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靈蛇夫人親手做的,食材倒不是什麼靈植,就是山裡採的獵的野味,妙手烹炒之後味道相當不錯。
一桌非人類都不講究吃飯不說話的規矩,顧白好像一下子就忘記了剛剛的苦惱和無措,抱著手機兩眼亮晶晶的跟靈蛇夫人取經。
取的自然是做飯的經。
顧白一直以來做飯可都是靠菜譜,從來沒有誰教過他什麼技巧,再撐死了也不過是看一點美食視頻學一學。
靈蛇夫人也沒見過對做飯這事兒感興趣的妖怪,而且還是個小崽崽。
她心情好極了,慷慨大方的將自己獨門技巧教給了顧白。
飯桌上一大一小你來我往侃侃而談,司逸明一個偶爾負責給顧白切菜洗菜的默默扒飯,有點不大高興。
顧白小聲嘟哝:“司先生喜歡吃甜的,燉菜的話再加糖會不會太甜了一點?”
溫柔的夫人答道:“先試試,如果太甜了就加水加鹽調劑,或者放幾塊土豆塊進去也行。”
“嗯嗯嗯。”顧白點頭,埋頭啪啪戳手機屏幕做筆記。
司逸明夾菜的動作頓了頓,突然就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飯後司先生直接把顧白從屋裡拎了出來,在顧白還茫茫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司逸明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張符篆,自己揣一張顧白兜裡塞一張,然後一把摟住了顧白的腰,二話不說直接把人帶上了天。
顧白:……
顧白:!!!!
跟靈魂出竅的時候那種自己本身就輕飄飄的像張紙的感受截然不同,顧白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引力在拉扯著他,腳底下空落落的,全靠腰上的手才能保持在空中。
顧白眼睜睜的看著大地距離他越來越遠,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渾身僵硬,隻能死死的抱住了旁邊的司逸明。
Advertisement
以為揣個避風符就完美解決一切的司先生感到了一陣窒息。
他幹脆變回了原型,把顧白往自己背上一甩,開始平穩的向北方飛去。
司先生這一次展露出來的本體很大,大到顧白完全可以在他背上滾兩圈。
顧白傻愣愣的趴在貔貅背上,跟他的面頰親密接觸的、是貔貅光滑冰冷的鱗片,和一絲絲沁涼的雲彩。
平穩前進的高空中沒有風,大概是用什麼法子避開了,遠遠的能夠看到有飛機在遠處安然的航行,同樣沒有出什麼岔子,大約也是用什麼法子把自己藏起來了。
顧白終於反應過來,爬起來,想要摸摸貔貅的金色鱗甲,手伸到一半,抬頭看向了正破開雲彩的龍首。
他小聲道:“司、司先生,我可以摸摸您嗎?”
聲音雖然小,但其中的興奮卻幾乎要溢出來!
司逸明:“……”
你這話我怎麼接。
發現自己的話有歧義的顧白趕緊澄清:“我、我就摸摸鱗片!”
司逸明沒好氣地:“你都已經坐在我背上了。”
這就是同意了。
顧白忍不住笑了兩聲,上手撫摸著輕柔而細致的感受著手底下的鱗甲。
堅硬,冰冷,就像是戰士披著的甲胄,邊緣看起來很鋒利,在顧白小心避開的情況下,還是不小心擦過了鱗片的邊緣。
他都要條件反射的等待疼痛了,卻發現那鱗片的邊緣變得柔軟,擦過之後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顧白愣了愣,察覺到這是來自於這位大佬的體貼,不由露出了笑容來:“……謝謝司先生!”
司逸明也沒否認,隻是提醒道:“小心一點。”
顧白沒了顧忌,摸得心滿意足,甚至還沒能控制住自己胡來的雙手,爬到司逸明頸後,輕輕碰了碰龍首之後那些看起來細膩又脆弱的鱗片。
後頸的脆弱之處被輕柔的觸碰,司逸明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要抖掉三斤,差點沒回頭把顧白甩下去!
好在顧白很快就收回了手,像是這才意識到問題一般,開口問道:“司先生,我們要去哪兒?”
“你不是畫不出玄龜嗎?”
司逸明晃了晃腦袋,緩解了後頸的脆弱之處被觸碰的麻痒,才繼續說道:“我帶你去看看玄龜鎮守之下的幽冥的極光。”
作者有話要說: 顧白:看看!看看!司先生真是教科書一般的好人!
司逸明:………欲言又止.jpg
第53章 要是他被欺負了,就投毒吧。
大約是為了體貼剛剛被嚇到的顧白, 司逸明前進的速度並不快, 前進的時候也相當的平穩。
顧白能清楚的看到隨著司逸明的前進而起伏的後背, 金色的鱗甲披著逐漸暗淡的夕陽,反射出帶著些許暖意的柔光。
顧白小心的湊到邊上, 俯瞰著荒蕪無人的大地。
山脈層巒,荒無人跡,山脊與峰巒清晰的呈現出猙獰的溝壑, 連綠色都極少能夠窺見。
高緯度地區在這個季節已經開始降溫,隨著越來越往北走,就漸漸的看到那些空蕩蕩的溝壑上蔓延著點點的雪的白色。
夜幕遮蔽了天空, 身處雲層之下的顧白隻能間或隱約的窺見一絲星光。
而下方的大地,不同於先前還能看見的交縱溝壑, 如今隻餘一片被厚重的白雪所覆蓋的高山與平原。
顧白看著下邊的大地, 發覺司先生還在不斷的拔高。
他們正在往上。
穿過了雲層, 下邊也已經看不見大地。
還在不斷的拔高,無限的向天空貼近。
然後突然的, 周圍變得一片黑暗。
唯一能夠看清的, 隻剩下了一低頭便映入眼簾的寬闊的白色平原。
顧白覺得他們這會兒大概已經不再國境線以內了——甚至可能都已經不在正常人所能接觸到的範圍之內了。
因為在那一片慘白平原的盡頭,顧白看到了海。
一直往北走所看到的海, 那不就是北冰洋了嗎?
顧白卻沒感覺到冷, 他這會兒還穿著那件貼身的襯衫呢。
顧白看著那海岸線越來越近, 與一片靜謐的白色完全對立的,是那片在夜色之中黑沉沉沒有一絲光的海洋。
顧白抬頭看了一眼天,發覺不知何時天際的雲彩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 而在無雲的夜幕之上,卻沒有絲毫的星光。
顧白輕輕戳了戳手底下的鱗甲:“司先生,那是什麼海?”
“不是海。”司逸明答道,“是幽冥。”
顧白還想問幽冥是什麼,嘴一張開卻感覺眼前倏然一亮。
無數瑩瑩的綠色光團自水下輕柔而緩慢的浮了上來,一朵兩朵,湊在一起,像是毛絨絨的蒲公英種子,隨著風輕飄飄的上浮,離開了水面之後便隨著氣流飄蕩,隨波逐流,安逸而溫和。
司逸明在接近海岸線的時候停住了腳步,滯留在了這片虛空之中。
那些柔軟的綠色漸漸的形成了一道道垂直的光幕,就像是魚群一般,跟隨著氣流浮動飄蕩,安逸而歡欣的散開又聚攏。
那些光幕時而淺薄時而明亮,將這片昏暗的虛空照亮,連綿成一片,便化作了人類眼中神秘莫測又極其美麗的極光。
顧白身在其中,驚嘆的看著那些柔軟的綠色一點點匯聚成了光的洪流。
他再開口時聲音極小,似乎生怕驚擾到了那些可愛溫柔的光團:“那些是什麼?”
“人類的亡魂。”司逸明同樣輕聲答道。
他對人類的感官中等偏下,但對於這種類同於世界輪回的景況,卻也抱著足夠的敬畏。
這世間萬物,即便是他們這些天生地養的靈物,也是世間輪回的一員。
不論是誰,不論生於何處,對這自然、這世界、這天地,本就該抱以最崇高的敬意。
在這樣的景象面前,連高聲說話都是冒犯。
“他們在幽冥裡徘徊,等到了時間,就會被引渡進入地府,落入輪回。”司逸明這話說得緩慢而低沉,“幽冥在天空之上,每一次引渡的景象太過於宏大,哪怕是人類也足夠以肉眼所見,他們稱這景象為極光。”
司逸明話音剛落,被亡魂的光所照亮的幽冥如同沸騰了一般翻湧起來,似有龐然大物將要從其下破水而出。
司逸明沒有動。
顧白從他背上站起來,剛好高過了貔貅的龍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那一片沸騰的幽冥。
痕跡斑斑的龜殼漸漸的看得清楚了。
玄武曾經為這世界背負過青天,替這世間抵抗了無數災禍,那龜甲上的每一道劃痕都镌刻著曾經轟轟烈烈的經歷。
玄龜自幽冥之中破水而出。
他無比巨大,水流從他背後的龜甲上滑落下來,形成了無數氣勢恢宏的瀑流。
玄龜距離司逸明和顧白所在的位置極遠,但卻並不妨礙顧白認識到他的巨大。
若是放在眼前,那必然是遮天蔽日的。
顧白看到玄龜慢吞吞的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回過頭,仰頭看向了頭頂那些溫柔的綠色光團,昂首長鳴。
悠長悠長的、帶著亙古之氣,引著那些光幕緩慢而輕柔的向著幽冥之後的海平面落去。
幽冥之後,就是地府輪回。
顧白看著那些熙熙攘攘的綠色光團,安靜又熱鬧的簇擁著彼此,隨著玄龜一聲又一聲的長鳴,最終化作一道綠色的洪流,照亮了天地,歡欣的向著輪回的起始與終結之地而去。
直到這天地又重回黑暗與寂靜。
玄龜又重新潛入了幽冥之底。
顧白輕喘了口氣,從那令人神魂震顫的景象之中回過了神,才驚覺自己竟然連呼吸都忘記了。
司逸明卻是習以為常。
這樣的景象他見過不止一次兩次,所以他最關注的反而是站在他背上的顧白。
司先生問道:“怎麼樣?知道怎麼畫了嗎?”
“啊……”
顧白還沉浸在剛剛的景象之中,接收了司逸明的問題之後,腦子艱澀的進行了一番處理,然後終於從恍惚之中抽出了神思。
“畫……”他頓了頓,“我會了。”
司逸明點了點頭,轉過身:“那我們就回去。”
顧白晃了晃腦袋,轉頭看向重歸寂靜的黑暗幽冥,重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