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霽跟在他的身邊,“宮裡頭的東西好吃是好吃,但是我侯府的廚子做的也不差啊,你倒不必做這種事情,你若是終於想通了,知曉這口腹之欲乃是人生第一大樂事,本世子也是十分欣慰,你若是來侯府,本世子定當請你吃小半月不帶重樣的美食珍馐!”
衛韫向來是不願搭理他的這些廢話的。
但是他提著那隻食盒,腦海裡忽然閃過那個小姑娘的那張面龐,他腳下一頓,偏頭看向身旁的齊霽,雙眼微眯了一下。
他怎麼忘了,這位南平侯府的世子爺雖是郢都人盡皆知的不上進,卻也是一個名滿皇城的饕餮。
“齊明煦。”衛韫忽然道。
齊霽被他忽然的注視弄得有點發毛,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怎麼?”
“你侯府裡的廚子,送我?”
齊霽覺得自己後背一涼,半晌才聽他面前的衛韫竟幽幽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覺得自己方才可能耳背了。
“……啊?”齊霽有點沒太反應過來。
“明日將人送到國師府。”
衛韫卻沒那麼多的耐心與他再多說些什麼了,提著那隻紅木食盒,他直接便往前走去。
齊霽連忙跟上去。
到了宮門處,衛敬一直等在馬車旁,一見衛韫,他便迎上來,“大人。”
“世子爺。”
又見他身旁的齊霽,衛敬便再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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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敬,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們大人最近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齊霽湊上來,手裡擺弄著一把玉骨折扇,好奇似的問道。
衛敬愣了一瞬,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閃過糖蒸酥酪,荷花酥,芙蓉糕……等等之類的甜點名稱,他差點就要脫口而出說“是”,但他方才一張嘴,便又將話頭轉了回來:“世子爺說笑了。”
“衛敬,走。”
衛韫根本不打斷再理會齊霽,徑自將手裡的食盒交給了衛敬,然後轉身便一掀衣擺,上了馬車。
“世子爺,告辭。”衛敬對著齊霽再行一禮,而後便提著食盒,輕松躍上馬車,拉起韁繩,便趕著馬車往宮門處去。
齊霽站在原地,搖了搖頭,眼底仍帶著幾分新奇的笑意。
他總覺得,這位國師大人似乎藏著什麼事情。
當衛韫回到國師府時,檐下的燈籠的光影已拉得很長。
命衛敬將食盒放在他的屋內之後,衛韫便去了浴房裡沐浴。
煙霧繚繞地浴池裡,烏濃的長發就披在他的身後,隨著他靠在浴池邊的動作,便浸湿了大半的發絲,斜斜地偏到一邊,氤氲的霧色間,隱約可見他半邊白皙的脊背。
他微垂著眼眸,鴉羽般的睫羽遮下,在點了滿室的燈火,亮如白晝的浴房內,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的陰影,湿潤的淺發貼在他的耳側,即便此刻他那張面龐上半點情緒也無,那般輪廓,微帶水氣,卻也比平日裡衣冠整齊時,多了幾分難言的惑人風情。
他靜靠在浴池邊,久久未動。
直到被他隨手放置在身後軟塌邊的小案幾上的銅佩忽然發出細碎如鈴般的聲響,他驟然睜眼,回頭時,便正好看見那枚銅佩上有金色的星盤漂浮而起,並發出轉動的聲音。
“衛韫?”女孩兒柔軟的嗓音從星盤裡忽然傳來,帶著幾分莫名的嬌怯。
“怎麼了?”
半晌,衛韫方才開口道。
“你在做什麼呀?”
謝桃像是往嘴裡喂了什麼東西,說話有點模糊。
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衛韫平靜道,“看書。”
“你怎麼又在看書啊?”
謝桃嘆了一口氣,“熬夜看書對眼睛不好,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
“嗯。”
她偶爾的出言關懷,總能令他的眉眼有一瞬柔和下來。
像是極盡冰雪的荒蕪之地,有了一刻還春的跡象。
“你在吃什麼?”他分明聽見她吃東西的聲音。
像是一隻小動物似的,發出細細嗦嗦的聲音。
“薯片。”
謝桃一邊吃,一邊說,“我今天回來晚了,本來想泡面吃的,但是停水了,我還在想我今晚怎麼洗漱……”
這一片區都停了水,謝桃就是出去,也找不到什麼吃的。
何況現在已經很晚了。
衛韫蹙了蹙眉,瞥了一眼那案幾上的銅佩,他當即道,“你等等。”
“嗯?什麼?”謝桃沒明白。
而衛韫沒有答話,隻是從浴池裡站了起來。
頓時泠泠的水聲響起,他身上不著寸縷,踏著略有些湿滑的階梯走上來,然後隨手拿了旁邊的衣袍穿好。
湿潤的長發被他披在身後,仍舊帶著幾分水氣。
謝桃咦了一聲,問,“怎麼有水的聲音啊?衛韫你在做什麼?”
衛韫走到軟塌前,俯身拿起那枚銅佩,而星盤隨之一瞬隕滅。
被掛斷了語音通話的謝桃愣了一會兒,直到手裡的手機忽然傳來震動的聲音,她下意識地低眼一看,竟然似快遞櫃的提示音。
這麼晚了快遞員都在送快遞呀?
她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然後她反應過來之後,就連忙打字問:
“衛韫你又送我什麼了嗎??”
那邊暫時沒有什麼回復,謝桃幹脆換了鞋,就往樓下跑。
輸入密碼後,她看見在她的快遞櫃裡,存放著一隻紅木的食盒。
終於不是可怕的文言文類催眠讀物了……
謝桃抱著紅木食盒回到家裡,打開蓋子的時候,看見裡面那幾道尤其精致的糕點時,她“哇”了一聲,連忙拿了一塊喂進嘴裡。
這也太好吃了吧!!
謝桃拿起手機正想跟衛韫發消息,卻見他的消息適時發了過來,卻是一句:
“不可不洗漱。”
啊??
謝桃還沒明白。
然後就又看見他發過來了一句:
“會臭。”
???
謝桃咬著半塊糕點,徹底愣了。
那,那沒水要怎麼洗啊?
幹洗嗎??
第24章 善惡兩端
最終,及時到來的水緩解了謝桃面臨“幹洗”的尷尬局面。
她匆忙洗漱幹淨,然後就睡下了。
第二天是周六,謝桃起了個大早,去了甜品店幫忙做顧客預訂的蛋糕,又做了一批當日供應的酥心糖。
下午的時候,又忙著去發傳單。
肚子最餓的時候,她就掏錢買了個小面包,把松本熊的頭套摘下來,坐在廣場的長椅上就著一瓶水吃。
一個人的生活,她總是習慣了這樣湊合。
她必須要賺更多的錢,這樣才能早點湊夠鄭文弘替她付的學費。
如果不是因為周辛月,謝桃不會去天成高中那樣學費昂貴的私立學校,畢竟天成一學期的學費,都夠一個普通公立高中三年的學費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緊迫地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她也不會接受鄭文弘的幫助。
鄭文弘給她交齊了一個學年的學費,所以她至少要等下學期才能轉學去別的普通的高中。
還錢是一件尤其緊迫的事。
尤其是在她十八歲生日的那天發生的那些事,更讓她更加確信。
從她選擇離開鄭家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從此以後遠離他們的打算。
她和蘇玲華之間,早就已經沒辦法再做一對相安無事的母女了,這是在棲鎮那天,在她追到車站去,躲在角落裡看著蘇玲華的背影時,忽然意識到的事情。
而鄭文弘和謝桃之間,也不過僅靠著一個蘇玲華而維系了一段薄弱尷尬的關系,沒有血緣,就自然果斷了許多。
你永遠無法強求一個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人,能夠真的像一個至親之人那樣待你。
有的人即便面上熱切,心卻是冷的。
而鄭文弘對待謝桃,卻從來都不曾有過半分偽裝,他從來都是冷靜且淡漠的,但他從來不會拒絕蘇玲華的任何要求。
但,他也僅能做到,答應蘇玲華的要求而已。
過多的關心,過多的愛護,那都是他從來都給不了謝桃的。
而謝桃,也從未強求,她也從來都不需要。
她必須盡快把欠鄭文弘的錢全部還給他,而那張每個月都會有一筆錢打進來的銀行卡,謝桃一分錢都沒有用。
等到她把鄭文弘替她付學費的錢湊夠了,謝桃打算一並還給他們。
謝桃吃著面包,心裡想著事情,她並不知道,在對街的樹蔭下,有一個穿著一襲黑色連衣裙,打扮利落的年輕女人正隔著鼻梁上戴著的墨鏡,細細地打量著她。
她的耳上墜著絳紫色的水晶耳環,在陽光下,閃爍著晶亮的光芒。
而她的手裡握著一杯奶茶,在伸手扶了扶墨鏡的同時,她把吸管喂進了嘴裡,喝了一大口,還慢條斯理地嚼著加了量的珍珠。
“你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女人望著對面坐在長椅上啃面包的女孩兒,半晌才輕輕地說了一句,語氣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謝桃對這一切毫無所覺,她把面包吃完,就又戴上了松本熊的頭套,拖著穿著道具服的笨重身體,開始四處發傳單。
拒絕她手裡的傳單的人很多,接過去的人始終太少。
後來實在是有點累了了,謝桃就靠在一棵樹旁,打算休息一下,結果身旁走過的路人卻適時地抓走了她手裡的傳單。
一張,兩張,三張……
???
謝桃靠在樹上,笨重的道具服讓她偏頭都有點費勁。
大越是覺得她這隻熊本熊靠在樹邊,一副生無可戀,傳單自取的模樣有點喪萌喪萌的,路過的路人們竟然多了不少興趣,他們甚至主動拿了她抓在熊爪手套裡的傳單,並且還摸了摸她的腦袋,誇她可愛。
???
謝桃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發傳單方法。
好好地發傳單給你,你愛搭不理的,怎麼我一放棄掙扎,靠著樹休息會兒你們還上手來搶著要了??
哼,人類。
謝桃忽然叉腰。
而大家看見的,是一隻熊本熊站在樹邊,忽然叉腰。
於是手機的拍照聲響起,有人現場P圖配字:熊熊叉腰。
因為忽然找到了迅速發傳單的方法,謝桃今天的工作結束得比以往早一些,她去菜市場買了菜,打算晚上自己做飯吃。
但,在回家的路上,她又被打劫了。
又是熟悉的場景倒退,漸漸模糊成漆黑的影子,所有熟悉的一切景象全都隱去,她腳下平整的人行道的地磚,又變成了青石板的道路。
又是熟悉的酒館,岿然立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