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有點茫然地收回紙巾,四周其他玩家圍了過來,韓安康壓低聲音飛快說了自己的發現後,大家一致看向了香爐裡的兩根香。
那香隻剩下了最後一截,最多還能再撐一個晚上。
“先把香滅了。”林蘊冷靜道:“如果香是關鍵道具,我們要把它留在最危險的晚上用。”
大家沒有異議,暫時吹滅了香後,他們討論起了紀連韫。
“紀連韫確實對鬼怪有威懾作用,這點我可以作證,他在紀家村嚇退過很多鬼怪。”林蘊繼續道:“不過他身上的問題我也和你們說過,他會時常被厲鬼附身,和厲鬼爭奪身體控制權時會讓其他鬼趁虛而入。”
“這點我能看出來,那個叫王叔的怪明顯怕他。”韓安康皺眉道:“我隻是想知道他現在是人,還是被鬼附身的狀態?”
“目前最能區分他兩種狀態的隻有唐寧。”林蘊道。
所有人都朝唐寧看了過來,唐寧壓力一下子劇增,他緊張道:“他是鬼的時候喜歡叫我娘子——”
“口癖可以改。”
韓安康看著唐寧的眼睛,說出了讓唐寧頭皮發麻的話,“他附身在紀連韫身上和你結婚時,一直沒有向你主動透露他的真實身份,林蘊和我說過你們當時新婚夜的細節,你喊他紀連韫,他讓你叫他夫君,這其實說明他不喜歡被你當成紀連韫。”
“可盡管不喜歡,他也沒有把他的真名告訴你,這意味著他一開始不想讓你認出他不是真的紀連韫。”
“你說,他連讓你稀裡糊塗結冥婚這種事情都辦得到,又為什麼會露出這麼大的破綻?難道改口一個稱謂會很難嗎?”
唐寧睜大了眼睛。
“除了稱呼外還有別的嗎?”韓安康眉頭緊鎖道。
“他是人的時候更君子、更溫柔一些,身體很差,做飯很好吃......”唐寧絞盡腦汁回憶紀連韫和鬼新郎的差別,但是他說了一堆,韓安康似乎都不是很滿意。
“你覺得他現在是真正的紀連韫,還是被鬼附身的紀連韫?”韓安康神情凝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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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剛想說是真正的紀連韫,可在韓安康這樣的目光中,他反而又開始不確定起來,畢竟他知道自己看人一向不準。
他或許可以分辨出相處多年的好友,卻無法對剛認識半天的紀連韫了若指掌。
“......我也不清楚,抱歉。”唐寧沮喪道。
“現在先不要讓紀連韫靠近靈堂,我想今晚驗證一下這香究竟是不是驅鬼的道具,如果鬼來了香燒的快,那十有八九你現在面對的紀連韫是鬼新郎。”韓安康沉聲道。
“要是這樣的話......”林蘊的臉色無比糟糕:“水就沒有辦法端平了。”
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唐寧更是想到了剛才紀連韫問他的問題,假如現在的紀連韫是鬼新郎的話,那他豈不是當著別人的話說對方的壞話了?
大家心思各異,最後紛紛跪在了靈堂裡守靈,守靈這件事玩家們討論過,這個村子裡的習俗是最少守靈三天,如果連三天都沒到就直接出殯,這在村子裡是不孝的行為,如果在現實中做一些不孝的事情最多被大家在背後戳脊梁骨,可在這個副本裡,可能會有真的鬼怪出來教不肖子孫如何做人——
就比如唐寧在守孝期和紀連韫結婚,直接遇到了一堆鬼童的攻擊。
因此玩家討論過後,準備先守靈三天再考慮出殯,韓安康還說要是今晚驗證了那三根香真的是關鍵道具,那就正好對應了守靈三天這個規矩。
如果香沒有被毀壞而是正常燃盡,第四天就算他們不想出殯,鬼怪也會闖入靈堂向他們發起出殯的信號。
唐寧回憶了一遍大家交流分析的過程,就像學渣看到了學霸們在一起頭腦風暴合力解題,他也想出一份力,然而腦子剛跟上對方上一秒的思路,下一秒大家轉了個彎他又整個人直接懵圈了。
能玩到B級本的每一個玩家都好聰明啊……
唐寧跪在棺材前,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
其實他從很早之前就接受了自己並不聰明的事實,小學念書的時候,他用功讀書,考試也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樣考到九十多分。
高中的時候,他依舊可以考九十多分,在滿分是一百五的卷子裡......
進了娛樂圈,唐寧發現自己的文化成績在其他人中還算不錯,但很快他又發現別人的情商比他高那麼多,梁姐帶他去飯局,每個人說的話都很好聽,一個眼神好像就有無數種意思,他隻能坐在一旁呆呆地看著大家談笑風生,想要融入,卻怎麼也接不上話。
不,應該說,其實他不想融入。
他隻想呆在自己和貓的小世界裡,他比貓聰明,但是每天貓貓都比他要開心。
他第一次決定養貓的時候,是他為自己太差的演技感到沮喪,便一個人在街頭漫無目的地散步,他走啊走,走到了一家寵物店,隔著玻璃看到了一隻無憂無慮的幼貓。
他蹲下來,望著那隻快樂的小貓,輕聲問:“小貓,你為什麼會這樣開心呀?”
那隻小貓歪著頭衝他喵了一聲。
於是玻璃窗上出現了唐寧傻笑的臉,他在心裡對那隻小貓說——
你就叫開心吧。
你要代替我,天天開心。
唐寧低著頭,安靜地跪在壓抑悽冷的靈堂裡,就像一隻渴望被人接走的小貓。
“小寧。”身後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唐寧愣了一下,回過頭,看到紀連韫站在靈堂口,笑著道:“我做了晚飯。”
第71章鬼夫
整個靈堂內,除了唐寧之外的所有玩家都如臨大敵,唯獨唐寧望著不遠處溫柔淺笑的紀連韫出了神。
小寧。
那溫柔的語氣繾綣叫著這個稱呼時,讓他一瞬間想到了......莫雲初。
紀連韫含笑著往前走,他的腳要跨過門檻時,所有玩家都齊刷刷轉頭看向了唐寧,用眼神示意唐寧快去阻止紀連韫。
香就隻剩下那麼一小截,要留著抵御鬼怪,經不起紀連韫再來一趟了。
唐寧連忙站了起來,他跪得太久,突然起身的那一刻兩眼發黑,上半身都是虛的,靠感覺走了兩步,眼前的黑點才緩緩散去,紀連韫伸手扶住了他,所有的玩家都在緊張地看香有沒有加速燃燒,隻有紀連韫擔憂地觀察他的狀態。
“是不是頭暈?”紀連韫心疼道:“你身體不好,又跪了這麼久,不可以一下子太快起身。”
香並沒有加速燃燒。
但這不並意味著紀連韫就是真正的紀連韫。
因為在紀連韫沒有點燈、下跪前,香也是很正常地燃燒著。
“我沒事。”
唐寧分不清眼前的紀連韫究竟是誰,他隻能看到那搖曳的燭光倒映在深邃的眼眸裡,平添了溫暖的煙火氣,“我給你簡單炒了幾盤菜,村子裡有一種野菜很好吃,不知道你有沒有嘗過。”
紀連韫說著看向了四周的玩家,他溫和熱情地邀請道:“你們要來一起吃嗎?”
玩家們紛紛搖頭。
紀連韫沒有再客氣,他握住了唐寧的手,柔聲道:“我們現在回家趁熱吃吧。”
唐寧看了看周圍的隊友,發現大家沒有阻攔的意思,他便和紀連韫一起從狹窄壓抑的靈堂離開。
外面的空氣新鮮但冷,唐寧緊緊挨著紀連韫走,紀連韫問他膝蓋跪著痛不痛,問他在靈堂會不會被香燻得難受,問他晚上需不需要加件衣服,問他還要在靈堂呆多久才能回屋休息......
那麼多的問題,好像紀連韫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攢了一籮筐,見到他了再一個個拿出來給他看。
唐寧想要說自己一個人在靈堂沒關系,可是啊,紀連韫的語氣是那麼溫柔,溫柔到唐寧藏不住自己的委屈,他握緊紀連韫的手,語氣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軟糯:“腿好疼,不過我跪麻的時候會自己調整一下姿勢。”
紀連韫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他半跪了下來,在唐寧茫然的注視中小心翼翼卷起了唐寧的褲腳,認真凝視一會兒,“都紅了。”
其實唐寧已經習慣了這具身體會帶來的疼痛,跪在靈堂好幾個小時裡最大的痛苦也不是這樣細密的疼。
可為什麼紀連韫這麼說了之後,他的鼻子突然一下子就酸了呢?
“回去給你塗點藥,睡一覺就會好了。”紀連韫站起身,他的臉在黑暗中看不清,聲音隨著微風輕灑進唐寧的耳畔,“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太沉溺在悲傷中。”
“我之前看書的時候看到了一句話,不必糾結於當下,也不必太憂慮未來,人生沒有無用的經歷——”
紀連韫的聲音和夜色一樣溫柔,“隻要我們一直向前走,天總會亮。”
唐寧握緊了紀連韫的手。
他一下子感覺很溫暖,哪怕前方是化不開的夜色......
等等。
唐寧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既然天這麼黑,伸手不見五指,那紀連韫是怎麼看出他膝蓋是紅色的呢?
寒風吹過後頸,綿長的寒意像暴雨過後氤氲的霧氣將他籠罩住,這是隻有他才能看到的霧,灰色的,陰冷的,他牽著“紀連韫”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鬼。
一個正在和他說話的厲鬼。
“紀連韫”還是那麼溫柔,看起來和真正的紀連韫別無二致,甚至走了幾步,他忽然低低咳嗽了起來,那咳嗽從低到高,一聲比一聲烈,咳到最後撕心裂肺。
唐寧完全呆住了,他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在黑暗中震顫。
平時這個時候他應該上去噓寒問暖,可察覺到這不是真正的紀連韫,唐寧整個人都像被恐懼釘在原地,他很怕鬼,真的很怕,他怕那從花轎裡伸出的蒼白的手,怕舔舐眼球的舌頭,怕想要將他身子吞進去般痴迷的“紀連韫”——
這個“紀連韫”究竟想做什麼呢?
唐寧看到那不斷顫抖的身體在黑暗中倒了下來,“紀連韫”倒在了地上,似乎昏迷了。
唐寧慌了神,他打開手電去照“紀連韫”,看到紅色的血從唇角濺到了衣服上,那蒼白的手上都是粘稠的鮮血!
“紀連韫!紀連韫!”唐寧連忙扶起癱倒在地的人,試圖喊醒對方,可紀連韫緊閉雙眼,毫無反應,唐寧去探紀連韫的鼻息,察覺到了微弱的氣息,他趕緊用染了血的手去撥電話,結果撥到一半,唐寧忽然發現手機再次沒了信號,在卡牌世界,手機沒信號通常意味著......
鬼的靠近!
唐寧驚恐地抱著紀連韫的身體,紀連韫很重,唐寧隻能吃力地背起紀連韫往回走,紀連韫好沉,身體冰冷,血腥味從後面散發出來,唐寧好害怕紀連韫會突然變成鬼,好害怕一回頭,就看到一張青白色的鬼臉在他的肩頭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