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桃交了一個男朋友。
他們從未見面。
他會給她寄來很多東西,她從沒吃過的零食,一看就很貴的金銀首飾,初雪釀成的酒,梅花露水煮過的茶,還有她從未讀過的志怪趣書。
她可以想象,他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如(老)詩(幹)如(部)畫。
因為他,謝桃的生活發生了本質上的改變,不用再打好幾份工,因為他說不允許。
她的生活也不再拮據,因為他總是送來真金白銀。
可她並不知道,她發給他的每一條微信,都會轉化成封好的信件,送去另一個時空。
而那裡,是一個王權更迭的混亂年代。
她愛上的他,是此間一抹最驚豔的留白。
有一天,謝桃鼓起勇氣跟她的男朋友視頻了。
???
我男朋友長得好好看嗚嗚嗚!!
眼睛好漂亮!睫毛好長!皮膚好白!
但是等等?他怎麼穿著古代人的衣袍還留著古代人的發髻?!
彼時,她手機屏幕裡的那個錦衣如緋,金冠玉帶,長發烏濃的年輕公子眼瞳如珀,彎唇淺笑,喚她,“桃桃。”
第1章 神秘光幕(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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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暖了起來。
小鎮石橋邊的楊柳抽了條,枝枝嫩綠,映照著橋下河水清透動人。
謝桃收拾好手邊的模具,戴了手套把烤箱裡的香味濃鬱的蛋糕端了出來,轉身時,不小心被窗外灑進來的夕陽餘暉給刺了眼睛。
她眯了一下眼睛。
“小桃,今天還有沒得酥心糖?”
大門口忽然出現了一位中年女人。
她穿得很素淨,打理得幹淨周正,笑著的時候,眼尾泛起一道深深的褶痕。
她算是福家蛋糕店裡的常客。
“錢阿姨,您來晚啦,今天的酥心糖都賣完了!”
謝桃把蛋糕放在桌上,摘了手套,回答道。
“哎喲!今天去買菜耽擱咧!”姓錢的女人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謝桃笑了笑,“我明天給您留一份吧,您記得早點過來拿。”
“花生的對嗎?”謝桃拿了旁邊的小本子,打算記下來。
“對對對!”剛剛還皺著眉頭的女人這會兒又笑起來,“謝謝你了啊小桃!”
謝桃笑著,低頭拿筆記了下來。
錢阿姨離開了沒一會兒,就有另一個中年女人踩著小高跟走進店裡。
她穿著花哨的衣裳,還燙了卷發,身材有些發福,卻是紅光滿面,笑意盈盈的。
謝桃正在給烤好的蛋糕抹巧克力榛子醬,聽見高跟鞋的聲音,抬頭就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她就是這家福家蛋糕店的老板——福妙蘭女士。
“福姨,您回來啦?”
謝桃原本是笑著的,但在看見跟在福妙蘭身後走進來的那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時,她臉上的笑意就漸漸僵住了,那雙杏眼裡盛滿驚愕,就連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
“桃桃……”
直到福妙蘭走過來叫了她一聲,謝桃才在恍惚間勉強回過神。
她抬眼時,正對上那個中年男人看向她的目光。
大門外鋪散的夕陽有幾縷餘餘暉灑在了他的肩頭,讓他的身影看起來更加高大清瘦。
在謝桃晃神的時候,男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來,就站在櫃臺前,清晰又準確地叫了她的名字,“謝桃。”
隔著櫃臺,謝桃在聽見他的聲音時,就已經垂下了眼簾,神色閃爍,站在那兒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沒敢迎上他的目光。
“桃桃,鄭先生是來看你的,你可得跟人好好說幾句話。”福妙蘭從櫃臺另一邊的小推門走進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謝桃抿著嘴唇,攥著手裡的盛果醬的玻璃罐,並不似福妙蘭平日裡見慣的活潑模樣。
片刻後,她才動了動嘴唇,“鄭叔叔……”
她的聲音有點微弱。
“謝桃,出去談談吧。”鄭文弘說。
謝桃垂著眼簾,像是猶豫了一會兒,才放下手裡的東西,摘掉手套和袖套,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後拿了旁邊的外套,走了出去。
棲鎮東頭的茶樓就立在護城河的邊兒上,河邊的樹樹楊柳正好抽了條,嫩綠的紙條隨風飄飛時,如果坐在茶館二樓的窗邊,一伸手,就能折下一枝嫩柳來。
謝桃和鄭文弘對坐在茶館二樓的桌邊,兩個人手裡都捧著一杯熱茶,但一開始,卻都是出奇的沉默。
鄭文弘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孩兒。
或許是因為早春時節,黃昏後棲鎮的天有些涼,女孩兒穿著一件薄毛衣,外面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單薄外套,那張白皙的面龐還帶著些嬰兒肥,一雙杏眼澄澈幹淨,身量看起來嬌嬌小小的,好像和一年前出走時的模樣沒有什麼差別。
鄭文弘很清楚,這個看起來乖巧柔軟的女孩兒,實則有著一顆倔強的心。
最終,還是鄭文弘先開了口,“這一年,你……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謝桃捧著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帶著幾分清香的味道微燙過喉嚨,有些暖暖的。
鄭文弘似乎是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他隻點了點頭,“那就好……”
一年多前,她剛來棲鎮的時候,蘇玲華從謝桃出走的那天就開始擔心女兒一個人在外面,但她的那份懦弱與害怕心理的又讓她覺得無法面對,於是隻能讓鄭文弘就來這裡找到謝桃,帶她回去。
但被謝桃給果斷地拒絕了。
從那以後,謝桃拒絕再和他們聯系。
而一年的不曾聯系,更讓他和她之間,連說話都成了難題。
謝桃卻在對面這個男人低著眼簾,陷入沉默的時候,把他打量了一番。
縱然鄭文弘已經人到中年,眉宇間早已染上了幾分風霜的痕跡,但也不難看出他年輕時五官的端正俊逸。
但謝桃細細看了兩眼,就發現,相比於她記憶裡一年前這位鄭叔叔的模樣,似乎又多添了幾分滄桑疲態。
一年前的許多事湧上心頭,母親的面容在她的腦海裡似乎也從未減淡過半分。
“謝桃,跟我回去吧。”
鄭文弘終於說出了這一句話。
彼時,窗外有風吹過,楊柳枝葉的簌簌聲在周遭的靜謐中顯得更加清晰。
“鄭叔叔,我在這裡過得很好。”謝桃捧著茶杯,說。
“謝桃,難道你真的打算要一輩子待在這裡?”鄭文弘試圖勸說她,“你現在還是該上學的年紀……棲鎮沒有高中,你總要為自己的人生打算。”
謝桃點了點頭,“鄭叔叔我知道您想說些什麼,我也沒有要放棄上學的意思,我會復學的,但不是現在。”
她抽屜裡的那張銀行卡裡,還沒有存夠復學後三年的學費。
至於鄭文弘和蘇玲華陸陸續續打到她卡裡的錢,她一分都沒有用。
“謝桃,你還未成年,學費的事情本來就不該是你擔心的事情,我和你母親會為你解決好一切……”
“鄭叔叔,我不想回南市。”
鄭文弘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謝桃打斷。
一年前的那個夜裡,從她背著書包,坐上回到棲鎮的火車開始,謝桃就沒有打算再回到南市。
那是一個對她來講,從沒有過任何美好回憶的地方。
她從不留戀。
“看來,你還在怪你媽媽……”
鄭文弘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嘆了一口氣。
關於謝桃和她母親蘇玲華之間的事情,鄭文弘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鄭文弘想起妻子有時躲在房裡偷偷抹淚的樣子,他又說,“這一年來,她夜裡總是睡不安穩,有時睡著了,還會在夢裡念著你的名字,重復著說,她不該打你……”
沒錯,蘇玲華打過謝桃,不止一次。
就在謝桃艱難地在父母之間做出選擇之後,就在謝桃的父親謝正源一聲不響地離開之後,蘇玲華帶著謝桃,到了南市。
那段時間,蘇玲華整個人都變得很暴躁。
謝桃不止一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挨打。
有時候是因為學習成績,有時候又是因為其它的一些小事情。
她變成了謝桃最陌生的樣子。
一個對失敗的婚姻耿耿於懷,自怨自棄,甚至歇斯底裡的女人。
有一段時間,謝桃甚至覺得,當她的媽媽看向她的時候,那雙時常紅腫的眼睛裡有愛,卻也藏著恨。
那恨,是對那個男人的恨。
媽媽喜歡她時,就給她梳頭發,買好看的裙子,媽媽不喜歡她的時候,就挑著刺地罵她,罵她的爸爸,把她的胳膊揪得青一塊紫一塊。
有時媽媽喝醉酒,一巴掌下來,會讓她的嘴角破皮出血,有時候,還會出現尖銳的耳鳴。
後來,媽媽又會抱著她哭。
說無數句對不起,說無數句她錯了。
整整兩年的時間,謝桃都是這麼過來的。
而兩年的時間過去,蘇玲華也終於開始慢慢地接受失婚姻失敗,人生潦草的事實,她終於變得足夠平靜。
她甚至主動去看了心理醫生。
長達一年的心理治療,讓蘇玲華終於恢復到了小時候的謝桃最熟悉的母親的模樣。
那麼溫柔,那麼平和。
謝桃以為,故事到這裡,一切應該都會變得好起來的。
可是有一天,媽媽卻牽著她的手,去見了她偶然認識的一家醫院的外科醫生鄭文弘。
那是謝桃第一次見鄭文弘。
媽媽告訴她,她想和這位鄭叔叔結婚。
謝桃至今都還記得,那時媽媽臉上的笑容,似乎這個幾年前還倒在泥沼裡深陷不出的女人,終於看到了希望。
所以她沒有理由阻止蘇玲華和鄭文弘結婚。
但他們的結合,卻讓謝桃又陷入了新的恐慌。
因為媽媽故意討好繼子的種種行為,因為媽媽表現明顯的偏心舉動,也因為考試成績,媽媽時隔幾年,再一次伸手打在她臉頰的那個除夕夜。
在熟悉又尖銳的耳鳴聲中,謝桃看著坐在飯桌上的鄭文弘,蘇玲華,還有鄭文弘的兒子鄭和嘉。
仿佛他們三個,才是這世上,最親的一家人。
而她從來都是多餘的。
那個除夕夜裡,她在媽媽刻意放出的威脅狠話裡出走,逃離了那個令她恐慌,令她迷茫的城市,回到了棲鎮。
至此,已經一年多了。
“鄭叔叔,我該原諒的,都已經原諒過她了,但有些事,我做不到。”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太多的往事,謝桃此刻眼眶難免有些發熱。
因為蘇玲華對鄭和嘉的刻意討好,因為蘇玲華對鄭和嘉的偏心,因為蘇玲華對她的種種疏忽,甚至於是學習上的苛刻要求。
因為鄭和嘉成績優異,所以她也不可以差了他半分,否則就是丟臉。
又或許是因為除夕夜裡,那重重的一巴掌,把支撐了她那麼多年的信念,給徹底損毀。
謝桃深吸了一口氣,把心裡那點酸澀壓下去,然後說,“其實她以前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