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我命來~”
怨氣衝天的聲討中,霧氣漸淡,顯露出肅穆陰森、氣勢森嚴的大殿,金龍盤柱的宮殿上有一副鐵筆銀鉤的楹聯,上聯寫道“陽間三世,傷天害理皆由你”,下聯寫道“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橫批“你可來了”!
隻聽那鮮紅如血的鳴冤鼓發出震天聲響,文臣武將、日夜巡遊、黑白無常......各個大將的虛影密布殿堂。
殿堂之內,公案桌前,高坐著一位威嚴帝君,他頭戴十二旒冕冠,身著黑金九龍戲珠袍,俊美的面容在珠玉後隱約浮現,猩紅的雙眼無悲無喜,執掌生殺大權的手舉起驚堂木拍於桌上——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第62章鬼夫
唐寧看到眼前的景象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難道是......閻羅?!
比見到鬼怪還要強烈的震撼讓唐寧大腦一片空白,這種感覺就像是看到廟裡香火供奉的泥塑神像忽然走下神龛,來到了你的面前與你對話。
不,不是像,是事實。
鬼氣森森的俊美帝君坐於高堂之上,強烈的威壓讓唐寧神魂俱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纏繞在唐寧指尖的紅線穿過嫋嫋煙霧,不知為何出現在那位帝君的指尖,蒼白修長的手掌漫不經心地抬起,將那根紅線輕輕往前一拉——
紅線牽引著的唐寧踉跄了一下,嚇懵了的身子直接癱軟在了地上,別說是回答這位帝君的問題了,唐寧此刻的大腦空空如也。
帝君一隻手纏繞住紅線,另外一隻手上則憑空出現一本厚重書冊,書頁無風自動,翻頁快到連成一片殘影,終於,在一頁停了下來,隻見紙張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中,有一個名字散發著淡淡光芒:
唐寧。
漆黑的睫羽垂下,遮不住深邃眼眸裡的濃鬱猩紅,那薄而紅的唇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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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青色霧氣籠罩的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了形狀奇異似人形的枯樹,樹上出現了兩道紙人般的鬼怪身影,它們直勾勾與唐寧對視,唐寧空白的腦子裡想起了兒時看過的神怪傳說,據說冥界有奪衣婆、懸衣翁二鬼,它們脫死者的衣物掛於樹枝,樹枝下垂的程度代表死者一身的罪業輕重。
正在唐寧這麼想時,一個扎著兩個麻花辮,面容蒼老,臉上畫著兩團紅暈的紙人從樹上飛了下來,直直撲向了唐寧!
曾經遭遇紙人新娘時的壓迫感席卷而來,唐寧連逃跑的反應時間都沒有,就被那紙人壓倒在地!
年邁的奪衣婆脫下唐寧穿著的紀珂的外衣,而後它並未停手,反而將唐寧裡面穿著的裡衣剝下,像把一朵含苞的花強行剝開,暴露出裡面細嫩的花蕊。
唐寧沒了蔽體的衣物,隻能又驚又怕地抱住自己,那張漂亮的臉蛋毫無血色,但身體各個部位的關節處卻泛著深深淺淺的粉,一根長長的紅線像是隨著他的動作纏繞在了惹人覬覦的瑩白上。
懸衣公將衣物掛在枝頭,那看起來輕飄飄的裡衣卻宛如千金重,壓得樹枝都欲折斷。
“唉呀,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有如此重的罪業?”奪衣婆的聲音怪異,尖尖細細。
唐寧呆住了。
他雖然不是行善積德,但也從未做過一件惡事,怎會落得個惡貫滿盈的評價?
那站在樹上的懸衣公湊近一看,卻是嚇得差點從樹上摔了下來——
懸掛於枝頭的衣衫沾染了那位帝君的氣息,似乎預示著萬丈紅塵,無邊苦海,困住了本該斷情絕愛的帝君,這便是他的罪業。
“唐寧,你可知罪?”高堂之上的帝君冷聲道。
那聲音低沉動聽,讓唐寧有著說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似的。
還未等唐寧想出答案,那無形的威壓蔓延開來,似有陰風貼著唐寧吻過他的肌膚,讓唐寧微微打了個寒顫,他眼神痴惘,嘴唇微張,下意識喃喃道:“我、我犯了什麼罪?”
“有夫更嫁,水性楊花。”修長的手拈了一根長長的令籤,往唐寧的方向扔了出去,令籤像有靈性一般飛到了唐寧的面前,隻差一點就要射進唐寧的眉心。
強烈的危機讓雪白的肩頭劇烈顫動,那昳麗天真的面容已經因為驚懼染上了病態的紅,柔軟的唇張開試圖替自己辯解,然而在開口的剎那,漆黑冰冷的令籤忽然改變了去向,毫不猶豫壓住了舌尖,堵住了唐寧的口。
“我要罰你。”那聲音冰冷道。
罰?
黑眸蒙上一層水霧,唐寧顫動的視線對上了那雙猩紅的眸子,他在那雙眼裡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畫面!
第十八層的刀鋸地獄裡,惡鬼被“大”字形綁在四根樹樁上,無形的鋸子落在襠部——
第十七層的石磨地獄裡,惡鬼驚恐地望著即將運轉的石墨——
第十六層的火山地獄裡,惡鬼哭著想要遠離即將噴發的火山——
......
第三層的鐵樹地獄裡,惡鬼被吊於布滿利刃的鐵樹之上——
第二層的剪刀地獄裡,惡鬼的十根手指被放進剪刀的切口處——
第一層的拔舌地獄裡,惡鬼的舌頭被鐵鉗夾住——
唐寧睜大了眼睛,舌尖感受到了疼痛,那匯聚在眼裡的霧氣凝結成淚珠滴落而下,他被這一幕幕的殘忍刑罰嚇到無聲發起抖來,唇齒不停動彈,想要解釋,可舌頭卻被令籤牢牢按住,並且一點一點深入,從舌根幾乎要抵到喉頭,讓唐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
不,不要罰我!
他拼命搖頭,湿漉漉的睫羽盈盈滴下一滴淚。
那有苦難言的模樣實在可憐又可愛。
“哦?你不肯受罰?”纏繞在唐寧身上的紅線緩緩收縮,從指縫到腰間,帝君的聲音也不像最初那樣冰冷,反而流露出了一點悲憫的意味:“也是,你的皮肉實在嬌氣,哪怕隻是最輕的刑罰也要從你身上剝下一層皮。”
“可你罪不至此。”
唐寧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噙著淚的眸子亮晶晶望向迷霧中的人。
“不如這樣,我對你施以笑刑。”那聲音饒有興趣道。
笑刑?
唐寧還未反應過來這是什麼,一根紅線便纏繞住了他的腳踝,鞋子被無形的存在剝落,露出了雪白的足底。
一根金色的翎羽憑空出現,羽尖落在了唐寧的足心,隻輕飄飄劃過一下,唐寧便顫抖著睜大了眸子,而後那根翎羽忽然急速廝磨,觸電般的顫慄感從足底竄至全身,嬌嫩的足心似乎要被那片輕飄飄的羽毛揉爛了。
唐寧蹙起眉,臉上露出了歡愉和痛苦交織的神情,他一開始還有力氣去掙扎和痛哭,哭到後面沒了力氣,像幼貓一樣隻會無聲地發著抖,被漆黑令籤壓住的嘴合不上,涎水從唇角淌下,沿著修長的脖頸落在頸窩。
當令籤從中取出時,唐寧發出一聲近乎融化的啜泣。
湿淋淋的令籤重新回到了那位帝君的手中,帝君微微頷首,義正言辭道:“念你是初犯,此次隻對你稍加懲戒,日後你要對你的夫君忠貞不渝,不可生出二心。”
冰冷飄渺的男聲在夜色中起了一串回音,眼前的一切隨之煙消雲散,什麼帝君、什麼厲鬼、什麼宮殿都不見蹤跡,似乎剛才的所見所聞都是唐寧的錯覺。
如果不是腳底還殘留著一陣酥麻……
陰冷的風吹在了唐寧身上,唐寧打了個哆嗦,軟手軟腳撿起了地上的衣服和鞋子,因為剛才被碰了太久,他的腳碰到鞋子時也受不了地蜷縮起來。
這、這都叫什麼事?!
唐寧哆哆嗦嗦撿起了地上的鏡子,發現鏡子上竟然照出了紀珂的身影!
太好了!找到了!
唐寧激動地想要把這個消息分享給紀爺爺,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周圍安靜得過分了。
唐寧愣了一下,抱著鏡子走動起了,卻並未聽到身後有那遲緩的腳步聲,他一步一步走向紀珂的魂魄,身後始終沒有任何聲響。
唐寧抱緊了鏡子。
屬於紀珂的魂魄和這個村莊其他怨氣深重的魂魄表現都不太一樣。
“紀珂”鬼鬼祟祟躲在一棵樹後,好像在透過樹枝偷窺著什麼。
紀爺爺交代過,千萬不能嚇到魂魄,萬一把對方嚇得魂飛魄散,那這魂就怎麼也叫不回來了。
於是唐寧輕手輕腳捧著鏡子走了上去,他小心翼翼調整鏡子的角度,終於看到了“紀珂”偷窺視角的畫面——
那是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流,河流裡似乎有人在洗澡,那個人沐浴的動作很像是什麼電視劇裡為美人量身設計的,比如坐在岸邊,先用好看的腳在水中嬉戲。
唐寧不解地旁觀著,他不是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洗澡要用腳去撥水花,而是不理解為什麼紀珂的魂魄會對這種東西產生執念。
接下來那個人脫下衣服,用手舀起水,再將水淋在身上。
紀珂魂魄的脖子探得更出去了,大概是鬼探頭的程度。
水下忽然湧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波濤,那人也隨之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低吟,整個畫面明明什麼也沒有露出,卻洋溢著不可描述的氣息。
唐寧的表情漸漸尷尬。
然後他看見,那個一直背對著他洗澡的人轉過了正臉,露出了一張潮紅的面容。
那是唐寧的臉。
唐寧:“......”
發現自己的隊友瀕死時腦補了自己的春宮圖是一種什麼體驗?
謝邀,起了殺心。
唐寧沉著臉把紅線纏在了紀珂的魂魄上,拽著還想繼續偷窺的紀珂魂魄,像拽著一條放出門遛彎就不想回家的狗。
紀珂的魂魄轉頭看向了唐寧,對上唐寧的臉後,一下子失去了掙扎的力道,異常順從地跟著唐寧走。
唐寧完全開心不起來。
那個最應該開心的人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