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懷裡抱著一顆詭異的頭顱,那顆頭很大,像是成年男子的大小,頭上密布著各種繁復的紋路,好像一道道小型的陣法紋在了臉上,讓人看不清它的容貌。
那顆詭異的頭咧開嘴,嘴裡時不時發出了幼童的笑聲,那是屬於小莴苣的聲線。
這是什麼回事?
唐寧感受到了一陣陣眩暈,他快要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幕。
一人一頭同時間看向門邊站著的唐寧。
謝爺爺眼裡有一絲困惑,他皺眉道:“你是……?”
而謝爺爺懷裡的那顆頭顱卻直勾勾盯著唐寧,布滿血絲的雙眼亮得驚人,它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無需言語,隻看神情,唐寧就知道那是他的小莴苣。
每當小莴苣做錯了事情,又期待著原諒時,就會這樣看著他。
“我……我是唐寧的爺爺。”唐寧不需要司泰的攙扶,他一個人走到了最前面。
如果前方立刻就會爆發出危險,那他站在前面起碼還能幫司泰他們擋一擋,而且……現在的小莴苣看起來很想要被他抱一抱,他想離小莴苣更近一些。
“哦?”謝爺爺眉毛一挑,看起來有些懷疑唐寧的身份,但眼前老年的唐寧確實和年輕時很像,身上傳出的氣息在謝爺爺眼裡也像極了唐寧,如果不是血緣關系,很難解釋這種相似程度。
“這個孩子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唐寧指著小莴苣問道。
他應該是恐懼的,從他今天踏進謝家的第一步起,他一直就在恐懼著,蒼老的軀體快要無法忍受住心髒持續不斷的劇烈跳動,可是現在的唐寧卻沒有再被那種恐懼折磨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到極點的憤怒。
這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他從這個孩子話都不會說的時候就笨手笨腳地照顧著,第一次衝泡奶粉,第一次換尿不湿,第一次教這個孩子學說話,第一次聽這個孩子喊爸爸媽媽……為了照顧好這個孩子,他甚至放棄了把這個孩子當成是尋找關於王子的工具的念頭。
從那麼小一點的、連話都不會說的奶團子,到昨天最後變成可以捧著童話書、一本正經給爸爸講自己改編的童話故事的小莴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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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昨天小莴苣突然消失後,他也覺得小莴苣應該是跑到另外一個地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了,變成了夢境中那個愛笑的陽光青年。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
唐寧盯著那顆布滿紋路的頭顱,他的心髒在一陣一陣地抽疼。
“你說它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謝爺爺低頭望著他懷中的頭顱,淡淡道:“這不就是它本來的樣子嗎?”
……什麼?
“它本來就是一隻厲鬼的頭顱,有幸能夠體驗一個幸福的童年,這一生已經值得了。”謝爺爺說這番話的語氣,好像是在大度地施舍著什麼。
站在謝爺爺的角度確實是在施舍,因為在之前謝母接走小莴苣失敗那天,謝爺爺就準備自己親自出手接走小莴苣,隻不過他到的時候看到小莴苣和唐寧在一起幸福的場景,他終究是手下留情,多給了小莴苣一段時間。
“現在它的時間到了,我的時間也到了。”謝爺爺平靜道。
計劃動手的時間被拖得太長了,這導致他現在即使想把這個頭收回來,徹底切斷它和身體的聯系,也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但謝爺爺自認為自己已經活得足夠長了,自願在這一天結束自己的生命。
唐寧死死盯著謝爺爺,不敢相信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麼。
忽然間,謝爺爺的臉色一變,他下意識看向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撕裂了夜色,暴雨洶湧而至,在雷霆暴雨聲下,傳來了一道恐怖的厲鬼呼嘯聲。
“怎麼會,它怎麼會過來?”謝爺爺搖頭道。
他感受到了那道身體的氣息,那具身體在這一刻瘋狂地試圖突破巨樹的阻攔,闖進謝家,它是要來帶走這顆頭顱的嗎?
怎麼可能?身體不該對頭顱有什麼感情才對,即使有,也應該是敵意,見到這顆頭顱即將被摧毀的下場本該喜聞樂見……
還沒等謝爺爺透過滂沱大雨探測出外面那道氣息具體的動靜,一簇蒼白色的火焰突然在屋內燃起。
那看似平平無奇的微弱火焰蘊藏著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色變的力量,唐寧託舉著靈魂之火,站在了謝爺爺面前,一字一句道:“把它還給我。”
第395章人生
在靈魂之火的灼燒下,謝爺爺就像是蠟像見了火,形體發生了扭曲變化,紅潤的面色逐漸青白,嘴唇發紫,那喜慶的紅衣在他身上更像是喪服。
一旁站著的謝雲庭也失去了血色和生機,那溫潤如玉的氣質一瞬間如陰沉的寒冰。
唐寧沒有猶豫,他一隻手甩出靈魂之火,另外一隻手從謝爺爺的懷中奪走頭顱,“司泰!”
司泰聽到了唐寧的喊話,毫不猶豫背著唐寧奪門而出。
“走左邊!”
李豪淵憑借直覺在指方向,三人剛朝左邊轉彎沒幾步,隻見走廊右側悄無聲息出現了一道詭異的身影——
那是提著菜刀的謝奶奶,她踮起腳尖站在走廊盡頭,陰惻惻地盯著唐寧等人離去的背影。
“前面有危險!”李豪淵取出一張符箓,下一秒,血淋淋的一個肉塊突然飛躍而上,正好撞上那張符箓,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唐寧看到這塊肉還能張開嘴,露出裡面的獠牙。
它是被剝皮的白鼬!
還沒等他們松口氣,不遠處一道黑影像風一樣衝了上來,司泰連忙強行搖動鎮魂鈴,他今天已經搖了一次,這是他第二次搖,差點連站都站不穩。
李豪淵見狀立刻背起唐寧,他們快步繞開那詭異的巨龜,飛一般下樓,衝出謝家大門,大老遠就看到滂沱大雨下的河水滔天,似乎天和地同時都在下一場大雨。
“不能去那裡!”李豪淵果斷避開了有河水存在的那條路,他帶著司泰和唐寧急轉彎,繞到了另外一條路,沒走幾步,看到了巨大的樹木,還有懸掛在樹枝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之前有一條祈福帶之所以不會被風吹動,就是那根帶子上掛了一具屍體。
下一秒,那具屍體微微晃動了一下,它轉回頭,直勾勾看向唐寧這邊!
“走!”李豪淵背不動唐寧了,他把唐寧重新交給剛剛恢復了一些的司泰。
唐寧趴在司泰的背上,一隻手抓住頭顱,另外一隻手艱難地維持著靈魂之火的燃燒,再大的雨都無法熄滅這簇火焰,也正是因為他的靈魂之火,那些東西才沒有一個個追上來,而是忌憚著停在原地。
但是唐寧快要支撐不住了,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和身嬌體弱狀態下的虛弱感不相上下。
好在李豪淵和司泰非常給力,兩個人在這種危機時刻沒有掉鏈子,背著唐寧不斷衝出去。
他們在大雨、黑暗和泥濘中飛奔。
突然間,李豪淵停了下來。
這是他們能走出去的唯一一條路了。
在李豪淵停下的時候,老老實實聽從指揮的司泰也跟著停了下來,焦急地問道:“怎麼了?”
冰冷的雨水淋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李豪淵死死盯著黑暗中的某一處,“有一個很可怕的存在……它……”
“它消失了?”李豪淵語氣有些錯愕,但他又努力感知了一下,確實沒有感覺到那種危險的氣息,這一下李豪淵也顧不上多想了,“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司泰立刻背著唐寧準備往前衝。
“等一下。”唐寧虛弱地叫道:“放我下來。”
“沒事,我現在還有力氣。”司泰說。
“我要下來。”唐寧抬高音量重申道。
司泰雖然不理解,但出於對唐寧的信任,他還是乖乖把唐寧放了下來。
地很滑,唐寧作為一個老人家差點有些沒站穩。
“我來吧。”李豪淵準備背起唐寧。
唐寧搖搖頭,“你們兩個先走。”
“什麼?”“什麼!”司泰和李豪淵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我一個人在這裡還有一些事情要做。”唐寧沒有解釋,他催促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什麼事情?”司泰焦急道:“什麼事情非得你一個人留下?”
“我好像找到他了。”唐寧說完這句話,正在躊躇的司泰和李豪淵相互對視,他們沒有再拒絕,迅速轉身離去。
在王子這方面,李豪淵和司泰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幫不上什麼忙,留在這裡也是搗亂。
很快,李豪淵和司泰就消失在了雨夜之中,唐寧又等了一會兒,估摸著他們應該能夠跑出謝家後,他終於開口道:“現在沒有外人了,你為什麼還不出現?”
大雨傾盆而下,雨聲大到可以淹沒唐寧沙啞的聲音。
唐寧抬頭問道:“是我現在垂垂老矣,所以你不想見我了嗎?”
大雨淋湿了他的全身,從頭到腳,把鞋子脫下來抖一抖,都能抖出半鞋子的水。
唐寧感覺自己冷得厲害,他想自己現在一定狼狽,不僅是落湯雞,還是上了年紀的落湯雞。
但忽然之間,頭頂的雨停了。
雖然四周還在下著大雨,但唐寧所處的那一片小空間滴水不沾。
唐寧沒有繼續站在原地,他一步一步踩在泥濘中往回走,身體很冷,很虛弱,他這把老骨頭似乎都被凍僵了,這是過度使用了靈魂之火加淋雨的後遺症。
像行屍走肉般走了幾分鍾,唐寧看見了那棵吊著屍體的巨樹。
唐寧這一次很是從容地走向那顆樹,樹上的謝母對他開口道:“你怎麼把這顆頭帶出來了?”
唐寧張開了凍僵的嘴,“我為什麼不能帶它出來?”
謝母說:“整個謝家已經變成了五龍鎖珠陣,一旦帶它走出這裡,就沒有人能困住它了,你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