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黎春摘下了墨鏡,揚起笑臉,衝謝桃招招手,揚聲叫了她的名字。
“……?”
謝桃有點沒明白,這個女人怎麼忽然這麼親昵地叫她了?
因為孟黎春的聲音並不小,所以周遭原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都不由自主地跟隨她的視線,落在了謝桃的身上。
一時間被那麼多人注視著,謝桃有點不大自在,她抓緊了書包的肩帶,快步走了過去。
“你……來這裡做什麼啊?”謝桃站在孟黎春的面前,疑惑地問。
孟黎春笑眯眯地看著她,“來接你放學啊,快上車,衛大人在裡邊。”
謝桃總覺得……她的笑容帶著幾分討好諂媚?
有點摸不著頭腦。
但她聽到衛韫的名字時,她反射性地就往車窗裡看了一眼。
她隻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一抹影子。
直到孟黎春打開了車門,謝桃才終於看見了坐在後座上的衛韫。
他穿著雪白的襯衣,衣擺都被他收到了西褲裡,長腿交疊著,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而他的腳上,穿著的正是她昨天給他買的那一雙白色板鞋。
烏濃柔軟的長發被他繞在耳後,此刻坐在那兒,那張冷白的面龐上神情極淡,眉眼疏冷,一身矜貴。
襯衣的扣子被他扣到了衣領的最後一顆,莫名令他又多添了幾分禁欲的意味。
謝桃有一瞬晃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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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坐在車上的時候,看著前面正坐在駕駛位上開車的孟黎春的後腦勺,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覺得孟黎春好像變了??
“你有手機了啊?”
謝桃想起來剛剛的電話,又偏頭望向衛韫。
“嗯。”
衛韫淡淡地應了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西裝褲的褲袋裡拿出來一個黑色的手機,放到了謝桃的手裡。
謝桃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最近才出來的最新款的手機。
因為她在甜品店打工的時候,對面大廈的電子屏幕上總是在放著這款手機的廣告。
“這個很貴诶……”
她說著,又抬頭望他,“你把你的珠寶賣了?”
衛韫抬了抬下顎,瞥了一眼前面的孟黎春,簡短地道,“是她辦妥的。”
孟黎春在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謝桃,笑著說,“小事一樁啊小事一樁,以後這種事衛大人盡管找我啊,我一定幫你辦得妥妥帖帖!”
“……”
謝桃還是沒有弄明白,昨天才哭花了臉,罵罵咧咧離開的這個女人,今天怎麼又來了,還轉變這麼大……
還沒有來及想更多,謝桃看向車窗外的時候,注意到這根本不是回她租住的小區的那條路線,她就連忙說,“這不是回我家的路啊……”
“現在去的是你的新家。”孟黎春握著方向盤,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的謝桃,笑得有點神秘。
新家?!
謝桃下意識地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衛韫,“什麼新家??”
衛韫唇角微彎,並沒有說什麼,隻是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揉亂了她的頭發。
當謝桃站在一幢別墅的大門前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傻了。
“你的東西我已經讓搬家公司全都給你搬過來了,什麼都沒落下,你放心吧。”孟黎春下了車,站在謝桃的身旁,一邊把玩著手裡的車鑰匙,一邊對謝桃說道。
謝桃眼見著大門緩緩打開,她站在那兒,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整個人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直到她坐在寬敞雅致的客廳裡時,手裡端著一杯孟黎春遞給她的水,都還有點回不過神。
這個別墅,連同剛剛被孟黎春停在車庫裡的那輛車,都是衛韫買的。
這得花多少錢啊?
謝桃有點不敢想象……現在她滿腦子都是錢幣掉下來的聲音。
直到孟黎春要離開的時候,她看了坐在那兒的衛韫一眼,見他悠悠地撿著茶葉往風爐上的茶壺裡扔,垂著眼簾,神情淡漠的模樣,她像是猶豫了一下,還是看向了謝桃,“那個,桃桃……”
“嗯?”謝桃回過神,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孟黎春。
她還是有點不太習慣孟黎春忽然這樣親昵地叫她的名字。
“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幫忙。”孟黎春磨蹭了一會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莫名有點小。
“什麼?”謝桃問。
孟黎春手裡握著她的墨鏡,整個人顯得有點局促,半晌才說,“我想見一見你手腕上那紅繩的主人。”
這個昨天還哭得一塌糊塗,最後還怒氣衝衝地離開的女人,今天卻又再一次站在了謝桃的面前,說想要見那個人。
沒有人知道,她為著這麼一個人,輾轉痛苦了多少光陰。
也沒有人能夠體會,她對聞奚的想念到底有多深刻。
其實她也並不確定,給了謝桃紅繩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聞奚。
畢竟,數百年前,他的確就死在了她的眼前。
但隻要是想要有這樣的可能,孟黎春就沒有辦法不去探究。
謝桃注意到孟黎春那雙眼睛裡的目光,幾分期盼,又像是帶著幾分乞求,還有些小心翼翼。
她不禁想起昨天在甜品店裡,這個女人哭花了臉的模樣。
向來神經質,說話十分不著調的孟黎春在那一刻,那雙泛了淚花的眼睛灰沉沉的,近乎死寂。
似乎老奚在提起她的時候,也曾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會去跟奚叔說的。”
最終,謝桃輕聲說。
而孟黎春在聽到謝桃的這句話時,她的那雙美目裡忽然迸發出驚喜的光彩,她瞬間露出誇張的笑容,甚至握住了謝桃的手,“謝謝,謝謝你桃桃!”
面對孟黎春忽然的熱情,謝桃隻能幹笑。
她好像……終於明白為什麼孟黎春會忽然討好她了。
原來是因為奚叔。
這下謝桃就更加確定,奚叔和孟黎春之間,應該不隻是故人那麼簡單了。
當孟黎春興高採烈地離開之後,謝桃坐在這個對她來說,顯得格外陌生的大客廳裡,一時間忍不住偏頭向四周多看了看。
看著看著,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衛韫的身上。
他仍在煮茶。
繚繞的氤氲水霧間,他的側臉稍顯朦朧。
謝桃眼見著他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隨手拿了遙控器,打開了掛在牆壁上的電視機。
那屏幕足有謝桃租住的那個房子裡提供的那個小電視的好幾倍大了。
電視裡傳來熱鬧的聲響,衛韫長腿交疊,眉眼間多了幾分闲適,他手腕微轉,將茶水傾倒在了玉色的小盞裡,而後他遞給了謝桃。
謝桃把自己手裡的那杯白水放下,又接過他遞過來的茶。
她隻喝了一口,就知道是他平日裡常喝的川山雲霧。
他把他的茶具帶來了,喜歡的茶葉也帶來了。
“喜歡這裡嗎?”衛韫靠在沙發的椅背上,目光是停留在電視屏幕上的,卻忽然開口問她。
謝桃抿了一口茶,那雙杏眼停留在了那邊透明的落地窗外的小花園裡。
她甚至還看到了秋千。
要說不喜歡,那肯定是假的。
衛韫忽而將停留在電視屏幕上的目光轉向了她,他的眼眉猶如浸潤著最柔軟的春光顏色。
他說,“我想給你的,還有很多。”
“謝桃,你不必思慮太多,也不必覺得不安,”
他伸手,輕撫她的發,無論是他的神情,亦或是此刻他的語氣,都很認真,“因為你值得。”
在這世間,唯她一人值得。
他不舍她拮據度日,也不舍她在如此年紀便日日為了生計而奔波。
她過早地承擔了一切本不該她承擔的東西。
過早地嘗遍了心酸世味,世態冷暖。
因為她知道自己無可依靠,如他一般,在這世間,唯有孤身一人。
之前他與她之間隔著的,是看似永遠無法逾越的時空的鴻溝,所以有許多的事,他始終有心無力。
但如今卻是不一樣了。
如孟黎春所言,他已經可以自如地在兩個時空裡來回穿梭。
於是有許多的事情,他都想替她解決。
“桃桃,”
衛韫忽然輕聲喚她,那雙眼睛始終看著她,神情溫柔而繾綣,“你與我,都不再是隻有自己了。”
無論是她,亦或是他,在這世間,都不再是孤單一人了。
所以,他想讓她不必再緊繃著心裡的那根弦。
他想讓她不要再活得那麼辛苦。
衛韫向來都不是一個肯輕易將壓在心底的情緒顯露出來的人,這些話,他平日裡也都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但此刻,他卻都耐心地說給她聽了。
隻盼,她能明白他的心情。
而謝桃在聽了他的這些話後,或許是落地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有點太刺眼,亦或是風爐上茶壺裡氤氲的熱氣燻紅了她的眼睛。
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校服的衣擺,眼眶裡漸漸有了淺淡的水霧。
從來都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從她離開鄭家,選擇遠離令她絕望透頂的母親,開始一個人生活的那時候,現實給予她的,總是一個又一個沉重的打擊。
沒有收入來源,生活無以為繼。
在棲鎮,幾乎沒有多少人願意聘用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未成年。
許多人都是靠手藝吃飯的。
但那時毅然決然地停了學,回到了棲鎮的謝桃,幾乎沒有什麼擅長的東西。
也沒有多少人願意請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來做幫工,因為還得花費時間教她。
有一段時間,謝桃經常連飯都吃不上。
但在鄭文弘來找她的時候,她還是緊閉著大門,不願意見他,更不願意回去。
棲鎮的老房子裡,留著謝桃很多美好的回憶。
那是她也曾有一個完滿家庭的見證,是她唯一的家。
蘇玲華可以從過去裡解脫,但她不能。
謝桃就是在那樣極端困難的境況下,遇見福妙蘭的。
這個苦了大半輩子的女人,在外頭風風雨雨了多少年,最終卻離了婚,獨自一人帶著女兒回到了棲鎮,開了一家蛋糕店。
她給了謝桃工作,教了謝桃自己做酥心糖的獨門手藝,還真心實意地待她好。
也是那個時候,謝桃才終於覺得生活似乎開始給了她喘息之機。
這麼長的時間以來,謝桃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也習慣了依靠自己生活,所有的辛酸,都被她壓在了自己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