掌。
但他並沒有就此松開,反倒是更握緊了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