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沒說話了,空氣變得安靜。
我這才發現此時我跟他身處一樓的消防通道,那邊閃爍著綠光。「江.…」
「刺拉——」
是衣料破碎的聲音。
我一蒙,手被捉住了,掌心準確無誤地貼上了溫熱滑膩的皮膚。
沿著,往上,肌肉線條流暢,是有力的腰腹。
「繼續,」他摁著我的手,聲音有些啞,「我給你摸,想做什麼都可以,不準去找別人。」
我慌了,開始口不擇言:「沒,不是,我不,诶,也不是,就是..!
「就是不要我是吧?」
江執抓著我手腕的手越來越緊,我能感受到他上身襯衣已經被撕爛了。
這到底是什麼糟糕的情況。
「我不管你。」
下一秒,我被迫騰空而起。
江執直接把我扛了起來,場景再現,我被他扛走,隻不過這次是回的公寓。
「江執!你給我冷靜一點!」
「許意歡,我不想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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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哭無淚,當初那個親一下就黑臉的禁欲狐狸去哪了?快還給我!
十二
我被他放倒在大床上。
這張我坐過無數次,就是不讓睡的床,此刻我被壓在了上面。
江執眉間的妖紋紅得妖冶。
腳踝處傳來輕響,那個銀鈴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了。
清脆的聲音,跟他此刻的迷離映襯,讓我慌了神,不知所措。
他又開始親我了:「你還要什麼?到底還要什麼才可以不分手?
「你說,許意歡,你告訴我,不準逃避。」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個執念那麼深。
難道狐狸都很忌諱被甩?
我呼吸急促了幾分,一咬牙,勾著他使勁親了起來。
這下輪到江執蒙了。
我很用力地親完,他都還處在一種震驚的狀態。
「現在聽我說,」我捧著他的臉,認認真真道,「首先,江執,我跟那個男的隻是同學關系,什麼都沒有。」
「其次,這些天不理你是因為我舅舅住院了,我很忙。」
「最後,江執,一開始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歡我,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憐憫,但現在不行了。」
「現在,你不喜歡我的話,就不準親我,也不準和我談戀愛。」
我定定地看著他,看著江執慢慢平復呼吸,清醒些許。
他額間的妖紋消失了,回到了原本的狀態。
我不理會,隻是問:「江執,最後一遍,喜不喜歡我?」
可這次他反應很快。
「啾。」
我又被親了。
他背後的狐狸尾巴都冒了出來,柔軟地擁抱著我。
接著,是他低聲又認真的一句:
「喜歡。」
總而言之,這件事終於翻篇了。
我也是剛剛看見,這兩天罵我的人都開始道歉了。
聽說是江執一個一個去找的。
並且,最近有人說看見了藍色的火焰到處飄,嚇得晚上睡不著。
看見了的,都是說過我壞話的人,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我帶著江執去醫院看望了舅舅,並且不出意外地被趕了出來。
講真,我不想管了,但是江執顯然不那麼覺得。
他固執地說:「這件事不解決,你會惦記一輩子。」
說來也是。
我會總覺得欠他們的還沒還清。
於是我們一起坐在那條長椅上託腮。
託腮託了半天,沒等到我那沒良心的舅媽過來裝腔作勢,倒是等來了那天讓狐狸黑化的罪魁禍首。
「許意歡!」
陳子意在我們面前站定,接著疑惑地看了看江執,「這位是..…你朋友?」
江執不動聲色地咳了咳。
我也咳了咳。
「沒,」我暗自嘆氣,狐狸的醋勁兒,當著他的面牽住了江執的手,「男朋友,江執。」
陳子意的笑容變得尷尬:..你好。」
江執卻春風拂面,像背後尾巴恨不得冒出來一樣:「嗯,你好。」
陳子意又闲談了幾句。
江執又得寸進尺地抓著我的手指細細摩挲。
大約過了十分鍾,陳子意說了幾句舅舅的情況,走了。
江執才松開,低聲問我打算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
舅舅真的癱了,打錢唄。
十三
我開始沒日沒夜地接翻譯單。
這些年靠打工和獎學金也攢下了不少錢,忙起來後見面的時間變少,怕狐狸再黑化,我又回了他的公寓住。
我的房間床單被套都被換過一次,軟軟的,很舒服。
隻是某隻狐狸不在。
說是為了陪他,可是我過來這麼幾天,江執隻有晚上在。
今天,連晚上都沒回來,隻是冰箱裡給我準備了吃的。
他說他有一些私事,我就沒問了。
晚上照常一個人睡覺。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有一隻狐狸,老是跟著我。
我去哪,它去哪,我走錯路了,它又咬著我的衣擺給我拽回去。
挺好的,就是臉有點臭。
畫面一轉,我看到了江執。
他背對著我,白襯衫皺巴巴的,我叫他,他緩緩轉過來,唇角卻浮現出血絲。
然後我就被嚇醒了。
接著,腳踝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銀鈴變得灼熱,從來沒有這麼燙過。
心跳開始加快,我感受到一股濃重的不安。
於是我快去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我去了公園後山,狐狸洞的入口。
銀鈴清脆的響聲,敲開了洞府的大門。
眼前變成另一幅景象。
高大的槐樹像是一夜枯死,光禿禿的,院子裡的花都耷拉著,泛著黃。
而院子的中間,青石板路上,趴了一個人。
是江執。
我一下就慌了,衝過去緊緊抱著他:「江執!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說話啊
■
「你別嚇我啊江執,你起來!」
他此刻是人的形態,整個人蜷縮著。
像是聽見我的呼喚,他緩慢地睜開了眼。
我欣喜道:「你怎麼了?我扶你回去休息,你..」
「你別折騰他了,不然狐狸真該嘎了。」
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我回頭,是一個俊俏少年。
他扎著高馬尾,嘴裡叼著串槐花,下一秒就出現在了我身邊。
「帶他進去,」少年把花一吐,「我是那棵老槐樹,我能救他。」
十四
少年名叫槐木,年紀比洞府還大。
他沒有告訴我江執為什麼暈倒,隻是讓我照顧他。
我看見江執左胸上冒著血的傷口。
接著,在出洞府時收到了舅舅出院、奇跡般康復,以及我的銀行卡給他們轉了一
筆錢。
「狐狸的心頭血,是不是很寶貴?」我問槐木。
少年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不然?天上人間數一數二的珍寶,起死復生都辦得到的好東西。」
「那在人身上呢?」
槐木眼珠子轉了轉:「當然..不過人類嘛,濁氣太重,需要的量大,還要純的,難搞。」
我便什麼都知道了。
江執還在昏睡,失血過多,但是沒什麼大礙,養一養就好了。
傍晚裡我幫槐木看藥,坐在院子裡。
槐樹下面的石案還在,隻是水墨丹青不在。
槐木出現了,跟我搭話:「你腳上那隻鈴鐺,是狐狸給的吧?」
「是,怎麼了?」
「嘖嘖嘖,」他一臉無奈,「真不愧是少一根情絲的缺心眼狐狸能幹出來的事兒,人家把命數供著哄著都嫌不夠,他給做成鈴鐺,還讓你戴在腳上折騰,戴脖子上我都能理解一點。」
我一怔:「你說什麼?」
槐木皺著眉:「難道你不曉得?你腳上那個鈴鐺是狐狸的命數,你現在掌握著他的生死大權,你不高興他就得嘎。」
「嘖嘖,缺情絲,不曉得愛是啥,他爹媽死的時候哭都不會哭一下,被趕出來了,才跟我兩個孤家寡人住這。」
「幾千年他就跟塊木頭一樣,幸好他帶你回來了,不然我該以為他對我動機不純了。不過我猜你肯定也夠嗆,蠢狐狸跟了你二十多年,連帶著你也失憶了三次,趁他今兒不在,我就都告訴你得了。」
失憶?
跟了我二十多年?
槐木再次嘆息,說道:「妹子,狐狸缺心眼,你可千萬別跟著他一塊缺心眼。」
十五
江執如今兩千多歲,五百歲被趕出去,跟槐木一起待在狐狸洞就待了一千多年。
他不怎麼愛出門,上次去人間,還是封建時期。
那時候封建禮教森嚴,儒家當道,狐狸化成人在人間待了幾年,又頗感無趣地回來了。
以至於他的思想還停留在那時候。
男女有別。非禮勿動。加上少一根情絲遲鈍的情感,狐狸兩千年來唯一接觸的一個雌性,還是狐狸洞外剛化形的花妖。
花妖喜歡他,上趕著投懷送抱,把他嚇得把人丟了出去。
後來他就立下了狐狸洞除了槐木不準成精的規矩。
再次出去是因為他到了兩千多歲,體內濁氣太重,需要化為原形修煉。
在槐木的慫恿下,狐狸拖著一條大尾巴出去了。
於是他第一次遇見了一個人類小姑娘。
他對人間翻天覆地的變化無感,隻覺得姑娘才五六歲,扯他尾巴的勁兒可真大。
他給她咬了一口,她一哭,才松手。
可他又覺得她哭得太慘,給她叼了朵花,她就不哭了。
狐狸就回去了,完成了第一次化形。
需要三次。
但每次都會失去化成狐狸時的記憶,遇見他的人的記憶也會被抹去。
剩下兩次,他又遇見了她。
一次,姑娘十二歲了,睜著雙水汪汪的杏眼,因為迷路蹲在地上哭。
狐狸本來在趕路,按理說不該管,可他覺得她哭得太慘,回頭咬著她的衣擺給她送回家了。
又一次,姑娘十六七歲了,這次沒哭,被幾個小混混堵著要聯系方式。
按理說他也不該管,也沒必要。
但是他還是停住了,可能是覺得這麼好看的姑娘不該配這種混子。
於是幾個小混混看著他的紅眼睛,以為他是條得了狂犬病的狗,跑了。
狐狸很無語,但是好歹事情解決了。
這次姑娘盯著他,怯生生地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
「謝謝你。」
姑娘說完就走了,看都沒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就是隻不要錢的便宜狐狸。
他默了一會兒,回了狐狸洞,忘掉了這段記憶。
隻是後來,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出去的欲望。
於是,狐狸有了名字,有了身份,江執。
執,執著,對什麼執著,他不記得了。
隻是後來,槐木給他敲了一棍子:「缺心眼狐狸!老婆都要跑了,還擱這兒糾結表白呢!
「她就想你對她好點,你在攢老婆本,等你攢完,她都不要你了!」
江執不懂情愛。
直到許意歡跟他說分手,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去百度的時候,才劇烈地反應過來。
她不要他了。
於是他一著急,沒壓住妖力,殺去了酒吧,扛也要把她扛回去。
即使一次又一次失憶,他都逃脫不了自己,想要靠近她,被她吸引的命數。
狐狸的命數,是心上人。
十六
「蠢狐狸就是被封建茶毒得太嚴重了,覺得說了喜歡就要娶你,他還沒攢夠老婆本。
「他是真缺心眼,哄都不曉得哄你一下,你嫌他正經.他又不敢對你太過分,除非
壓得太厲害妖紋出來了,才對你放肆一點。」
腦子裡還浮現著槐木的吐槽。
我坐在院子裡,有些氣。
難怪江執有時候,滿是侵略感。
笨蛋狐狸。
眼前忽地覆過來一隻手,帶著熟悉的槐花香。
我回身,頭都不抬地抱住了他:「醒了啊?笨蛋狐狸。」
江執有些詫異:「怎麼突然.…這麼主動?」
「不主動,等你把缺的那個心眼長回來麼?」
「許意歡,我不缺心眼,」他垂眸,「我……缺了根情絲,槐木應該告訴你了吧?」
「嗯。」
我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聲音悶悶的:「為什麼不早說?如果不是那天妖紋壓不住了,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讓我跑了。」
「沒有,不會。」
江執低聲說:「如果你真的跑了,我可能……算了,我也不知道會怎樣。」
「嗯,算了。」
我嘟囔一聲後,問:「老婆本攢得怎麼樣了?」
某狐耳根浮現一抹薄紅:「槐木怎麼什麼都說啊。」
我哼哼兩聲:「不然?你還要攢多久,攢幾千年?」
「沒有,」江執默了默,「我沒開始多久。」
「那是多久?」
「是遇見你後,我才開始攢的。」
遇見你之前,我眼中的一切都是遲鈍的。
就連被族人趕了出去,也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很難過。
可你出現了,雀躍地、活潑地闖入了我的世界。
就好像,眼中失去顏色的萬物,都是遇見你前的伏筆。
十七
在我的再三要求之下,江執終於決定把銀鈴換成墜子,讓我戴在身上。
我沒好氣:「你就不怕哪天我鬧脾氣把它摔了,你就沒命了。」
他搖頭:「不會。」
「因為喜歡我的人,傷害不了它。」
後來,我跟江執訂婚了。
他為我戴上銀戒,戒指上紋著古老而靜謐的,像是咒語,又像藤蔓的紋樣。我戴上後,幾乎從未摘下。
也是直到很久很久過後,小狐狸都能打醬油了,我看著自己不衰的容顏,才知道。人的壽命對妖來說不過彈指一瞬。
可在江執眼裡,近乎與天同壽的時間太過漫長了。所以,他將它分給了我。
我成為了第一個,與九尾狐在一起的人類。也成為了,他命中缺失的情絲。
人間太嘈雜,世外桃源太寂靜,獨自守候了千年孤獨的狐狸,終於布下了一個笨拙的陷阱,等來了一個愛上他的少女。
從此,他眼中的萬物,復蘇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