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夕陽圖隻需要再進行一些小小的細化, 就可以裝進畫框裡去了。
顧白今天特意帶了畫框的設計圖,準備下工之後去餘叔那裡挑木料定個畫框。
準備去參展的師兄過段時間會直接動身去帝都, 自己開車去, 說是到時候把顧白的畫親自帶過去。
顧白背著包, 上班高峰期的地鐵十分擁擠,他縮在小角落裡, 低頭看著手機。
他的那張設計過審了, 甲方表示非常滿意,說是物超所值。
師兄們這兩天一直在琢磨過審的四幅畫怎麼安排。
群裡鬧騰得厲害, 爭個不停, 這個說顧白那張畫可以加上燈光一起做個跨牆設計, 那個說另外的典故設計放在兩側牆壁上顯然比顧白的設計要更加合適些。
顧白看著群裡據理力爭的四個師兄,順著人潮下了地鐵。
這個工作地點距離顧白住的地方實在有點遠,光一趟就要兩個小時。
九州山海苑位處市中心的昂貴地段, 而這個新建的文化旅遊線路的地鐵口,在城郊。
雖然說是城郊,但人流量也不低,畢竟是國際性大都市,缺什麼都是不缺人的。
而在S市,上班路上花一兩個小時基本上是常態。
抱怨這一點是沒有用的,大家討生活都不容易。
相對而言,他已經足夠幸運了。
顧白一邊想著,一邊走出了地鐵,又上了公交,低頭查了一圈交通,發現如果開車的話,車程大約隻有四十分鍾,還不需要經過每天都限行限號的那些車流量巨大的高架。
地鐵反而兜了一個大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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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白瞅著那幾條路的名字,驚喜的發現這些路都有非機動車道。
他的小電驢可以騎出來了。
顧白看了一圈導航,高興的搓搓手,決定從明天開始就騎小電驢出門。
雖然最近寒流南下了,但是他不冷呀!
顧白看了一圈已經穿上了的厚實大衣的人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毛絨絨的黃色羊毛衫和腿上的緊身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一看上去就漏風的板鞋。
別人都已經開始準備過冬了,他好像還在秋天呆著。
顧白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了不是人的好處——他不怕冷也不怕熱了。
這會兒外邊的冷風吹著,身上穿得單薄,他也不覺得有多冷。
等到顧白下了公交哼哧哼哧的踩著共享單車到了地方的時候,悲傷的發現他竟然是最後一個到的。
畏寒的師兄們都已經穿上高領毛衣裹上薄袄子了,轉頭一看顧白那單薄的樣子,趕緊把小師弟給拉進了開著空調的工作室,生怕他凍到。
主事師兄還眉頭皺著,一邊給顧白倒熱水,一邊教訓他穿得太少不會照顧自己。
“我不冷。”顧白說道。
主事師兄教訓道:“現在不冷,等你以後凍出老寒腿就知道後悔了。”
“……”顧白張了張嘴,又閉上,捧著杯熱水,最終還是小聲重申,“可我真的不冷。”
他聲音太小了,周圍的師兄又不是耳聰目明的妖怪,自然沒有人聽清他小聲的反駁。
空調房裡暖和起來了,師兄才放過了顧白。
顧白端著那杯暖呼呼的白開水,看著拆開文件袋把四份設計稿拿出來的主事師兄,微微彎起了眉眼,屁顛屁顛的湊了過去。
這次項目本來應該相當的順暢。
在顧白的畫被發進群裡之前,本來是相當順暢的。
但在看過顧白的畫之後,師兄們的主要矛盾就在於“小師弟的畫到底上哪面牆比較合適”。
之前說過,這一次項目主要是三面牆,手扶電梯兩邊兩面,穹頂不算,再加上一面LOGO牆。
其中燈光設計也被包攬在內了,等到他們定下了哪個稿子上哪面牆,再去聯系場館方面的燈光負責人,商量燈光的問題。
現在爭吵的點在於,顧白這張圖是上哪面牆比較好。
一個師兄非常執著的企圖做成配合燈光的跨牆設計,就是頭頂燈光做成極光的模樣,而手扶電梯的兩邊,一面是玄龜一面是靈蛇,靈蛇牽引著燈光所化的極光落入另一面牆中,好看又有趣,還能配合甲方要求,讓遊客適應光亮環境的變化。
而另外一個師兄則認為,顧白這張圖不應該被拆開,而應該是整體一副,就擺在LOGO牆上,遊客隨著電梯的上升能緩緩的看到壁畫的全貌,從極光緩慢往下,窺見玄龜與黑白的大地,還有遠處落入海平面以下的光暈。
這種徐徐展開的感覺多美啊!
LOGO牆背面印上圖解,絕對能吊起一堆人的興趣!
兩個師兄爭來爭去互不相讓。
顧白和另一個師兄站在一邊,聽誰的都覺得很有道理,牆頭草一樣隻顧跟著瘋狂點頭。
吵了半晌也沒個結果,作為設計的主人還是個牆頭草,幾個師兄跟顧白相互看看,最終目光齊刷刷投向了負責主事的那一個。
主事師兄認真肯定了一番兩方的想法,最終慢吞吞的說道:“這畫,你們誰能畫?”
餘下的人齊齊一怔。
“仿技法很簡單,但是咱們顧小白的畫就是自帶一股靈氣,這個咱們仿不來。”主事師兄說得相當的明確,“如果上那兩面大牆,我們插手,肯定畫不出顧小白那種感覺。”
畫不出那種感覺,可不就跟毀了這畫一樣麼。
所以這畫得顧白自己畫,而且得他自己一個人畫,其他人打打下手可以,但插手這幅畫,不妥。
就靈氣來說,他們這些在商業上打滾多年的老油條,除了靈感爆發的時候自己開張新畫布自己畫的圖之外,那些靈氣根本帶不到商業項目上來。
沒有人能仿得出顧白那股自帶的靈動和滿溢而出的溫暖構圖,至少他們這四個人裡,是沒有的。
團隊項目通常來說是要統一風格的,至少一個視界範圍內的風格一定要統一,這對於團隊成員之間的磨合要求就相當的高。
顧白到底還是商業項目的經驗淺,跟他們磨合的次數不多,所以要麼跟著塗一段時間的色塊做一段時間練習習慣一下,要麼就幹脆跟之前一樣,放手扔他一個人去負責單獨出去的一面牆。
“所以LOGO牆還是留給咱們小師弟吧。”主事師兄拍板定論。
不在同一視野內的獨立的牆面不需要統一畫風,隻要不格外違和相衝突,就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這也算是讓顧白的作用最大化,這麼一個好苗子在這兒呆著,誰忍心讓他因為商業需求的緣故而委屈的給他們打下手。
那簡直就是資源浪費,暴殄天物!
師兄們定好了要上牆的稿件,開始商量著調整配色。
顧白的那張圖要打燈光的話,顯然是冷色調比較合適的,那他們作為外圍的壁畫和燈光展示,就需要考慮到外圍燈光對顧白那幅畫的影響。
而顧白也得考慮到光線對他那幅畫的影響。
還有討論是不是需要使用一些特殊的材料,比如反光性比較強的,或者幹脆就是熒光材料之類的。
不過好消息是,室內壁畫是可以隨意調整燈光的,不需要太過於在意室外的光線變化問題。
顧白拿著筆記本瘋狂記筆記,然後幫著幾個師兄一起埋頭改稿。
設計稿他是要自己拎回去自己保存的,同時還沒忘記去餘叔那裡放下畫框的設計圖,挑好了木料和塗料的顏色。
餘叔精神非常好,仿佛連臉上的褶皺都變少了,紅光滿面的,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至少十歲。
顧白看到他掛在大廳裡的畫,畫裡又多出了幾棵樹,近處的草地上似乎還冒出了幾叢開得絢爛的花。
“那些都是我的老朋友!”老榆樹高興的說道。
顧白看著那畫,感到了一股勃勃的生機,光是這麼看著,就覺得身心都放松了。
老榆樹去自己的木料倉庫看了一圈,出來之後對顧白說道:“你要的木頭我這兒沒存貨了,過兩天我再去弄過來,你三天之後來拿畫框吧。”
絕口不提要報酬的事情。
顧白有意提兩句,但又覺得餘叔可能會不高興,最終他乖乖點了點頭,想了想,悄悄的放了兩顆靈石放在餘叔的工具箱裡,然後趁著老人家沒發現,拍拍屁股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他一路蹿出餘叔住的這條狹窄的小巷子,剛一腳踏上大街,眼前就停了一輛一點都不低調的勞斯萊斯。
周圍不少人認了出來,正舉著手機拍照,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車和車牌號顧白可眼熟了,今早上還看到了,停在他那輛小電驢旁邊的、屬於司逸明的座駕。
車窗放了下來,司逸明坐在駕駛座上,向顧白示意。
顧白一頓,並不疑惑於司逸明是怎麼找著他的。
S市在司先生眼中沒有任何秘密。
顧白抬眼瞅了一圈周圍那些拍照的,深吸口氣,微微垂著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當仁不讓之勢,蹿進了後座,“嘭”的一下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邊的視線。
司逸明好笑的看著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道:“膽子大一點啊顧小白,怕人類像什麼話。”
“我不怕人類。”顧白反駁道,想說周圍盯著的要是是妖怪的話,他也慫啊。
但這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顧白看著兩邊倒退的景色,問道:“司先生找我有事麼?”
“就……”司逸明卡了殼。
顧白疑惑:“就?”
“……”司先生思來想去,怎麼也想不出個理由來,最終幹巴巴的誠實道,“就看你這次上班的地方距離挺遠的,準備接送你一下。”
“哎?”顧白一頓,“那太麻煩您啦。”
“不麻煩。”司逸明反應迅速,“我最近很闲。”
“不用了不用了。”顧白怪不好意思,還是直言拒絕了司先生的好意,“我自己騎小電驢就好了。”
司逸明:“……”
司逸明:“哦。”
堂堂神獸貔貅竟然比不過區區一臺小電驢。
司先生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他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想到自己屈指可數的跟顧白獨處的機會,頓時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司先生一翻身坐起來,滿臉嚴肅,穿上拖鞋就直接跑下了樓。
他走到車庫,看著停在他那輛勞斯萊斯旁邊的白色的小電驢,面無表情的伸手一扯,把充電頭給拔了下來,然後悄無聲息的拆掉了電瓶,將罪證往自己愛車的後備箱裡一放。
很好!
完美!
毫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