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碰到嫁衣的那一刻,一張張笑嘻嘻的臉蛋驟然變臉,露出了猙獰的哭相,血淚從黑漆漆的眼睛裡流了出來,那血液沾在了一塵不染的嫁衣上,讓嫁衣蒙上了一點汙垢。
當鬼童再次去抓唐寧時,抓到嫁衣幹淨的地方它們依然會哭泣著放手,可如果抓到的是被弄髒的裙擺,那些鬼童就喜笑顏開,全然不懼地伸手隔著布料抓住唐寧的肌膚。
劇烈的疼痛從腿上蔓延,好像有無數隻螞蟻啃噬著唐寧的血肉,不,這些鬼東西比螞蟻還要可怕!
唐寧的左腿被一隻鬼童死死扒住了,那鬼東西咬著他腿的同時,黑漆漆的眼睛還盯著他的咽喉,似乎那才是它渴望的地方。
唐寧不敢和那冰冷的眼神對視,他強忍著劇痛來到了椅子邊,伸手拿起了裝滿聘禮的小盒子。
又一隻鬼童撲在了唐寧身上,新的鬼童爬到了唐寧的腰上!
要來不及了!
唐寧抱住盒子拼命往外面跑,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鬼童,唐寧擔心自己會踩到裙擺跌倒,結果裙擺沒踩到,卻不慎踩中一個鬼童染了血的小手,那笑著的鬼童就會瞬間哭泣,血淚染髒了嫁衣的一寸布料。
腥臭氣息繚繞在唐寧身邊,唐寧努力不低頭,拼命安慰自己地上都是西瓜,他抱著盒子推開了門,陰冷的風撲面而來,在大紅燈籠高照的夜晚,唐寧看到了兩頂紅色轎子。
同樣的紅色轎子,同樣的紅色燈籠,同樣穿著紅衣的抬轎人,甚至連他們臉上掛著的笑容都是類似的。
喜氣洋洋,興高採烈。
唐寧也想在這大喜的日子高興一下,但他完全笑不出來。
上錯轎子,絕對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背後一沉,伴隨著嘻嘻的笑聲,第三個鬼童爬到了唐寧的身上,陰冷的氣息覆在了唐寧的後背,冷得唐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能感受到那個東西對著他的後頸輕輕吹氣,像一個餓壞了的孩子即將吃到熱食時,呼呼吹散熱量。
馬上就要做出選擇!
不然第四個鬼童爬到的地方就是完全沒有嫁衣遮掩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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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看向左邊的轎子,轎子異常精美。而抬轎人讓他莫名眼熟,仔細一看,那抬轎人紅撲撲的臉蛋竟然像極了之前在林中遇到的紙人轎夫!
驚悚激起的顫慄從脊柱骨蹿到了頭皮,唐寧慌張地移開視線,看向了右邊的轎子,發現右邊抬轎的人也有些眼熟。
這一刻唐寧不禁開始痛恨自己的記性,怎麼腦子就記不清具體的人,隻能模模糊糊判斷是否眼熟呢?!
快想起來!快想起來!
唐寧用力攥起拳頭敲自己的腦袋,痛意刺激著遲鈍的大腦飛速運轉,唐寧望著那些微笑的臉,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是村口那些村民!!!
他想起來了!那天紀珂的爺爺忽然叫喊起來的時候,那群在田裡耕種的村民們放下鋤頭朝他們走來!
想通的那一刻唐寧幾乎要喜極而泣了,他提起裙擺大步朝右邊的轎子走去,抬轎的村民們笑著看著他,像在慶祝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轎頂的紅燈籠搖搖晃晃,晃得唐寧有些眩暈。
一步,兩步,他走向了那紅色的光暈。
一下,兩下,背上的鬼童興奮地吹著氣,好像在竊笑著什麼。
......等等。
唐寧停下了腳步,仰起頭看向那頂轎子上掛著的燈籠,那隻是單純的紅燈籠,沒有貼上囍,和這個村子裡隨處可見的燈籠都一樣。
他剛進這裡時,也以為這種紅燈籠是為了結婚準備的,但紀連韫告訴他,這些燈籠是因為廟會才掛上的。
唐寧看向了左邊的轎子,上面的紅燈籠貼著喜慶的囍字。
雞皮疙瘩爬滿了後背,唐寧在這一刻好像被什麼涼風吹中,恨不得自己蜷縮在角落裡,伸手抱住顫抖的後背。
上錯轎子,會發生什麼?
冰冷的小手沿著一節一節的脊柱爬上唐寧的後背,那清脆的笑聲越來越大,唐寧連上下排的牙齒都在打顫發抖。
——“掛燈籠是為了求得鬼神庇佑。”
——“每家每戶都要出貢品。”
——“不要帶走我的女兒!讓我代她去吧!讓我去吧!”
唐寧忽然想到了,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幾個抬轎的村民很眼熟,因為他早在進村前就見過這些人了。
在那個夢境裡。
而那個夢中,轎子上的紅燈籠並沒有囍字。
他剛才見到鬼童時,發現自己從未在這個村子裡看到小孩,其實還有一類人,他也沒有在這個村莊裡看到過——
這裡沒有女人。
哪怕一個都沒有。
一個可怕的答案忽然浮現了出來,唐寧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村民,他突然提起紅雲般的衣擺,朝左邊的轎子奮不顧身地衝了過去!
他跑得那麼快,嫁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衣擺上的金色翎羽散發出迷人的光彩,像振翅欲飛的雛鳳,在肆意奔跑的那一刻,那揚起的嫁衣如火如霞,讓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唐寧掀起簾子,坐上了紙人抬著的花轎
第53章鬼夫
坐在轎內的那一刻,原本牢牢扒在唐寧身上的那些鬼童都哇哇叫著松開了手,好像在畏懼著什麼,隻能不甘地跑了出去。
能讓鬼童都害怕的東西......
是什麼?
腦海中浮現出在樹林中見到的那個存在,從頭到尾他隻看到那個人露出了一隻手和在垂旒後若隱若現的輪廓,可卻下意識覺得那是一個不凡的存在。
就像兒時去廟中叩拜,在嫋嫋煙霧中窺見華美的泥塑神像,哪怕什麼都不理解,依然能懵懵懂懂感受到通身的威儀。
——“與我佳偶天成,百年琴瑟之人,怎能是你?”
——“給我找到他。”
他記得那隻手殘忍地捏斷了紙人新娘的胳膊,然後粗暴地將對方從轎子裡扔了出來。
隻因為那個存在覺得紙人新娘不是他要找的人。
而現在,他的境遇和那位紙人新娘是何其相似,唐寧忽然一時間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為了躲避一個看得見的危險,反而撞上了另一個更大的危機。
別的不說,這應該是那個可怕存在的花轎,他坐在了這個花轎還能嫁給紀連韫嗎?
想到這裡,唐寧不安地抬眼看去,轎子內部都是一片血紅,紅得發黑,陰冷的氣息在轎內彌漫,好像一個被血染紅的冰窖。
確實很冷,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冰冷存在擁抱住了他,唐寧感受到了冰雪的氣息,他渾身像是被雪花層層疊疊裹挾,冷得他蜷縮起身體想要往後躲,卻發現這狹小的空間根本無處可躲。
唐寧瑟縮了一下肩膀,小心翼翼環抱住自己,紅色的嫁衣襯得肌膚賽雪,那因為恐懼蒙上了一層水霧的眸子四處張望。
不知怎麼的,唐寧覺得這紅色墊褥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硌著他,還是在那難以啟齒的地方。
唐寧難受地蹙起眉,發顫的睫羽上掛著搖搖欲墜的淚珠,他鼓起勇氣伸手在柔軟的坐墊上摸索,還沒等他摸到,整個轎子忽然抬了起來,還是向後傾斜,唐寧整個人也跟著摔在了柔軟的靠墊上,因為這個角度,唐寧全身都在簌簌發顫。
轎簾被一陣陰冷的風吹起,幽幽紅光中,一個鬼童的腦袋慢慢升起,原來是輕飄飄的鬼童蹦了起來,追著轎子隔著簾子直勾勾注視著唐寧。
怨毒,殘忍,貪婪。
唐寧對上這張青白色的鬼臉,渾身一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就癱在了坐墊上,那本就深入的感覺進一步加深,讓唐寧感受到了何為如墜深淵,失重感、恐懼感乃至於逼近感貫穿了他。
一個個鬼童在夜幕中蹦跳起來,它們咧開嘴異口同聲唱道:“我今來撒帳呃,喜呀!福祿壽喜來,喜呀!”
唐寧看到這陰魂不散的一幕快要無法呼吸了,不,是真的無法呼吸了,林蘊系的腰帶實在太緊了,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腰。
不,不行......
不要再抓著我了......
唐寧摸上了腰帶,顫抖著試圖解開,紅光從被陰風吹的不斷搖晃的簾子後照了過來,灑在了唐寧澄澈的臉上,讓人想起了不諳世事的稚子,卻因鬼怪的刻意引誘墮入了光怪陸離的漩渦中。
另一側的簾子被青白色的小手掀開,倒掛在轎子上的鬼童直直盯著唐寧,張開血紅的嘴唱道:“一把珍珠撒大門哩,喜呀!”
與紅色腰帶糾纏的手指直接嚇到指尖都在發顫,唐寧露出快要哭了的脆弱表情,惶恐地看著左右的鬼童。
歌詞,珍珠,大門。
大腦努力提取關鍵詞。
對了!珍珠!
唐寧連忙從打開他隨身攜帶的聘禮盒,從裡面找出了一串珍珠項鏈。
歌詞的意思應該是把珍珠項鏈扔到大門口嗎?
左側倒掛著轎子上的鬼童跟著轎子搖晃的幅度,半個身體時而在轎子外側,時而晃蕩進了轎內,忽然間它整個腦袋都晃到了唐寧的面前,鼻尖碰著鼻尖,隻不過一個腦袋是正著,一個腦袋是倒著,因此唐寧的雙眼對上的是大張的血紅嘴巴。
這一瞬間,唐寧腦海一片空白,在那大嘴要咬下他眼睛的緊要關頭,唐寧把手中的珍珠項鏈砸到了鬼童臉上!
這個鬼童咬著一串珍珠項鏈,像餓狗叼著肉骨頭般飛速離去。
唐寧身上全是冷汗,鼻尖也沁出了汗珠,他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更多的鬼童爭先恐後從兩側小小的窗口爬了過來,它們睜大了眼睛和嘴巴,伸出染血的手抓向了唐寧!
那麼多的鬼童,多到數不清,可盒子裡的珍珠項鏈就剩下三串了,最多隻能再送走三個鬼童!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唐寧急得快要流淚,淚水模糊了視線,那一粒粒珍珠在唐寧眼前白成了茫然的一片,唐寧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挑起了一串粉珍珠,用牙齒咬斷了串著珍珠的絲線,而後抓起了一把珍珠向窗外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