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一支利箭襲來,她隻得再次翻身躲過。
她像是氣著了,伸手時,一道幽藍的光已經凝在她的手心,但她回頭,便看見那位年輕公子已經扔了手裡的弓箭,從劍鞘裡拔出一把長劍來,劍鋒冷冽,泛著寒光。
手裡的藍光如火焰般頃刻隕滅。
女人低低地罵了一句,“完了這次又涼了!”
像是在顧忌著什麼,她始終沒有辦法對那位漸漸逼近她的年輕公子出手。
在衛韫的劍鋒掃過來的那一剎那,女人的身形便化作了一道幽藍色的光影,轉瞬消失,了無痕跡。
衛敬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眼前看見的這一切,當束縛在他身上的藍光消失的時候,他驚愕地看著那個女人消失的地方,久久無法回神。
彼時,衛韫已經走到前面的牆壁邊,伸手時,他將插在牆壁裡的長箭拔了下來,然後將那枚銅佩握緊了手裡。
或許是因為在淤泥裡泡了太久,這枚銅佩在撈上來的時候雖然被衛敬簡單地擦拭了一下,但它表面的紋路裡卻仍然嵌著不少髒汙的痕跡。
衛韫回頭時,見衛敬仍然呆立在那兒,他便開口道,“今夜之事,不可說出去半個字。”
衛敬回過神,連忙低首應聲,“是。”
但片刻,他又有些忍不住,“大人,方才那名女子實在是太過詭異……”
“先回府。”
衛韫打斷他,徑自轉身。
衛敬見狀,隻得快步跟了上去。
在穿過巷子後的那條長街上,國師府的馬車赫然停在那裡,馬車前還守著幾個侍衛,而衛敬跑掉的那匹馬,也站在那兒,晃著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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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韫甫一處理完手裡的事情,便直接命人往城外的那座荒院而去。
但方才出來,便遇上了衛敬的這匹馬。
彼時,衛韫下了馬車,在靠近那條巷子的地方,再一次看見了他曾多次見過的神秘光幕,裡面仿佛有人影走過,還有各色的燈影,模糊的一片,讓人看不太真切。
他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於是他便命眾人等在那裡,自己拿了弓箭孤身一人走了過來。
回到國師府之後,衛韫便去了書房。
屋內已經點上了燈火,他將腰帶順手扯了下來,仍在了一邊的屏風上,而後便在書案前坐了下來。
靠在椅背上時,衛韫閉了閉眼,腦海裡閃過方才那個神秘女人的身影,他擰起眉,面色似有幾分凝重。
很顯然,那個神秘女子的目的,便是他手裡的這枚銅佩。
而且,她身懷異術。
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似乎顧忌什麼,她敢對衛敬出手,可卻始終未敢用她的異術來對付他。
而衛韫記得很清楚,謝桃之前和他提起過,有人將旁人的命格綁在了她的身上,要害她性命,原是想借此,取了那個被綁了命格之人的性命。
命格相互束縛的兩個人,理應是會有同樣的痛感的,故而在謝桃與人發生爭端的時候,他也同樣感同身受。
之前所有的事情在衛韫的腦海裡過了一遍又一遍,所有的細節都被他重新梳理了一番。
他並不清楚那個神秘女子究竟是何來歷,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女子,一定與這些事情脫不了幹系。
睜開雙眼,衛韫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半晌後,他無聲冷笑。
既然對方已經露出了狐狸尾巴,那麼就不算是一件壞事。
這麼想著,衛韫再看向自己手裡握著的那枚銅佩時,他蹲了片刻,而後便取了一方幹淨的錦帕,他臨著燈火,動作尤其細致地擦拭著銅佩上的髒汙。
那雙向來清冷無塵的眼瞳裡此刻似乎終於被燈火染上了幾絲暖色,手中仍在擦拭著那枚銅佩上嵌著汙泥。
當衛韫發現這枚銅佩丟失的那一刻,他也無法形容自己內心裡的感受。
從那個小姑娘和他斷了聯系的那時候起,他的心裡就始終有些陌生的情緒充斥著,令他有些莫名的煩躁。
而銅佩丟失,衛韫最無法忽視的,就是那一刻突如其來的慌亂。
怕?
當年衛家的那一場大火,早就燒光了他所有的懼怕。
而後來顛沛流離的少年歲月,也早就讓他那副也曾柔軟脆弱過的心腸,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淬煉中,漸漸凝霜結冰。
這世上於他而言,還有什麼好怕?反正他始終孤身一人,了無牽掛。
即便是此刻,衛韫也並不想承認,在丟失了銅佩的那時,他內心裡那半寸灼燒過的驚慌。
但,忽的,被他握在手心裡的那枚銅佩發出了灼燙的溫度。
衛韫回神之際,便見銅佩開始散發出淡金色的流光,一陣比一陣更為強烈。
於是有一封,兩封,三封……的信件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書案上,堆疊在了一起。
衛韫有一瞬發怔,半晌後,他方才放下了手裡的銅佩,伸出手,拆開那一封又一封的信。
“衛韫衛韫,之前是我手機丟了,現在終於找回來啦!”
“衛韫你在嗎?”
“為什麼……我的消息發送不了啊?”
“三天了。”
“怎麼還是發送不了啊……”
“五天了。”
“十一天。”
……
整整十多封信,衛韫將它們全都一一鋪展在書案上,那雙染了燈火光影的眼瞳盯著那一張張灑金信紙上的一行又一行的墨色。
他幾乎能想象,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該是怎樣的語氣。
“衛韫,你是不是……再也不會理我了?”
直至他的目光落在最後的那一張信紙上,寥寥數字,卻是那般小心翼翼的落寞口吻。
那一刻他幾乎來不及思考更多,便直接執起一支毛筆,可當他在砚臺裡的蘸了墨之後,手腕卻僵直在半空,他提著筆,卻一時難以落下。
就在那時候,他耳畔仿佛有細碎的響聲傳來,如清脆的鈴。
他一抬眼,便見那銅佩上有星盤浮出,懸在了半空之中,而星盤轉動,下一刻,他聽到了一抹熟悉的聲音:
“衛韫?”
仍是那樣怯懦溫軟的嗓音,而他那一瞬睫羽微顫,仿佛覺得自己已經好久不曾再聽過她的聲音了。
而謝桃這麼多天以來,已經是習慣性地要常看一看自己的微信了。
剛剛,她忽然發現,自己發給衛韫的那麼多條消息前面的紅色感嘆號消失了,她一瞬瞪大眼睛,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她還特意揉了揉眼睛,當她再看向屏幕上,發現聊天界面裡依然沒有出現那些紅色的感嘆號的時候,她幾乎是想也不想,直接按下了語音通話。
但這一刻接通的時候,她才剛剛出聲,之前的一時衝動就已經如潮水退卻一般,她隻喚了他的名字,就不敢再開口了。
坐在書桌前,穿著單薄睡衣的女孩兒,望著玻璃窗外偶有霓虹燈影閃爍的夜幕,把手機湊在耳朵邊,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久久未動。
仿佛他若是遲遲不開口說話,她就再不敢出聲了。
“嗯。”
半晌,她終於聽到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明明隻是那樣一聲再簡單不過的回應,謝桃在聽到他的聲音時,她的眼眶毫無預兆地一熱,然後就有眼淚砸下來。
她伸手擦了幾下,可擋不住眼淚一顆顆地掉。
謝桃哭的時候,一直很隱忍,她咬著嘴唇,一直不肯發出大的聲響,但衛韫卻還是聽清了她細小的嗚咽聲。
那一刻,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情緒。
半晌,他輕輕地道,“不要哭了。”
或許是因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幾分,謝桃用袖子擦了一把臉,又沒忍住哭。
坐在書案前的年輕公子隔著金光縈繞的星盤,聽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那個小姑娘的哭聲,他的那雙琥珀般的眼瞳裡仿佛有一瞬流露出了淺淺的無奈。
在萬籟俱寂的夜,他輕輕的嘆息被揉碎在了柔和的風裡:
“怎麼這麼愛哭……”
第30章 心旌晃動
時隔那麼多天,兩個人再一次通了話,但一時之間,他們卻都沒有多少言語。
在冗長的沉寂中,謝桃仿佛還能聽見他清淺的呼吸聲。
後來謝桃吸了吸鼻子,總算不哭了,像是猶豫了好久,她忽然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他的聲音依舊很輕,像是不自覺地收斂了所有戾色鋒芒,多了幾分難言的雲露風清般的柔和。
謝桃握緊了湊在耳邊的手機,咬了咬嘴唇,她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其實這麼短暫的一會兒時間裡,謝桃也想過,自己是不是要真的這麼問他。
這些天,她的心裡早就已經有過許多猜測。
隻要她此刻隻字不提,他們或許還能像之前一樣相安無事,或許一切都能這樣糊裡糊塗地繼續下去。
但是她不能。
有些事,她必須要弄清楚。
而當衛韫在聽見她的這一句話時,他先是一怔,半晌之後,方才開口道:“為何這麼問?”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這聽在謝桃耳畔,像是隱隱確定了什麼似的,她抿緊嘴唇,眼圈兒慢慢憋紅。
“我生日那天,你也喝醉了嗎?”她深吸了一口氣。
“未曾。”
“那你為什麼會……回應我?”
但聽她的這句話,衛韫垂下眼簾,有一瞬沉默。
為什麼?
衛韫此刻無法否認的是,當時的他之所以沒有拒絕,的確是另有目的。
是為了查出那個隱在暗處,費盡心思地想要取他性命的神秘人,是為了查清這枚銅佩和他自小偶爾窺見的神秘光幕究竟是有何關聯……是為了將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斬草除根,但偏偏,不是因為喜歡她。
他那時,便是那麼以為的。
可這樣的真相,此刻的他卻無法真正地脫口而出。
衛韫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內心裡的感受,像是許久都不曾有過的愧疚,又好像夾雜著許多意外陌生的情緒,讓他此刻在面對她的詰問時,有些心緒難定。
而他忽然的沉默,對於此刻的謝桃而言,就好像是一種無聲的答案。
或許她早該察覺到的。
他從未透露他的具體地址,也很少跟她提及自己的事情,他一直都是那麼的神秘,和她之間,永遠隔著雲山霧靄,像是比千山萬水還要遙遠的距離。
謝桃想,或許就連自己那天夜裡脫口而出的醉話,都是錯的。
本就是兩個從未見過面的人啊,即便他曾在她最無助,最迷茫的時候幫助她一步步地向那些校園暴力施暴者討回了公道;即便他總是在她最難受的時候用自己的方式給予了她無言的安慰;即便,在來到南市裡的每一個孤單的日子裡,也是他令她在這個她曾迫切想要逃離的城市裡,多了幾分安安穩。
像是一盞始終沉默的昏黃路燈,他始終寡言,始終冷淡,但那樣淺淡鋪散的光影照在她的身上,卻仍是暖的。
從她徹底對母親失望的那時候開始,在這個世界上,謝桃就認定,她隻有自己一個人了。
沒有依靠,沒有溫暖,那年除夕,她從鄭家走出來,坐在落了薄雪的長椅上枯坐了整整一夜。
從那一天起,她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可即便是時間流逝,歲月輪轉,一個人,又怎麼可能真的能夠習慣孤獨?
所以遇見溫暖,她就會想要本能地抓住溫暖。
謝桃也不清楚,自己心裡對待衛韫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從她對他越來越好奇的那時候開始,一切,早就已經說不清了。
而那天夜裡的悄然心動,是真的。
這就足夠了。
隻是現在,她發現,好像他並沒有懷著和她同樣的心情。
“我是認真的,”
謝桃隔著淚花,望著玻璃窗外的夜幕,神情有點飄忽,半晌,她輕輕地說,“但好像,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