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鯉兒這種體質太容易招惹心理有疾病的偏執狂,繼續留在劇院,你們沒有能力保護好她的人身安全。”賀斯梵直言不諱點出,在林驚鵲臉色純白如紙時,語調又緩和不少:“你是她的師姐,我相信你也一定想她此生能無憂無慮。”
雨霧飄浮在外面空氣中。
賀斯梵走的時候,連帶那杯綠瓷杯內的茶也逐漸冷卻。
林驚鵲有些乏力的靠在八仙桌邊緣,抬睫望著窗外不知何時亮起的燈籠,一絲絲暖黃光線透過縫隙,似乎很是艱難地照射進來,落在了她纖白的指尖。
沒過多久。
柳成竹自門外走進來,左顧右看問:“小鯉兒堂哥來過了?”
林驚鵲點頭。
柳成竹看著她素淨的側顏半響,外面忽然掛起一陣大雨,他隨手般扯松了領口,嗓音模糊而低傳來:“他自從身居高位後就越發鐵石心腸了,師妹……他不會心甘情願為小鯉兒以外的女人付出,恐怕連花點時間去談個戀愛的成本都不願意正兒八經投入進去,你。”
“我知道。”
林驚鵲清眸很冷靜,喃喃從唇間重復這三個字:“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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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賀斯梵透著久居高位的氣場,比當年更重,已經壓不住那股鋒芒了。
林驚鵲在他邁步走近時,從腦海中逐淡的記憶畫面裡抽離出來,迎向那道壓迫感很重的視線,唇邊的笑容坦然剔透:“我和成竹是同一年拜師進的門,那時師傅領著我們來到這顆有上百歲的老榕樹下,叫我們寫一個願望掛在上面。”
昆曲團多半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有些年幼起就養在這學藝,留下的極少,中途耐不住十年如一日的清苦練功,便會自行離開。
而始終那個年輕時登臺便聲名鶴起,曾經風靡大江南北的符心洇,依舊不悔終身未嫁的決定,將非遺戲曲傳授給每一個弟子。
林驚鵲曾經在紅綢寫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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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師傅那樣的人。
所以她輕聲細語說起往事時,一直淡淡看著賀斯梵:
“這裡承載著太多,恕我不能籤下那份拆遷協議,我也知道你來定會提出更好的協議。”
賀斯梵來之前確實是有此意加重籌碼,他是生意人,一向秉承著談不下的事,無非就是誘惑不夠。
他給足耐心聽了片刻,薄唇微動:“驚鵲,我可以在泗城界內給你選一塊風水極佳的寶地作為劇院,也可以給團裡的每一位都準備份安家費,甚至跟電視臺籤些合作協議,專為非遺戲曲開一檔宣傳節目。”
念在這裡是賀南枝學藝待過的地方。
他並沒有逼人到絕境。
晨曦透過樹枝隱隱地照在林驚鵲身上,將她眼皮浸透得微紅:“劇院拆了,老榕樹移走,團就散了。”
就當她心中有執念。
話音落地。
林驚鵲微微側身,意示賀斯梵看那生根在劇院裡的老榕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唇邊的笑裡是多澀意:“師傅走後,我每年都會親手往樹上系一根紅綢,當夜裡有風將它吹起時,當是師傅還牽掛著這,回來看我了……”
“斯梵。”
“我是繼符心洇之後,非遺昆曲的第七代人,有些傳承不能丟,終歸是要有人守住。”
半響。
風好像靜止了。她站在光線下的眉眼略淡,帶著青黛山水一般秀氣,透白手指將浸在木盤清水中的青梅,慢慢地遞給陪她站在榕樹下許久的賀斯梵。
*
過了十點,深巷的牆壁就會被鍍了一層燦爛的金色,走到哪兒都有些曬。
林驚鵲撐著把紙傘,沿著彌漫著煙火氣的窄小街道跟賀斯梵並肩走了段路,傘擋在額前,低低淺淺的陰影落在兩人身上,快到停駛在巷外的邁巴赫車前,便收了起來。
“小鯉兒喜歡吃的那家糯米糕搬走了,不過老板心善,將獨家配方抄寫了一份給我。”
女人氣息和聲線在熱浪裡都很輕柔。
她將抄寫下的紙折好,遞過去。
賀斯梵垂目靜看了幾秒,接過時,抬起的冷硬袖口帶著極淡沉香煙味氣息。
很快林驚鵲就後退半步,連同她素白的長裙在腳踝旁輕輕晃過。
她屏住呼吸,輕聲說:“慢走。”
管家已經提前鞠躬將後座車門打開,等賀斯梵神色淡漠上車,才轉頭看到林驚鵲,紳士地和善一笑:“林小姐留步。”
林驚鵲禮貌點頭,站在日光裡,靜送著車子消失在前方轉彎處。
送走了這位,她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等原路回到院子。
恰好丁扶黎睡意朦朧地從房裡出來,殊不知誰來過,貪嘴地從木盤撈起一顆青梅咬下。
結果瞬間酸到了牙根上,龇牙咧嘴地吐舌頭。
看到林驚鵲,那杏核兒似的大眼睛亮起,也不浪費硬是將青梅嚼碎了咽下去,吐字含混不清:“師姐,我們這劇院還拆嗎?”
林驚鵲將紙扇擱在石凳旁,長裙不小心沾了些蹭到白牆的灰,彎腰拂去時,輕語道:“老城區的拆遷會如期進行,不過賀斯梵答應戲劇院不拆,將來這一片地方會規劃成宣傳國家非遺的旅遊商業街。”
隻是未來幾年裡,難免是會影響到劇院的正常營業。
一瞬恍惚。
她壓下思緒,抿唇帶著笑意,抬手摸了摸丁扶黎的頭發:“接下來,我們需要自謀一條生路。”
……
這次賀斯梵會松口讓步,並且以後這裡規劃成非遺文化旅遊的街區資金,有一筆是謝氏投進來的。
林驚鵲心如明鏡,這都是賀南枝的功勞。
她在夜裡坐在老榕樹下,望著飄起的紅綢許久。
回過神,幾番醞釀著言辭,逐字給賀南枝發了條感謝的短信。
丁扶黎窩在扶手搖椅裡繼續啃青梅,不太懂:“為什麼要這麼生疏?”
這話引來了旁邊剛出院的祝白夢側目,抬起沒被吊著的另一隻手臂吊兒郎當的架他肩上:“傻孩子,你以為賀斯梵真那麼好說話啊?但凡我們劇院敢跟小鯉兒牽扯太深,信不信他當晚就坐著那輛價值千萬的邁巴赫上門來捶你小腦袋瓜子?”
丁扶黎平時沒少跟他抖嘴,但是念及祝白夢這次受傷是為了護劇院不被拆,身為吃貨的他,難得有了愛護同門的覺悟,把最後一顆酸溜溜的青梅塞了過去:“知道啦。”
“靠——”
下秒,祝白夢也龇牙咧嘴了起來:“這麼酸!”
旁邊的嬉鬧聲,以及廚房屋內柳成竹揚聲在問西紅柿是涼拌還是清炒,都未影響到林驚鵲。
她握著手機,看到聊天界面回復的消息。
賀南枝不提拆遷那事,仿若從未發生過一般,倒是發了個與橘貓自拍的照片,說在劇組又客串了一個打醬油的角色,導演看她演得好,非得強行加幾集的戲,不讓殺青下線。
又跟念念碎似的,提起試鏡成功了某個大導演的電影,等拿到片酬,想捐給劇院。
林驚鵲婉拒了這份片酬,隻是叮囑讓她拍戲時別受傷。
聊天界面停了好幾分鍾。
直到賀南枝發來語音,聲音又軟又倦的,像是應該是剛結束工作:“賀斯梵沒欺負人吧?”
“沒有。”林驚鵲指尖摁在屏幕上方,也給她回。
賀南枝又說:“師姐,我們是一國的,你千萬別賀斯梵蠱惑,什麼事都瞞著我。”
林驚鵲沒有再回,慢慢將手機放下。
不遠處,丁扶黎困惑地數著手指頭,自言自語道:“我吃了八顆青梅……祝白夢吃了一顆,我明明記得師姐買的是十顆啊。”
*
五星級酒店的套房內。
賀南枝近日來心情都不錯的緣故,便格外安安分分地服從譚頌的公主安排,讓去橫店客串一下就去,拍個雜志什麼的,包括連續跑了幾家試鏡,都毫無怨言。
此刻,她睡到午後醒來,正裹著白色浴袍窩在沙發上,指尖劃著平板看工作日程。
譚頌將從幹洗店收回的晚禮服小心翼翼放旁邊,走過去日常一問:“跟謝總培養感情了嗎?”
賀南枝抬了抬卷翹的睫毛望過去,不加掩飾地攻擊:“頌狗狗,你是認他做沒有血緣關系的爹了嗎?”
譚頌最近就跟失了智似的,隔三差五闲下來就吹謝忱岸的彩虹屁。
他姿態還格外理直氣壯,畢竟誰面對那一疊跟小山似的資源,不服服帖帖跪著?
偏偏賀南枝就不跪,還因為沒有小扇子的事,磨牙說:“謝忱岸這個白嫖狗!”
“噓!”譚頌勸她莫要這般大逆不道,並且很積極充當和事老的角色,就差沒跪在地毯上給她捶腿消氣了:“男人偶爾也要哄的,你不能仗著他喜歡你恃寵而驕啊!”
什麼?
賀南枝懶洋洋地支起身子,像是聽不懂中國話似的:“喜歡我?”
譚頌反問:“不然呢?”
且不說謝忱岸這般面面俱到寵著這位小祖宗,就她這副國色天香的美人容貌……
無論男女老少。
見了都很難不喜歡吧?
賀南枝還真是這樣認為,語調怪聲怪氣的:“我和他就是普普通通的豪門聯姻而已。”
譚頌看破冷笑:“據我小道消息所知。”
“嗯?”
“你看,我才說幾個字啊,你嗯的這麼快做什麼?”
“……”
賀南枝啞口無言了瞬,轉身去找枕頭準備捂死某人的嘴。
譚頌趕緊攔下她手腕,求生欲很強地說:“謝總自從回國後,豪門裡不少仗著是長輩的身份,都惦記著給他搭橋牽線介紹女朋友呢,你品品,這像什麼話?有你這麼一個正牌未婚妻擺在這,那些人還妄想上位……”
見賀南枝垂著睫毛不語,譚頌話鋒一轉:“要說我管它什麼豪門塑料聯姻,謝總這種絕版的男人,不但有錢有勢,還有吊打內娛男明星的神顏,你可不能傻乎乎的拱手相讓出去了。”
安靜幾秒。
賀南枝眉尖蹙了蹙:“你混新聞財政狗仔隊去了?”
譚頌沒跟上她腦回路:“啊?”
“不然你知道這麼多?”賀南枝若有所思了會,漂亮的眼睫危險地眯了起來:“你最近跟藍纓微信聊得挺頻繁的嘛?”
譚頌心髒都抖了幾下。
正想怎麼義正言辭地擺脫出賣她行程的嫌疑,擱在沙發一角的手機亮起。
他指了指:“消息。”
賀南枝先暫停盤問,一隻幾乎與沙發般雪白的小手伸過去摸索了過來。
輕輕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