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發出了一個帶著哭腔的“嗯”。
淋漓的鮮血從她的額頭流淌了下來,她打了個哈氣,更多的血從她的喉嚨裡湧了出來,“困了,先不和你聊,我去睡覺了。”
她說著轉回身,搖搖晃晃朝臥室走去,修補的右手在空中微微晃悠,走到房門前,她先是僵硬了幾秒,才抬起不太常使用的左手打開房門。
在唐寧的注視下,房門重新關上。
那道恐怖的身影消失了。
一眨不眨望著那身影的唐寧也隨之癱軟在了沙發上,洶湧的淚水從眼裡流淌而出,顫抖的手死死地捂住同樣顫抖的唇瓣,怕哭聲驚擾了正在房間裡休息的媽媽。
是的,那是他的媽媽。
他的媽媽需要休息。
唐寧這樣告誡著自己,他蜷縮在沙發上,一點一點抽動著肩膀,心髒也跟著一陣一陣抽疼,難以化解的沉甸甸情緒堆積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喘上氣。
他想,我被打倒了。
第221章鬼家
電視機被關掉。
周遭的響動都消失了,隻剩下唐寧隱忍的哭聲格外清晰,他就像一隻受傷了默默舔舐傷口的小獸,對外界抱有著刺蝟一樣的敵意。
蘇安雲靜靜地站在唐寧面前,唐寧的肩膀不斷顫動,他的皮膚很白,悶著頭去哭的時候,原本雪白的肌膚上爬滿了像高燒一樣的紅粉色。
“小寧?”蘇安雲輕聲道。
唐寧沒有回應蘇安雲,他的心裡對蘇安雲有一種隱秘又難言的怨氣,如果不是一開始蘇安雲的提議,媽媽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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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股怨氣更針對的卻是他自己。
蘇安雲是為了保護他、替他出氣,讓他去求助媽媽。
媽媽同樣是為了保護他、替他出氣才受的傷。
所有人都很好,不好的隻有他。
溫暖的手抱起了唐寧,蘇安雲的聲音低沉又柔和,“很累嗎?要不要睡一覺?小寧下午是不是還要去朋友家?”
是啊......他下午還要再去做客。
被淚水打湿的睫羽動了動,唐寧想起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去白無良家做客,要去林蘊家做客,要去孤兒院探索和禁閉室有關的秘密,要去看看姜眠眠家的後續,還要想個辦法把小咪帶進來。
對了,還有柏映雪,她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又也許柏映雪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他自己。
那麼多那麼多要做的事情擺在他的面前,即使是他現在頭昏腦脹,身體被激烈的情緒掏空了力氣,可他還是要爬起來。
他必須要爬起來,他不能真的被打倒了,還有隊友在等著他。
倒在蘇安雲懷裡的唐寧緩緩睜開了眼,他仍舊是呆呆怔怔的模樣,比他年長的青年抱著他,更為寬闊有力的胸膛和胳膊籠罩著他,唐寧被蘇安雲抱回了臥室。
臥室開著溫度適宜的空調,蘇安雲拿來了熱毛巾,他仔仔細細為唐寧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和之前流過的汗。
唐寧蜷縮在床上,他身上裹著一層薄被,蘇安雲端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他用勺子小口小口喂唐寧。
一開始唐寧沒有喝的打算,但蘇安雲將勺子一直放在他的嘴巴,他終於動了一下唇,將甜滋滋的蜂蜜水喝下。
蘇安雲柔聲道:“要再加一點蜂蜜嗎?”
不知道為什麼,唐寧的眼淚忽然又下來了。
他覺得蘇安雲好像讀懂了他的不滿,也明白他的悲傷和絕望,對方沒有說什麼話,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他。
他知道哥哥和媽媽不對付,在媽媽要扔掉哥哥的瓷娃娃時,他都不敢當面違反媽媽的意思,也不會因為媽媽對哥哥不好就衝媽媽發脾氣。
他之所以敢在蘇安雲面前沉默不語,是他知道蘇安雲無論如何都會包容他。
“哥哥......”唐寧終於開口道,他的嗓子哭啞了,叫人的時候和小貓一樣。
蘇安雲放下杯勺,安靜地聆聽唐寧說話。
那哭紅的眸子小心翼翼望著他,“媽媽受傷了,哥哥,她的傷嚴重嗎?會好嗎?要怎麼才能治好?”
其實唐寧更想問的是,哥哥你會幫媽媽療傷嗎?
蘇安雲沉默了許久,他對唐寧輕聲道:“會好的。”
唐寧怔怔地和蘇安雲對視。
蘇安雲伸手揉了揉唐寧的頭,“睡一覺吧,午安,小寧。”
蘇安雲起身將唐寧房間的窗簾拉上,小房間陷入了昏暗,他輕手輕腳走出了房門,隨著輕微的啪嗒聲,唐寧的房間陷入了寧靜。
也許是情緒消耗過大累極了,唐寧原本隻想短暫地躺一下,可沉重的眼皮卻緩緩合上,讓他陷入了熟悉的夢境。
他又回到了上一次的夢中。
布滿血跡和灰塵的家,一切都是支離破碎的模樣,陰冷的氣息從房屋的四面八方傳來了出來,地上像是打翻了紅色的顏料盤。
面目全非的媽媽爬向他,朝他伸出了被血染紅的手,用破損的聲帶對他一字一句道:“有媽媽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寧寧,來媽媽這裡。”
他伸出手,抓住了媽媽流淌著鮮血的冰冷手掌。
身後傳來了破碎的聲音,像是精美的瓷器碎落滿地。
唐寧的心驟然一空,他想要回頭,可是夢境也跟著支離破碎——
“叮鈴鈴~叮鈴鈴~!”
清脆的鬧鍾聲讓唐寧從夢中驚醒,房間仍然是一片昏暗,午後的陽光將厚重的窗簾燻成淺咖色,鬧鍾的鈴聲響得人心慌意亂。他伸出無力的手,摸到枕頭下響個不停的鬧鍾。
下午一點半。
這是唐寧自己定的鬧鍾,怕自己錯過下午大家一起交流討論的時間。
唐寧關掉鬧鍾,看到林蘊之前給他發來的消息:“你現在怎麼樣?白無良看了你說你沒出什麼問題,但是我總有點放心不下,我現在就在你們小區樓下。”
“我沒事,我現在就下來。”唐寧回道。
他從床上下來,腦子還是有些昏沉,沒睡夠被鬧鍾鬧醒總是會這樣,唐寧搖了搖頭,他打開房門,家裡很安靜,媽媽和哥哥的臥室都房門緊閉。
唐寧放輕了腳步,他離開了死寂的家,一個人走下狹窄又漫長的樓道,當走出這棟老舊的居民樓時,唐寧無端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他抬起頭,看向他家的陽臺,陽臺上的花開得舍生忘死,在這個喧囂的夏日,隻有蟬鳴、陽光和花這些本就燦爛的事物在彰顯存在感,躲在陰影裡的東西連愛都是無聲無息的。
唐寧收回視線,他來到林蘊的車前,林蘊已經換回了男裝打扮,他坐在車內和唐寧對視片刻,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唐寧,你現在真的沒事嗎?”
唐寧打開車門,他坐上副駕駛,從後視鏡中看到自己憔悴蒼白的臉,眼下哭紅的那圈痕跡比姜眠眠的黑眼圈還要大,眼皮耷拉著,無精打採的模樣,也難怪林蘊這麼問。
唐寧想了想,他揚起唇角,露出了一個笑,“我沒事啊。”
林蘊沒有開車,他還是那樣看著唐寧。
唐寧看向後視鏡,鏡子裡的人雖然在笑,可是皮笑肉不笑,眼睛周圍的紋路都沒什麼變化,非常假的演技。
“阿姨怎麼樣了?”林蘊問。
唐寧臉上的笑容消失,他平靜道:“媽媽受了傷,不過哥哥說媽媽的傷會好,我當時離開得急,你們那邊是什麼情況?”
“......唐寧?”林蘊有點不確定地再叫了一聲。
唐寧伸出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臉,讓僵住的表情恢復正常,“今天中午我午睡了一下,睡到一半鬧鍾把我鬧醒了,現在整個人都沒精神。”
林蘊看了看唐寧,發覺唐寧好像確實沒什麼大問題,他皺了一下眉,開動了車。
“你走了之後,我們在姜眠眠家把他繼父的臥室翻了一遍,因為猜測她繼父的衣服是特殊道具,所以我們把衣櫃裡的衣服都掏出來了,對那些衣服做了一些小測試,想看看那些衣服是不是珍貴的防御道具。”
“最開始是用刀去砍那邊破損的紅棕色西裝,結果很輕松就把那外套剁得更碎了,我們以為是破損的衣服沒有效果,特地拿了一件嶄新的衣服去測試,還是很輕松就能弄壞。”
“白無良猜測是不是衣服穿上身有防御效果,因為路雨華有一些治療藥物,就讓路雨華穿上試試。”
“白無良負責砍了路雨華一刀。”
“路雨華受傷了。”林蘊停頓了一下,“路雨華懷疑白無良是故意的,白無良說他隻是測試。”
“接下來白無良又有一個猜測,他說姜眠眠的繼父即使是怪物,穿衣速度也沒辦法快到一鍵換裝的程度,有沒有可能是對方沒有穿內褲襪子裡衣,直接套了外面這身衣服。”
“這次有白無良按照這個猜測穿衣,路雨華負責砍白無良。”
林蘊說著看了一眼唐寧,“你猜結果怎麼了?”
正在走神的唐寧其實沒聽林蘊剛才在說什麼,他抬起眼怔怔地看向林蘊,好在林蘊還要開車,也隻是隨意打量了唐寧一下,“衣服真的起防御效果了,白無良毫發無傷,路雨華氣到差點要吐血,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更惡劣了。”
林蘊笑了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兩個這麼不對付。”
他特地以開玩笑的口吻講完了這件事,車廂仍舊很安靜,兩秒後,唐寧的幹笑聲慢半拍響起。
“那衣服能起作用的一共有七套,正好我們七個人,姜眠眠把她那套給了你,你的兩套衣服我都帶過來了,放在後備箱上。”
“這個道具使用起來有點那個,你如果不喜歡的話,出了副本可以拿出去換別的道具,說到這裡我突然發現可以這麼理解,姜眠眠他繼父就是一個衣冠禽獸,幹著齷齪的事情卻沒有留什麼把柄,所以披上惺惺作態的人皮沒什麼人能攻擊它......”林蘊又看向唐寧,他看到唐寧失了神一樣發呆。
林蘊將車停在路邊,他認真道:“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