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死死咬著牙,就是不肯脫褲子趴到病床邊,不斷找著借口:“房間裡還有別人呢!”
“拉著簾子,而且隻是露一點就好。”醫生將液體注入了針管裡,柔聲安撫道:“別怕,幾秒鍾的事兒。”
覃槿拉著夏桑,將她強行按在了病床邊趴下來。
夏桑心頭拔涼拔涼的,嚇得直哆嗦,眼淚也滾了出來,死死抓著媽媽的手:“能不能…能不能不打啊!”
“打了好得快一點。”
“我肯定不會影響學習,不打好不好!肯定不影響!明天我就能好起來,不會請假的!”
說話間,覃槿已經把她的褲子扒拉了下來:“多大的人了,你好意思嗎,打個針還哭!這病是你嘴上說好就能馬上好起來的?”
醫生無奈地笑了笑,熟練地用棉籤消了毒,然後將針頭刺破了她細嫩的皮膚。
夏桑手緊緊攥著拳頭,全身顫抖著。
其實打針的時候的確不疼,但她就是對尖銳的針頭有種莫名的恐懼,現在打完了,褲子拉上去,倒也沒覺得怎麼樣。
醫生收了盤子,搖了搖頭,說道:“看把這小姑娘緊張的…你在這兒休息會兒吧。”
夏桑乖乖地點了點頭,坐在了病床邊,還有些驚魂未定,淚珠子都還掛在眼梢。
覃槿說道:“那你在這兒坐會兒,我去給你排隊拿藥。”
她悶聲不語,點了點頭。
醫生和母親都走出了病房,夏桑揉著自己的屁股,喃喃說:“討厭…”
便在這時,她聽到簾子後面發出一聲很低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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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熟悉。
她小心翼翼地拉開簾子,看到周擒倚坐在病床邊,眼底含著幾分不懷好意,笑吟吟望著她——
“小孩,疼死你啊,哭成這樣。”
31. 害羞 【一更】任何人都可以,為什麼偏……
簾子拉開的那一瞬間, 恍然間,夏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因為隻有夢裡,才會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遇到了最不可能、但仿佛又是最想見的人……
周擒跳下了病床,抬著腿, 一歪一斜地走到她身邊, 抽了紙巾想給她擦臉上的淚痕。
夏桑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周擒的手頓住, 過了幾秒,還是仔仔細細地擦幹淨了她臉上的淚痕。
少年的氣場很強, 一坐到她身邊,她便感覺到空氣中漂浮了燥熱的因子,臉頰不覺有些燙。
他身上除了薄荷味, 還有很濃的碘酒的味道。
夏桑偏頭望向他,他臉頰的位置,貼了一塊創可貼, 看起來有點傻氣、也有點狼狽。
傷得最嚴重的地方是膝蓋, 磨破了一塊皮,塗了碘酒消毒, 還沒來得及上紗布,看著血淋淋的, 有點刺目驚心。
“你這是怎麼了?”夏桑盯著他的膝蓋, 皺眉道:“怎麼傷成這樣了?”
“天花板上摔下來。”周擒很不走心地解釋:“密室裡, 沒抓牢。”
“這太嚴重了!”她急切地伸手過去, 卻是輕輕碰了碰他膝蓋周圍的皮膚:“磨了好大一塊,好疼啊!”
周擒被她輕輕摸著,就像羽毛輕輕拂過皮膚, 很痒。
他喉結滾了滾,緩解了嗓子的幹痒,仍舊玩笑道:“沒你打針疼。”
夏桑抽回了手,撇撇嘴,鄭重其事地叮囑他:“你千萬別說出去啊。”
“說你這小哭包,連打針都會哭?”
夏桑理直氣壯道:“本來就很疼啊。”
“那要不要我幫你揉一下。”
說完,他伸出了手,作勢要落到她的身後。
夏桑連忙跳到了對面的病床上,離他遠了些,罵道——“流氓!”
周擒笑吟吟地望著她,白熾燈光下,小姑娘皮膚白如初雪,臉頰帶了一點粉,黑眸如警惕的小獸,卻又不是害怕,反而像是在害羞。
她是在害羞。
周擒看出來了,頓時心裡更痒了,撓也撓不到。
兩人沉默著,時不時望向對方,心頭噼裡啪啦激起一陣火花之後,又心照不宣地移開。
靜謐的夜,空氣中似有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湧動著。
過了會兒,周擒低笑了一下,嘴角綻開很淺的酒窩。
夏桑悶聲問:“你笑什麼?”
“笑你啊。”
“我有那麼好笑嗎。”
“不知道,看見你…就想笑。”
周擒嘴角上揚著,伸手過去,想點她的額頭。
夏桑下意識地躲開,但隨即發覺,他隻是想探探她額頭溫度而已。
如果他再來一次,她大概不會躲開了,夏桑心裡這樣想著。
不過周擒很適可而止地抽回了手,說道:“那晚還是感冒了。”
“嗯,一點點。”夏桑小聲說:“你淋得更多呢。”
“我跟你身體素質,不在一個等級。”
她望望他臉上的創可貼,不屑地說:”那你還不是受傷了。”
“這不一樣。”周擒站起身,拿了櫃臺上裝藥的白色塑料袋,回頭說道:“淋個雨就感冒的身體素質,衝高考,風險有點大。”
“我會好好鍛煉的。”
“走了。”他拎著塑料袋,漫步離開了房間。
“周擒。”
夏桑趕緊叫住了他,卻欲言又止:“呃…”
他側過臉,懶散地問:“還有事?”
小姑娘揉著皺皺巴巴的裙子,忐忑地說道:“我也想說多鍛煉鍛煉,你有時間嗎,可以請教一下…”
周擒看著她快把裙擺都揉起褶子了,他垂斂著眸子,低頭看著腳上那雙有點毛糙的球鞋。
他知道正確而理智的回答應該是什麼,也知道栽進去就是懸崖和深淵。
任何人都可以,偏偏是她。
拒絕的話都已經到舌尖了,他說出來卻是——
“再說吧,看我有沒有時間。”
小姑娘松了口氣,臉上綻開了笑意:“那就說好啦。”
“沒說好,看情況。”
說完,他揚了揚手,淡定地走出了傷口處理室。
寂靜的醫院走廊裡,他聽到自己胸腔裡躁動的心跳,宛如剛剛下了五千米的跑道。
任何人都可以,為什麼偏偏是她。
因為任何人都不可以…
隻能是她。
*
回去的路上,夏桑昏沉沉地靠著柔軟的車廂內壁,將臉貼在車窗上,哈出一口氣,然後用指尖在車窗的白霧上勾勒出一隻小狗的形狀。
媽媽放著《雲雀》的樂曲,她甚至跟著悠揚的曲調,輕輕地哼了起來。
覃槿透過後視鏡望了她一眼,說道:“打了針,看著精神好多了,明天應該不用請假了。”
夏桑無所謂地應了聲。
覃槿調小了音樂的聲量,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你和祁逍的事,我聽說了。”
以前覃槿提到祁逍這個名字,夏桑還會有點緊張。
倒也奇怪,今天她一點都不緊張了,相反,她非常坦然。
“我和祁逍什麼事都沒有。”
“你們這個年紀啊…”
覃槿搖著頭,說道:“你要知道,十七八歲的年紀,自以為喜歡一個人,但絕大多數時候,你所能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當你完全了解一個人的過去、現在、未來以後,那份自以為是的喜歡還會存在嗎?”
“我說了,我不喜歡他。”
“別跟我爭,我說什麼你就聽著,不隻是祁逍,將來你也可能會遇到相同的情況。”
夏桑想了想,忽然問道:“你和爸爸結婚的時候,便已經完全了解了他的過去、現在和將來了嗎?”
覃槿語滯,正要開口,夏桑卻自顧自地說道:“看來你嫁給爸爸的時候,也不是完全理智的狀態。”
“所以我才後悔了。”覃槿眼神忽然嚴厲了起來,掃了夏桑一眼:“我把你培養成更優秀的人,讓你進入到這個社會最精英的階層,在那裡,你遇到的人,質量會更高一些。”
“我覺得爸爸就很好。”夏桑悶聲說:“他不想回家,大概也不是因為他質量不夠高。”
覃槿張了張嘴,生平第一次,面對女兒,竟無言以對,
……
明瀟給夏桑打了個電話,說周末探案館有客人包場策劃的求婚儀式,聽說她會小提琴,想請她過來幫忙客串一下現場配樂,營造更浪漫的氣氛。
“不白來,我會給你支付薪酬的!”明瀟語氣聽著很興奮:“這客人大方得很,說隻要氣氛浪漫、形式新穎,能給女孩一個終身難忘的求婚,價錢都好商量。”
“可以啊。”夏桑痛快地答應了。
她學小提琴這麼久,還從來沒想過靠小提琴能賺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呢。
“當然,以不耽誤你學習為前提。”明瀟又補充道:“我知道你高三了,時間緊張。”
“沒事的,我本來平時也要安排時間練琴,不算耽誤時間。”
“那就太好啦!”
明瀟正要掛斷電話,夏桑忽然問道:“那個…瀟姐,聽說周擒在密室出了意外,摔得厲害嗎當時…”
“什麼?”
“周擒說他從牆上摔下來了。”
“哈?”明瀟不明所以:“他這身手,從來沒出過意外啊。”
“可是我那天在醫院遇到他…”
這時,電話那邊傳來一些嘈雜的背景音,似乎有人在說話,過了幾秒之後,明瀟改口道:“哦哦哦!是啊,摔下來了,好家伙!腿都折斷了!”
“……”
“呃。”明瀟也意識到自己演技有點誇張了。
“瀟姐,上課了,我先掛咯。”
“好的。”
明瀟有些忐忑地掛了電話,便看到坐在操控臺的趙旭陽翻了個白眼,說道:“女人和男人之間果然是沒有默契。”
明瀟用手機敲了敲他腦袋:“周擒是你的哥們又不是我哥們,我怎麼知道你們之間的事,他都好幾天沒來密室了,又沒人提前跟我說。”
“這不是受傷了嗎,這幾天訓練都擱了。”趙旭陽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說道:“眼看這年底便有一場重要的省賽,這會兒受傷,教練把他罵了好一頓。”
明瀟關切地問:“會耽誤嗎?”
“不知道,看他恢復情況唄。”
“他平時挺小心啊,怎麼會摔了,打球摔的?”
“不是。”趙旭陽搖頭:“聽說是在一個黑漆麻烏的小巷子,讓一輛橫出來的無牌摩託車給撞了。”
明瀟捂嘴驚呼:“車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