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李訣半躺在沙發上,拿手機看著明瀟給他的轉賬:“忙一天,才80啊,瀟姐,生意這麼好,不該加工資嗎!”
“生意好,跟你有幾毛錢關系,人氣不都是擒哥帶來的嗎。”
櫃臺邊的明瀟,一邊記賬一邊轉賬:“你就坐在監控室拿著對講機說話而已,又不是什麼體力活,給你80都算多了。”
李訣哼哼唧唧表示抗議。
說著,周擒手機上也收到了一筆轉賬:200。
他默不作聲地確認了轉賬,放下手機的同時,視線落在了桌臺上的幾張安全責任書。
其中一張,便是下午1:30場的《校夜驚魂》。
周擒的視線宛如羽毛般、輕而淡地掃了眼張牙舞爪的幾個籤名。
驟然間,周擒視線落在其中的一個名字上,感覺眼球仿佛被火星子給燙了一下。
那是帶了點行楷的張揚風格,寫著兩個字——“祁逍。”
耳畔,又響起了父親那宛如枯葉被碾碎的嗓音:“人有時候,就得認命。”
周擒的手,緊緊攥了拳頭,回想起了那幾個少年的模樣。
現在的祁逍…比幾年前又要自信而張揚許多。
而這些年,周擒也一直在說服自己,聽從父親的話,接受命運的擺布,選擇當個識相的聰明人,不要以卵擊石。
因此,他竟沒能認出他來。
蹉跎的歲月也把心都磨得平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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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擒視線側移,又看到他旁邊的另一個名字——夏桑。
字體文靜而秀氣,和祁逍的名字寫在一起。
明瀟注意到周擒宛如雕塑一般,死死盯著安全責任書看,她放下手機,問道:“周擒,看什麼呢?”
周擒收斂了眸子裡的鋒芒,平靜地說:“遇到個熟人。”
“喲,今天的熟人還挺多的嘛。”
明瀟坐在櫃臺的高腳椅上,關切地問他:“對了,今天太忙一直沒來得及問,死纏爛打追你、結果出了意外那女生,最後怎麼解決的。”
周圍幾個男孩都圍攏了過來,關切地看著周擒。
周擒指尖隨意地扣著一枚鋼制打火機,說道:“校方的意思,想讓我把這件事擔下來,然後誠摯地跟受害人道歉,到時候看看是否能以我年齡為由,免除刑事,隻擔民事責任。”
“放他娘的狗屁!”明瀟激動地直接爆了粗:“那些流氓幹的好事兒,憑什麼賴在你身上!”
黃毛李訣說道:“那幫人家裡背景深,之前來找擒哥,出手就是好幾十萬,喝…連收買帶威脅的,看來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熟練著呢,讓擒哥把這一切擔下來。等受害者家人的怒氣衝過去,再想辦法保他。如果他拒絕的話,這件事他也脫不了幹系。最大的麻煩…是被害人女生好像有點因愛生恨的意思,反正是一口咬死了電話是擒哥打的。”
“太欺負人了!”明瀟忿忿道:“這幫人就這麼不把法律放在眼裡嗎!”
周擒視線又落在了“祁逍”的名字上,眸底劃過一絲冷意:“有些人生來什麼都有,就算做錯了事,也有人給他們兜底,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而沒有做錯事的人,卻要接受懲罰。
這世界就這樣。
明瀟擔憂地望向周擒:“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們有本事就把老子弄死,我再也不會給人背黑鍋了。”
周擒將那份籤名的安全責任書對半撕開,順手扔進垃圾桶裡,轉身離開了七夜探案館。
垃圾桶裡那份安全責任書,祁逍和夏桑的名字,正好被對半分開。
……
麓景臺是南溪市數一數二的高級小區,擁有幾棟各方面來看都十分完美的現代大平層住宅。
高層的住戶,幾乎可以將整個南溪市盡收眼底,而另一面則是生態湖區,環境優雅。
幾年前,為了夏桑的學業和覃女士上班方便,全家從市北郊區的別墅,搬入這棟大平層的住宅。
夏桑很喜歡這個家,因為廚房和客廳一體化,顯得家裡的空間通透明亮,裝修也是現代簡約風。
但是夏桑慢慢地發現,自從搬入了這棟現代的大平層住宅之後,家裡…的確是越來越空蕩蕩了。
爸爸越來越少回家,媽媽獨自在窗邊抽煙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
如此此時此刻,當她悄悄輸入密碼打開房門,房間裡沒開燈,黑漆漆的。
她以為覃女士不在家,松了口氣,躡手躡腳走進屋,換好了鞋,準備不動聲色地貓回房間。
“現在幾點了?”
忽如其來的質問。撕裂了房間的空寂寧靜。
夏桑驀地頓住腳,僵硬轉頭,看到覃女士竟然獨自坐在落地窗的單人沙發上。
手邊的小茶幾上放著小半杯紅酒,倒映著窗外的霓虹。
“媽,你怎麼不開燈啊!”
夏桑心虛地打開了壁燈,房間才重新敞亮了起來。
“我問你,現在幾點了?”覃女士面露倦色,嗓音沙啞,語調平淡。
夏桑看了看手機:“九點。”
“和朋友玩什麼,玩這麼久?”她半倚在單人沙發上,仍舊保持著平靜的語調,但作為教務主任的壓迫感,卻撲面而來。
夏桑深呼吸,說道:“下午玩了密室逃脫,然後又去吃了甜品,然後去抓了會兒娃娃,許茜她們太笨了,一隻都沒抓到。晚上在商城約了個飯,吃韓式烤肉,吃完又逛了會兒街。”
“呵,安排得這麼豐富又充實。”覃槿又問道:“誰組織的?”
“是……”
祁逍的名字在她嘴邊打了個圈兒,又吞咽下去了:“沒人安排啊,出來玩兒不就是這些活動嗎。”
“具體有哪些人?”
“就是許茜她們拉拉隊的。”
覃槿冷笑了一下:“我倒不知道,你和拉拉隊那些青春張揚的女孩子玩得這麼好。”
“難道我就應該每天泡在書堆裡,安安靜靜當一個隻會學習的工具嗎?”
這話到嘴邊了,但夏桑始終沒敢說出來。
“除了拉拉隊,還有籃球隊的男生吧。”覃槿平靜地說:“他們隊長,那個叫祁逍的,不就喜歡組織這些活動?”
聽到祁逍的名字,夏桑驚了驚,按捺著緊張的情緒,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溫吞平靜:“好像有他,不是很熟。”
“你和他不熟嗎,我聽說他經常邀請你去看籃球賽。原來除了小提琴,你對籃球也感興趣。”
“但我沒有去啊。”夏桑咬了咬牙,帶著幾分意氣,說道:“而且我對小提琴也並不感興趣,是你讓我去學的,說培養優雅氣質。”
“少給我東拉西扯。”覃槿的語氣一下子嚴肅了起來:“有些事我不說破,是給你情面!你以為那個祁逍是什麼好東西?呵,校草,男神,你知道他家裡給他兜了多少底……”
“媽!”夏桑終於控制不住情緒,放下了書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說了什麼都沒有!你能不能調查清楚了再質問我!”
此言一出,空氣凝滯了幾秒。
這是覃槿第一次看到溫吞乖順的女兒…發脾氣。
夏桑發泄之後,又默默地撿起了書包,走回房間:“難怪爸爸不想……”
這話說了一半,終於還是被她強行吞了回去,改口道:“如果你們要離婚,其實不用拖到高考之後,知道這個事…也不會影響我高考。”
說完,她重重關上了房間門,將一切情緒的猛獸,阻擋在外。
心裡仿佛被塞滿了枯草,窒息而壓抑,無處可逃。
……
夏桑躺在床上,平復了心情,翻開了祁逍的微信頭像,他的頭像是喬丹籤名款籃球。
聽說是兩年前家裡人為了獎勵他考入國重南溪一中,用足以在南溪市中心賣一套豪華別墅的價格,從美國給他拍回來的。
這籃球是他最喜歡的寶貝,從此以後,他的微信頭都變成了這款籤名籃球。
他最新的一條朋友圈,是今天下午去玩的那個娃娃機,花了接近兩百塊,結果一個娃娃都沒抓起來——
“苦練技術,下次再戰。”
底下評論裡有幾個班上的共同好友——
“逍哥竟然也沉迷於抓娃娃。”
“為了誰,下次再戰啊?”
“樓上,小心發言啊,教務處警告。”
夏桑心情煩躁,也沒給他點贊。
不過很快,祁逍便給她發了消息:“平安到家?”
“嗯。”
“我也到了,洗完了澡,開啟瘋狂趕作業模式。”
夏桑指尖在屏幕上猶豫了好幾秒,還是說道:“祁逍,我媽媽知道了。”
“你媽媽知道什麼?”
“今天出去玩的事。”
祁逍發來一個斜眼壞笑的表情包:“那我完了。”
“我看你一點也不害怕。”
“我當然怕。”
夏桑心情煩躁,正要回復:“那以後不說話了。”
祁逍卻發來了一句:“我隻怕你挨罵,以後不和我說話了。”
夏桑看著那行短短的文字,每一個字都像一縷溫柔的風,吹拂著她寂靜的世界。
覃女士越是這樣,夏桑越是不想聽她的話。
憑什麼她的青春就必須是書本、作業和小提琴,憑什麼她不能像許茜一樣,打扮的漂漂亮亮、擁有很多朋友,人緣超好。
憑什麼不可以有優秀的男生追她…
夏桑刪掉了前一句話,然後說道:“睡了,晚安。”
祁逍:“對了,年末你的聖誕音樂會,我廢了好大的勁兒,終於搞到一張門票了。【圖片】”
夏桑:“!!!”
祁逍:“開心嗎?”
夏桑:“我媽媽也會去,你千萬不要出現!”
祁逍:“放心,我不會讓她看到。”
夏桑:“我說真的,真的別來!”
祁逍:“我會想辦法。”
夏桑:“……”
……
南溪的夜晚飄著幾顆雨星子,帶來了入秋的寒涼。
體校的少年們帶著一股躁騰騰的熱氣,走進了全家便利店,買了汽水飲料和方便面。
周擒拿了幾盒高鈣純牛奶,從櫃臺邊的小盒子裡拎了一枚橙味口香糖,然後摸出手機掃碼結賬。
明瀟提議道:“明天你們又要回學校蹲號了,晚上去老船長酒吧坐一會兒啊。”
少年們連聲答應:“瀟老板請客,我們就去。”
“瞧你們這出息。”
“不去了。”周擒結賬之後,告辭道:“作業還沒寫完。”
“等等,我們有作業嗎?”
“咦?我們上過有作業的課嗎?”
體校的男生們平時文化課基本上都翹掉了,基本上操場就是他們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