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溪抱著唐寧走出了四號樓,夜晚很是安靜,從唐寧被公主抱的視角去看周圍的環境,會覺得道路兩旁的樹木格外的高大,似乎要長到天穹中去。
當大樹越發枝繁葉茂,當每一根細小的枝椏都能長出漆黑的葉子,也就能堵住最後一縷天光,將整個世界都封閉到不見天日,而他卻變得那麼渺小,渺小的像菟絲花。
杜風的身影在前方行走,很快就回到了一號樓,回到了他所在的客房,而庚溪也抱著唐寧走進臥室。
因為抱著唐寧,臥室的燈並沒有打開,唐寧被庚溪輕柔地放在了臥室的大床上,黑暗像一卷被褥覆在了他的身上,今晚經歷的一切都像做夢一樣,荒謬,怪誕,讓人感受不到多少真切。
“嚇到了嗎?小寧。”庚溪關切地詢問道:“杜風他夢遊的習慣確實很很嚇人,得找個機會勸他去醫院看看了......”
他的男朋友在奇怪地自說自話,可究竟是庚溪奇怪呢?還是他奇怪呢?
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好像確實會覺得杜風隻是在夢遊吧,或許他看到的踮起腳尖的雙足,聽到的秦佳期的慘叫,還有其他種種都是中害蠱產生的幻覺。
眼淚無助地從眼眶裡流淌了出來,唐寧恍惚間看到了個一個巨大的泡沫籠罩在了他的世界,泡沫殼子上流淌著流光溢彩的七彩光芒,但是這種光芒卻又是讓人惡心的,是在骯髒的下水道裡浮現出的泡泡,在汙濁的環境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庚溪還在說著一些話,但唐寧卻有些聽不清了,他一個人顫抖的將自己蒙在了被子裡,想要找到一些東西來證明自己看到的並非是幻覺。
對了,短信!
那個神秘號碼的主人提醒他去四號樓,對方肯定還有其他的話要對他說,唐寧趁著庚溪不注意,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拿出了手機,飛快地打開點進去,一看隻看到了很簡單的一句——
“它們是同類。”
......它們?
“小寧怎麼還看手機?”庚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唐寧關掉了手機屏幕,他被那雙修長有力的手從腰後摟住,熟悉的擁抱姿勢和那個疑似庚溪的怪物是一模一樣的。
庚溪曾經抱著他走過了那麼長那麼長、長到好像是漫無盡頭的樓梯道路,而現在也用同樣的姿勢抱著他,好像要把他拖到一個那麼長那麼長,長到看不見天光的黑沉沉噩夢。
他又一次做了相同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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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條巨大的蛇,漆黑的身軀,銀白色的花紋,噩夢四周都是女人的慘叫聲,連綿不斷的哀嚎像是組成了一支怪誕的歌曲,無數枝椏隨著歌聲不斷生長,長成堵住了天光的參天大樹。
唐寧就躺在樹林的最中央,在他恐懼的注視中,蛇緩緩張大了蛇口,那張嘴怎麼能張得那麼大呢?大到能吞得下一個人。
他的整個視線都被蛇口吞沒,他被完完全全吃了下去。
女人的慘叫聲變成了青年動聽又低啞的哀鳴。
......
唐寧睜開眼的時候,他身上沒了任何力氣,熟悉的疼痛像是貫穿了他的腰,他顫抖的伸出手,這一次,他又摸到了新生的傷口。
第三次了。
難以言喻的恐懼擊中了唐寧,已經三次了,庚溪究竟想做什麼?
在唐寧呆滯的注視下,庚溪緩緩睜開雙眼,他對唐寧露出了一個帶著睡意的笑,薄唇印在了唐寧的眉心,“早安,小寧。”
和往常噩夢結束的那樣,庚溪溫柔詢問道:“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飯,今天的飯是......”是什麼唐寧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呆呆的看著庚溪起身離開。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唐寧才勉強恢復了一些力氣,他蜷縮在被窩裡,一遍又一遍撫摸著自己的腰,觸碰著細小的傷口,戒指碰到光潔的皮膚,讓唐寧蹙起眉,他伸出手,看著套在中指上的戒指。
美麗的鑽戒好像變成了一個枷鎖,他想到了那個紅衣鬼說戒指是一個多麼邪門的東西,想到了杜風說戒指能夠增強蠱的力量,他現在如此痛苦是不是這枚戒指帶來的?他要摘下這枚戒指嗎?
唐寧這樣痛苦又不知所措地想。
摘掉它吧,摘掉它吧,你再帶著它,中害蠱力量的加強,會讓你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幻想,什麼是現實。
唐寧顫抖著手想要把這枚戒指拔出去,可是戒指實在是與他的手指嚴絲合縫了,戴上去很輕松,摘下來的時候正好就卡在了關節處,很難輕易取下來。
唐寧顧不上疼痛,用力摘下戒指,他聽到了屋外傳來的嗡嗡聲響,聽到了風在空中穿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看不見的暗處不停地鼓勵著他——
摘下來!摘下來!
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是長著他一模一樣的臉的紅衣鬼?是神秘號碼的主人?還是......
“啪嗒。”
門突然開了,唐寧猛然抬起頭,看到了一臉無奈的庚溪,他寵溺道:“小懶蟲,怎麼還在賴床?”
戒指已經從指根摘到了指尖處,庚溪看到唐寧掌心的那枚鑽戒,他善解人意道:“是不是戒指戴在手上有點不舒服?”
唐寧張了張嘴,依舊疼到說不出話來,應該是昨晚的中害蠱又發作了。
庚溪很有自說自話的天賦,他體貼道:“不如這樣吧,我把戒指穿在項鏈上,這樣掛在脖子上就不會不舒服了,小寧,你感覺怎麼樣呢?”
唐寧沒有說話。
庚溪從首飾盒裡取出來了一條細細的鏈子,他取走了唐寧手中的戒指,輕柔地幫唐寧戴上了項鏈,那冰冷的鏈身滑過了傷口,帶給了唐寧連綿不斷的刺激,即使鏈子本身已經很細很細,但在唐寧這樣脆弱的肌膚上,哪怕是羽毛滑過,都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好漂亮。”看著唐寧修長脖頸上垂掛著的項鏈,庚溪忍不住贊嘆道,他的眼裡有著藏不住的迷戀。
“我送給小寧的戒指,小寧千萬不可以摘下哦。”庚溪微笑著叮囑道,在他這樣溫和而又充滿愛意的眼神中,唐寧沒有任何拒絕的勇氣。
他被庚溪扶著走出了臥室,來到了浴室的鏡子前,庚溪已經幫他擠好了牙膏,如果不是用的是電動牙刷,庚溪看起來甚至想親自上手幫唐寧刷牙。
這樣無微不至的照料,唐寧也曾在類似的人身上體驗過,電動牙刷在潔白的牙齒上震動,雪白的泡沫從紅唇中流出,屬於庚溪的鋪天蓋地細致入微的愛意就像這些泡沫一樣不斷地迸發出來。
庚溪對他的愛究竟是什麼?也像泡沫般易碎嗎?
唐寧洗了一把臉,有些恍惚地看著鏡子中的庚溪,庚溪站在靠門的位置,他似乎長出了兩個頭顱,四隻眼睛一同看向唐寧。
唐寧渾身一震,拼命眨了一下眼睛,才發現杜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現在了鏡子中,一直站在庚溪的身後,杜風的膚色是黑的,乍一看就像是庚溪的陰影,他們的位置在鏡子中詭異的重疊在了一起,仿佛一條雙頭蛇,兩雙眼睛都在直勾勾盯著獵物!
唐寧感受到了一陣悚然,他慌張地回過了頭,穿戴整齊的杜風格外花枝招展,與庚溪的居家打扮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他又怎麼會把杜風認成是庚溪呢?
“快吃飯吧,菜要涼了。”杜風上前一步,想要擠開霸佔著唐寧的庚溪。
修長的手摟住了唐寧的腰,“小寧,我們去吃飯吧。”庚溪柔聲道。
在庚溪和杜風的陪伴下,唐寧來到了餐桌前,對於美食唐寧的態度一直是全身心投入,因此他在吃飯的時候很少去關注他人。
然而昨晚杜風的怪異行為和庚溪的貪婪眼神卻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閃現,這一次唐寧一邊吃飯,一邊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東張西望,小心翼翼觀察著餐桌上的另外兩人。
他看到庚溪和杜風都在享用著眼前的早餐,但不知道是唐寧的錯覺,還是確實如此,他總覺得庚溪和杜風似乎都對這美味的早餐沒有太多的興趣,隻是像在例行公事一樣吃飯。
軟糯的玉米,清甜的小米粥,煎的恰到好處的流心蛋,牙齒不斷咬過這些美味的食物,然而兩雙眸色截然不同的眼睛裡浮現出的卻是如出一轍的鎮定。
——它們是同類。
奇怪的短信內容在唐寧腦海中浮現。
似乎察覺到了唐寧的目光,庚溪突然看了過來,唐寧飛速低下頭喝粥。
很快,他們吃完了早飯,庚溪依依不舍地親了親唐寧的臉頰,以往這個時候唐寧帶著杜風離開都是高興的,這意味著他可以暫時離開庚溪的視線。
然而這一次唐寧卻產生了恐懼,他不敢和杜風獨處。
脖子上的戒指還是不要再摘掉了,戒指是庚溪留給他的,裡面應該有庚溪的力量,如果完全摘掉戒指,那他面對杜風的時候就失去了平衡。
杜風......
昨晚杜風去秦佳期的家中究竟做了些什麼?唐寧不敢細想,在唐寧開車前往公司時,坐在副駕駛上的杜風突然開口道:“你這麼緊張,是看到昨晚的監控了嗎?”
那一瞬間,心髒好像要跳出咽喉,唐寧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抖,幸好這個時候路上還在堵車,唐寧開得很慢,不然在高速行駛下,唐寧懷疑自己會駕駛著車子一頭撞上欄杆。
“昨晚庚溪確實做了奇怪的事情。”杜風緩緩道。
杜風這麼說完,唐寧才意識到杜風說的是裝在庚溪房中的監控,而不是唐寧去看杜風房裡的監控。
這個邏輯搞清楚之後,唐寧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他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沒有看過。
杜風安慰道:“沒關系,他已經在監控下暴露了一部分真面目,這就證明他沒有強大到無法探究,除非......”
“監控上暴露的內容是他想要給我們看到的。”
漆黑的雙眸一眨不眨盯著唐寧,杜風一字一句問道:“你覺得呢?”
砰。砰。砰。
這是心髒的跳動聲,胸腔的震顫似乎要沿著四肢百骸傳遞開來,唐寧的指尖也被震到沒有絲毫力氣。
後方傳來的刺耳的喇叭聲拉回了唐寧空白的思緒,隻見前方的道路已經疏通了,唐寧連忙回過神來開車前行。
“有些事情光靠嘴巴說不明白,等到公司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來看監控吧。”杜風伸了一個懶腰,他嘟囔道:“最近怎麼感覺睡得腰酸背痛......”
唐寧心慌意亂到無法專心開車,這一點讓唐寧更加慌張了,如果他沒有死在鬼怪手上,反而死在自己親手制造的車禍,那可真是卡牌世界的笑話。
一路上唐寧的精神都在高度緊繃,等終於開車到了公司後,唐寧就像打了一場硬仗般下車。
林蘊見到唐寧這番模樣,心疼道:“昨晚休息得怎麼樣?你的臉色看起來也太差了。”
唐寧在見到林蘊的時候,心裡才勉強有了一點安全感,在可怕的卡牌世界,有一個值得信任的隊友是一件幸事。
在杜風的面前,唐寧不敢暴露什麼,他指了指腰上的傷口,林蘊擔憂道:“你今天腰上又多了新的傷口?”
唐寧點頭,他其實現在有太多的東西想和林蘊商量,杜風在監控裡的反常表現,秦佳期那邊出了什麼事情,還有那位神秘號碼的主人,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蘊壓低聲音問道。
“我們看看監控就明白了。”杜風保持神秘,很快三人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一起看監控視頻。
監控視頻裡面的開頭都是唐寧知道的,比如唐寧昨晚為了偷看杜風房內的監控,用被子主動罩住庚溪,這一幕在唐寧自己眼中沒什麼,但林蘊和杜風看到這個片段時間,兩個人的眼神都產生了些許異常。
在用被子罩住了庚溪時,兩個人一起躲在被子裡,那被子不斷發出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