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擒卻是個例外,文化課他每節都回去,認真做筆記,認真回答了老師的提問,認真完成作業。
在十三中,不需要特別努力,他都能輕松地成為年級的No.1。
但周擒還是比這幫混小子努力太多了。
即便命就是這麼爛,他還是…不甘心。
明瀟能看出周擒心裡的掙扎,如果不是不甘心,他也不會玩命一樣地賺錢。
他想擺脫這種生活。
“你們都跟擒哥學學吧。”明瀟戳了戳李訣腦袋上那一頂蓬松的黃毛:“努點力,爭取早點把飛檐走壁的技能練出來,我也給你們提時薪!”
“算了,我們還是不和擒哥搶飯碗了。”
周擒撕開牛奶袋,喝了口,說道:“搶我飯碗,前提是你們有這個本事。”
“這太囂張了!”
話雖是這樣說,不過他們知道,周擒有囂張的資本。
無論是智力還是體能,周擒都碾壓他們太多太多了。
他是省隊連續兩年能選上的預備役苗子,卻連續連年拒絕了省隊,把一幫運動員給眼紅得快滴血了。
前不久有個外國學者來十三中訪問,連英語教研室的主任都不太能應付得來,一口傻瓜英語,冷汗直流。
最後還是班主任把周擒推薦出來,懶洋洋地揣兜出場,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翻車,沒想到這小子開口就是純正的英式英語,不僅擔任翻譯,全程和外國學者談笑風生。
分分鍾把一眾愣頭青體校生給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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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遊龍困於淺灘,誰都不知道像他這樣的苗子,怎麼會淪落到十三中來。
……
男孩們嘻嘻哈哈地走出了便利店。
忽然,便利店的營業員像是認出了周擒,說道:“你好,請問你之前是幫一個小姑娘付了衛生巾的錢嗎?”
周擒叼著牛奶袋回頭,淡淡“昂”了聲。
營業員趕緊從櫃子裡拿出了一頁留言紙:“那姑娘早上過來留了聯系方式,說如果你再來的話,讓你加她,她好把錢還你。”
5. 告密 我懷疑你身邊有你媽媽安插的’眼……
南溪市作為南方最有發展潛力的新一線城市,近些年往南向發展,南面的現代化高樓,拔地而起。
而最早發展起來…曾經作為市中心的北面,現在卻成了老破小群聚地,道路狹窄擁堵,房屋建築破舊,底層人口眾多。
周擒的家,便在北面的火車站附近一個曲曲折折的胡同巷兒中。
從他家的窗戶便能望見火車軌道,每天轟轟隆隆的火車駛過,房間就跟地震似的,抖個不停。
周擒的父親放出來之後,工作丟了,在裡面身體也拖垮了,做不了重活兒,現在利用自家一樓的小屋子,開了個副食店。
因為居民又雜又多,巷子又很深,副食店的生意也還不錯。
周擒走進胡同巷裡,鼻息間能嗅到泥土混合著油煙的味道,給人的感覺,就是永遠的停滯。
這裡仿佛被遺忘在時間之外,永無起色。
院門口拴在門口的一隻黑狗,對他不住地搖尾巴。
他俯身摸了摸黑狗的頭,然後進了屋,將裝了牛奶的口袋放在櫃臺上。
老爸周順平正在看電視,很老式的大頭電視,約莫小櫃子一般的尺寸,是他從二手市場上淘來的,電視裡正在播放二人轉相聲。
“回來了。”他嗓音裡帶著一絲蒼老和喑啞。
周擒將牛奶袋遞到老爸面前,同時把三百塊錢也遞了過去。
周順平自然地接了錢,叮囑他道:“平時多把心思放在訓練上,家裡也不差這點錢,教練說你的籃球可以衝一下國家隊。”
周擒卻沒應這句話,叮囑道:“把牛奶喝了。”
周順平看到牛奶袋,卻說道:“家裡就是開店的,買這個做什麼?”
“你架子上那些常溫保存好幾個月的牛奶,不新鮮了。”周擒語氣平淡,說道:“這是冷凍的鮮牛奶,喝了對身體好。”
“放著,放著明天喝。”
“這玩意兒不經放。”
周擒看著老爸咬開了牛奶袋,喝了牛奶,這才罷休,回屋道:“晚上吃的什麼?”??
“隨便炒了幾個小菜。”
周順平在他進裡屋幾秒之後,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踉跄地衝了進來!
但還是晚了一步,周擒已經拿起了床頭櫃上的一個方形相框。
相框裡的女人氣質婉約柔美,雖然年紀看著並不算年輕了,但五官卻極為協調,隱約能找到年輕時的驚豔感,身上這件淡藍的連衣裙,勾勒著她優美的身體曲線。
周擒回頭望了父親一眼,眼底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隻是留個念想…”
周順平上前來奪相框,卻還是晚了一步,周擒利落地砸了相框,另一隻手扣響打火機,毫不猶豫地燒掉了照片。
照片裡,母親明媚的笑顏在他手裡一點點化為灰燼,哪怕火焰燒到了手指頭,他也毫無反應。
周順平的心頓時滯住了,呼吸生疼。
“留什麼念想。”周擒壓抑著嗓音道:“當初我抱著她的腿,求她別走,說我長大了也一定會讓她過好日子。她說等不了,也不相信,住在這種不見天日的破地方,她永遠過不了想要的生活…”
周順平蹲了下來,痛苦地抱著頭:“別說了,你別說了。”
周擒袖下的手顫抖著,腳碾碎了地上的灰燼,用力抑制著內心翻湧的情緒:“我都不想她了,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放下。”
終於,周順平站了起來,瘦小的肩膀微微有些佝偻低垂,他啞聲說:“看你這一身汗,你進去洗個澡,我去幫你把衣服洗了。”
“不用,我自己會洗。”
周擒進了狹窄|逼仄的洗手間,打開冷水,轉身發泄一般、朝著瓷磚牆壁猛擊了一拳。
痛苦的回憶宛如過境的蝗蟲,湧入他的腦海中,密不透風,將他的胸腔一點點填滿,一點點窒息。
父親剛進去半年,母親便忍受不了這糟糕透頂的生活,選擇離開。
那時候周擒已經十五歲了,平時挺開朗愛笑的大男孩,第一次抱著母親的腿、在大雨中聲嘶力竭地苦苦求她。
求她不要走,他不能沒有媽媽。
那是他長大後第一次哭,也是最後一次。
一個人沒有了爸爸,又沒有了媽媽,該怎麼生活呢?
他甚至都感受不到絕望了,心慢慢變得木然。
從那以後,他宛如變了一個人,像個泥鰍一樣玩命地往前衝,想要衝出這泥沼一般的生活。
他隻能靠自己了。
……
周擒洗了澡,穿了一件舊白T當睡衣,擦著湿漉漉的頭發走出來。
他的外套已經被周順平拿去洗了,摸出來的黑色錢夾擱在桌上。周擒打開錢夾,一張寫著聯系方式的白色紙條飛了出來,掉在桌上。
紙條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跡寫著——
“為我昨天的不禮貌向你道歉,我的手機是:187XXXX2343,(微信同號),敬請添加,我把錢還給你,誠摯道謝並再次道歉。
——一個冒昧又唐突的女生。
看得出來,她家教良好,也很在意別人的感受,哪怕隻是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再遇見的陌生人。
想到她明豔乖順的臉蛋,又想到了她身邊的祁逍,似乎還沒追上,跟個舔狗似的。
周擒心裡那股早已被按捺的不甘和屈辱,再次冒了出來。
然而,轉瞬即逝。
不甘又怎樣,屈辱又怎樣。
現實粗糙的生活就擺在眼前,他有什麼資格想入非非。
周擒將紙條揉成團,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
周一早上的升起和晨練早會上,大家驚愕地看到,已經休假三周的宋清語,竟然回來了。
她穿著寬松的校服,戴著墨鏡和口罩,打扮得跟明星出街似的。
後排賈蓁蓁和段時音低聲議論道——
“不是說休學了嗎?”
“又回來了,是會繼續上課嗎?”
“以後莫不是都這副打扮吧。”
夏桑知道宋清語為什麼之前說休學,現在又會回來,全靠這兩天覃女士在電話裡給她家長做的思想工作——
“孩子沒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沒必要辦理休學。”
“現在南溪一中的孩子們都在爭分奪秒地往前衝,休學一年,課程耽誤下來,到時候銜接不上,對孩子學業影響太大了。”
“如果是心理問題,我們學校有最好的心理老師,可以對她進行輔導。”
“高考是最重要的。”
……
在覃女士看來,前途和未來,能否出人頭地,能否成為社會精英,比小孩快樂與否更重要。
宋清語的家長本來準備讓孩子出國旅遊一年,現在聽覃槿這樣說,頓時感覺到了孩子前途的迫在眉睫,毫不猶豫把宋清語推回了南溪一中的內卷大軍。
宋清語經過夏桑身邊時,摘下墨鏡,眼神如刀子般狠狠地刮了她一下。
多半也是包含著對覃槿的恨意,讓她周遊世界的旅行計劃泡湯了。
回教室開班會,班主任老何再度嚴肅重申了十三中的事情——
“如果讓我看到或聽到…本班同學和十三中的人接觸,沒有二話,直接收拾東西給我滾出火箭班!”
“以後也不準議論宋清語的事!”
“高三了,你們都給我仔細著!”
……
雖然班主任不讓班上同學議論宋清語,但女孩們的八卦哪裡禁得住。
下課後,賈蓁蓁便和段時音興致勃勃地討論了起來。
“那幾個流氓抓沒抓啊?”
“聽說有一個還是本市地產大鱷的兒子,路子廣著呢,我估計夠嗆,頂多教育一下得了,又沒出事兒。”
“不能吧,宋清語的家世也很硬啊!怎麼能吃得下這個啞巴虧?”
賈蓁蓁意味深長地說:“肯定要有人出來頂鍋,估摸著,宋清語愛得死去活來的那位…怕是要被推出來擋子彈了。”
“你說周擒啊?”
聽到“周擒”這個名字,本來無心加入話題的夏桑抬起了頭:“不是說他什麼都沒做嗎,憑什麼出來背黑鍋?”
段時音道:“也不能說什麼都沒做,宋清語是被他的電話引到酒吧去的嘛。”
“可電話是別人冒名的呀。”
賈蓁蓁義正嚴詞道:“這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怎麼都要負責吧。”
“那太不公平了。”夏桑搖頭:“沒這種道理,法律也不會判的。”
段時音“嘶”了一聲,說道:“其實這裡面到底什麼情況,隻有當事人知道,周擒否認打了電話,但宋清語一口咬死電話就是他打的啊,還說聲音也是他,這…誰說得清楚嘛!”
“別瞎猜了。”夏桑說道:“相信警方會給出公正的調查。”
便在這時,夏桑手機裡接到了祁逍的短信。
她朝著講臺邊左右護法的位置望了眼,祁逍倚著桌子,對她揚了揚下颌。
夏桑劃開手機,祁逍問她:“和你閨蜜們在聊什麼,聊得這麼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