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不想紀連韫出事。
紀連韫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應該有很好很光明的未來,他應該去外面的世界走走,而不是窩在這個愚昧的村莊。
“這個關鍵就在你身上了。”林蘊平靜道。
“我?”
林蘊和韓安康相互對視了一眼,“我們今天討論了一遍,鬼新郎和你親密接觸大概是能夠獲得你身上的陽氣之類的東西,因為你說過,你每次和他接觸,你的身體會虛弱下來,而他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對嗎?”
唐寧趕緊點頭。
“他肉眼可見的看起來身體好,說明這個陽氣不僅能作用在鬼新郎身上,應該也能作用在紀連韫的身體上。”
唐寧呆了一下,忽然想起來第一天和紀連韫見面時,紀連韫幫他泡完腳後,唐寧整個人都很虛弱,可紀連韫當時的氣色似乎好了不少。
而那個時候,正好撞上了紀珂送嫁衣,紀珂是抱著嫁衣闖進那間小屋子的,紀連韫顯然也看到了那個嫁衣,如果是真正的紀連韫,那個時候就會阻止唐寧穿上這顯然屬於鬼新郎的嫁衣。
可是那個時候的“紀連韫”卻並沒有這麼做。
他就像真正的“紀連韫”那樣,平靜地讓紀珂帶唐寧去換衣服了……
唐寧睜大了眼。
雖然之前鬼新郎下線都有吐血做標志,但鬼新郎附體的時候可沒有什麼明顯的信號。
如果不是鬼新郎特地露出破綻,他很多時候似乎真的分不清紀連韫和鬼新郎......
怎麼會有這麼能偽裝的人...不,能偽裝的鬼呢?
“所以你讓鬼新郎在你身上取走陽氣的多少,才是決定他能出現在紀連韫身上多久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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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蘊總結道:“不要讓他從你身上取走太多的陽氣,鬼新郎固然強大,但還是人類紀連韫更好講話。”
韓安康在一旁點頭。
這兩個人把吸陽氣這種事情講得一臉嚴肅,反倒等會兒要被吸陽氣的唐寧尷尬到說不出話來,好像在被半生不熟的朋友勸著要節制一樣。
“我、我知道了。”唐寧硬著頭皮道。
裝著紀連韫的棺材被放進了唐寧的房內,韓安康趕去靈堂和林歸景匯合,林蘊說留林歸景一個人守靈堂是因為這個人的卡牌很適合守這類東西,但林歸景一個人撐不了多久,最多隻能守大半天,所以現在韓安康過去了。
而林蘊卻沒有離開,他正在廚房給唐寧熱菜,這菜是中午時候的紀連韫做的,現在已經冷掉了。
唐寧餓得前胸貼後背,一邊捧著熱好的飯菜吃,一邊聽林蘊講他被帶走後的事情:“抱歉,我當時從紀家村那幫人抬的棺材裡聽到了奇怪的動靜,但是我那個時候沒想到被裝在裡面的人是你。”
唐寧蹲在紀連韫的棺材旁埋頭苦吃。
“後來是紀連韫趕過來,問了我們一些話,他說你被裝在棺材裡帶走了。”林蘊的神情還是冷靜的,但他的聲音有一點低落。
唐寧繼續吃著香噴噴的飯菜。
“我很抱歉。”林蘊說:“如果再晚來一步,你當時可能就......”
說著他抬起了頭,看到把飯吃得幹幹淨淨的唐寧打了個飽嗝。
“可以幫我倒杯水嗎?”唐寧指了指林蘊身後的熱水瓶。
林蘊沉默著與唐寧對視了幾秒,確確實實沒有從唐寧那雙眼裡看到任何的埋怨和責怪。
當初他面對紙人新娘拋下了唐寧,再見唐寧時,對方也是用這樣平和的目光看著他。
後來送唐寧出嫁、在撿珍珠時遇到鬼童......每次死裡逃生的唐寧都可以用很幹淨的眼神繼續看著他,沒有什麼戾氣。
並不全是因為這個人的脾氣太好。
林蘊從唐寧的手中接過了水杯,從唐寧口中聽到了那句:“謝謝你,麻煩了。”
而且因為,他們的關系在唐寧心中一直是倒杯水,都要客氣的說一聲“謝謝你麻煩了”的平淡關系。
因為從未有過期望。
也就不會有失望和怨恨。
“不客氣。”林蘊說。
第81章鬼夫
林蘊坐在屋子裡陪了一下唐寧,而後他讓唐寧把紀連韫那張染血的手帕握在手上,遇到危險時無論如何也不要松開手帕。
紀連韫的血對鬼怪有克制這一點玩家們心知肚明。
雖然大家都能猜到,卻沒有人敢把紀連韫當成血包,也沒有人敢昧下這方手帕,因為紀連韫從始至終都沒有將他的血抹在其他玩家身上,在卡牌世界中,npc給你的東西你可以受著,npc沒有給你的意思,千萬不要去瞎搶。
因為有時候向某些存在索取什麼,或許會失去更多。
唐寧在紀連韫的身上不斷失去陽氣,換來鮮血的庇護本身已經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旁人沒有資格去從中牟利。
“你現在身上的紅嫁衣和血手帕都是很有用的道具,有了這些,你可能是我們所有人裡最有自保能力的。”
林蘊交代道:“我和另外兩個人今晚就守著靈堂,鬼新郎狀態下的紀連韫有很大可能會和靈堂裡的那位犯衝,所以就由你在這間屋子守著紀連韫。”
唐寧捏著血手帕點了點頭。
林蘊離開前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人穿著紅嫁衣,攥著血手帕,惴惴不安坐在棺材旁,像一位美麗的新娘等待著新婚丈夫的到來。
像是察覺到了林蘊的注視,唐寧抬起頭,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好像是在告訴林蘊他一個人可以的。
林蘊垂下眼,遮住了眼裡湧動的情緒,沉默地轉身離開。
屋子裡隻剩下了唐寧和昏迷的紀連韫,唐寧看了眼時間,還沒過十二點,等時間到了他才可以對紀連韫使用吸吸樂牌。
現在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守著紀連韫,韓安康說,紀連韫躺在這個棺材裡鬼新郎有幾率會出現,但前提是那個東西想出來。
唐寧望著沉睡在棺中的紀連韫,他的眼裡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期望和恐懼,他害怕那個藏在紀連韫軀殼裡的惡鬼,可他卻不得不把自己對未來的全部生機,都寄託在那個惡鬼身上。
那個惡鬼必須要盡快出來,不然明天出殯,他無法想象大家將會面對什麼。
比起明天更加未知的可怕,附在紀連韫身上的惡鬼似乎也沒有那麼嚇人了。
遲疑了一會兒,唐寧小心翼翼俯下身,將柔軟的唇湊到紀連韫的耳邊,他輕聲道:“夫君,你什麼時候可以醒來?”
青年閉著眼,蒼白的面容沒有絲毫血色,白得像一張紙,發青的唇上殘留著一點血紅,像吸飽了朱砂的筆尖在宣紙上留下了刺眼的痕跡。
紅得不詳又詭譎。
唐寧隻看了一眼,就顫抖著眸光收回了視線,微弱的聲音繼續在紀連韫的耳邊訴說:“夫君,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夫君,我一個人在這裡好害怕。”
“......”
似乎有微弱的動靜在沉寂的室內,唐寧連忙看向了紀連韫的身體,從睫羽看到指尖,都是沉寂著的,毫無響動。
可確實有簌簌的聲響在暗處傳來。
唐寧愣了一下,朝四周看去,狹小的屋子裡任何東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沒有黑色頭發在窸窸窣窣,也沒有紙人在剝離紙片,難道是他的錯覺嗎?
唐寧握緊了手中的血手帕,他將屋子環視了一遍,遊移著的視線忽然定在小小的窗戶上,現在是深夜,隻有屋子裡亮著昏暗的燈,而此刻窗外竟然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唐寧的瞳孔微縮,隻見一張紙錢飄飛在空中,低低的哭聲從窗外滲透進來,唐寧的雞皮疙瘩爬滿了半個身子——
這是什麼?!
唐寧死死盯著窗外,在黑暗中隱約看到了又有一張紙錢飄起,這次的紙錢似乎隻有半截。
詭異的紅光在窗沿下暈開,飄在空中的紙錢晃晃悠悠落了下去,唐寧的心弦似乎也跟著顫抖,他一邊盯著窗外,一邊打開手機,飛快瞥了一眼,發現手機果然沒有信號。
“嗚嗚。”
新的紙錢再次飄起,哭聲低低地傳來過來,像是陰風穿過窗戶的間隙,發出的詭異聲響。
唐寧的心高高懸起,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昏迷狀態下的紀連韫,無比期待紀連韫下一秒就能睜開眼,然而現實是,即使唐寧伸手去碰了碰紀連韫,紀連韫還是毫無動靜。
昏迷不醒的紀連韫對厲鬼沒有威懾力,唐寧知道現在能依靠的隻有他自己。
冷靜。
一定要冷靜。
卡牌世界裡鬼怪的有些恐怖是逐漸逼近和加深的,比如唐寧就在論壇裡看到過,鬼怪在一個玩家面前燒紙錢,全部燒光後,鬼怪突然就取走了玩家的性命,原來那紙錢是玩家的買命錢。
如果他坐以待斃,危機真正降臨的那一刻隻能引頸受戮,想到這裡,唐寧咬咬牙站起了身,他現在穿著紅嫁衣,可以抵擋普通鬼怪的幾次攻擊,如果真的情況不對,他可以背著紀連韫衝出去,跑到靈堂和其他玩家匯合。
沒關系的,不要怕。
唐寧屏住呼吸,一步又一步走向窗戶,走得越近,聽到的哭聲就越清晰,沙啞古怪,唐寧的心髒砰砰直跳,攥著血手帕的手出了一點冷汗。
他的腳尖貼到了牆角,一股寒意從腳底滲透進來,窗外那瘆人的哭聲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唐寧快要無法呼吸了,他幾乎想現在轉身就跑,蜷縮在紀連韫的身邊什麼也不管。
冷靜,冷靜,你已經站在窗邊了!
唐寧心一狠,竭力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欲望,直接朝窗戶外看去——
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蹲坐在火盆前,她穿著破舊的衣物,一邊哭泣,一邊燒著紙錢。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哭得肩頭一聳一聳的老婆婆驟然抬起了頭,隔著窗戶直勾勾對上了唐寧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