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讓顧白去對靈蛇夫人說想要看她本體,這事兒就有點不太禮貌了。
翟先生說過對妖怪們來說,本體其實是相當忌諱的一個話題來著。
司逸明在顧白研究石碑的時候,就轉頭去車裡把顧白這次帶來的畫具——以及在妖怪集市上掃來的那些非同一般的繪畫顏料都拿了過來。
妖怪之中也是有追求風雅的存在的,書法、繪畫這兩方面,他們可不見得會輸給普通人類,這些本身就附帶著幾分靈氣的天然自制顏料,擱人類社會裡根本買不到。
靈蛇夫人看著顧白拎著他的畫架糾結的尋找著能夠坐下來打草稿的地方,當即毫不猶豫,把顧白帶去了三樓她自己的工作室,騰了一塊地方出來,給顧白畫畫。
顧白畫起畫來是相當專注的,這一點,司逸明比誰都清楚。
他對一臉慈母神情的靈蛇夫人打了個手勢,兩個人走下了樓。
司逸明開門見山:“您能分辨出顧白的本體嗎?”
靈蛇夫人聽到這個問題,眉頭一皺,不贊同的看向司逸明。
玄武是司逸明少數會表現出尊敬的存在,雖然靈蛇夫人的性格和愛好一言難盡了一點,但是她是個值得人尊重敬仰的前輩,這一點是無法磨滅的。
比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的白澤和顧朗,司逸明覺得還是求助玄武說不定還來得比較快一點。
“顧白情況比較特殊,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司逸明稍微解釋了一番顧朗跟顧白的關系,而後說道,“但我覺得他的氣息有點特殊,有種很久遠的熟悉感。”
玄武比司逸明活得長,自天地開闢盤古隕道之後,玄武就存在了。
活得長了,就什麼都有機會遇到。
即便是天生地養的靈物並不清楚自己的天性這一點,在玄武這裡也算不上什麼特別驚奇的大事。
靈蛇夫人聽到司逸明的疑惑,坐在沙發上輕闔著眼思忖了好一會兒:“的確是有些熟悉,聞著有些像洪荒時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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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逸明聽靈蛇夫人這麼一說,便又問道:“能想起具體嗎?”
“就是洪荒時的氣味。”靈蛇夫人偏頭看他,揶揄道:“怎麼關心這個小崽子?”
司逸明一頓,覺得靈蛇夫人這話裡的意思有點不得勁。
他不自在的曲了曲手指,解釋道:“我擔心他萬一跟白澤一樣……”
萬一跟白澤一樣畫靈畫畫出毛病了就不好了。
“所以你還是關心他。”靈蛇夫人稀奇的看著司逸明,“以前可沒見你對誰上心過。”
司逸明想說關心幼崽不是很正常的事。
靈蛇夫人在他開口之前就把他堵了回去:“以前對別的幼崽你也沒見上心。”
“……”
司逸明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帶著點憋屈的說道:“因為這是第一個見過我打架卻沒被嚇跑的幼崽。”
靈蛇夫人:……
哦。
那你是挺慘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司逸明:無fuck說。
第52章 司、司先生,我可以摸摸您嗎?
顧白對於創作環境是不怎麼挑的。
他坐在靈蛇夫人的工作室裡, 一抬頭就能看到被他妥帖小心的掛在了牆面上的玄武圖。
正如他初次見到那張貔貅龍首圖時的瞬間的震撼一樣, 這張玄武圖同樣的給了顧白無比清晰的震懾。
隻是與那張牙舞爪幾乎要衝出畫面撕咬而來的貔貅不同, 顧白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前方那張玄武圖所透出來的、宛如高聳入雲支撐著天地一般的山嶽的沉重。
這大約就是普通的畫與靈畫之間的區別。
不需要什麼修養也不需要什麼鑑賞技巧,甚至都不需要懂得丁點藝術, 就可以清楚直觀的感受到其中的非同尋常。
顧白想起自己之前總是得到“畫面十分有靈性”、“衝擊力強”這種評價,這麼一想,恐怕就有自己一直以來畫的都是靈畫這一點因素在裡頭。
怪不得他的某寶生意和擺攤生意總是那麼好。
顧白一直認為是畫技不錯加上自身運氣和幾年的積累, 現在想來,應當還有這麼一份特殊原因。
顧白看了那張水墨圖好一會兒,將靈蛇身上的花紋與細節記下來之後, 低下頭來拿起了畫筆。
畫玄武就要比當初畫白虎順利得多了。
在清楚的意識到那位親切溫柔充滿了母性光輝的夫人就是靈蛇之後,顧白迅速按照白澤所畫的玄武圖粗略的勾勒了幾筆, 將結構定下來之後, 毫不猶豫的開始動手畫起了那條纏繞在玄龜身上的靈蛇來。
靈蛇本性柔和, 然有大毒,遇險攻擊性極強, 不動則以, 一動則必然收割對手的性命。
顧白對於這種對比極為強烈的性格表現並不苦手。
他花了一下午時間修修改改,最終在蛇尾處輕輕一挑, 便勾出了一道鋒利如同寒刃的直線。
畫中的靈蛇上半身高高豎起, 頭卻微微垂著, 注視著下方的玄龜,斑斓的毒蛇在此時卻透出了一股溫軟的柔情來。
稍往後看,卻又能看到微翹起來的蛇尾, 鋒利尖銳,警惕萬分。
顧白又開始著手畫玄龜。
可他才剛觸及龜背,就停了下來,抬頭瞅著那副水墨圖裡安然合著眼沉睡的玄龜,開始發愣。
他沒有見過玄龜——不管是本體還是人形。
跟當初司逸明對他說,畫頭白虎這種狀況不同,在清楚的知道了畫中的神獸是有原型的之後,顧白反而不太敢隨意的下筆了。
而且按照白澤的畫裡那個安然打盹的玄龜來畫的話……
顧白看了看自己畫的靈蛇,覺得那樣可能會變成母子圖。
既然是感情非常好的伴侶,那麼靈蛇溫柔垂眸的時候,玄龜應當也是會給予回應的。
——即便不回應,在他已經給靈蛇夫人定下的這個畫面基調的情況下,顧白覺得作為丈夫,怎麼都不可能選擇睡覺的。
而且神獸圖,不管怎麼說,帶有一絲震懾的威能是基本。
顧白自問自己的畫技還沒厲害到畫個打盹的神獸也能畫出如山嶽般的壓迫感的程度,他隻能利用構圖和畫面主體的肢體語言來表達出威懾的意味。
就如同之前的貔貅圖和白虎圖一樣,他還需要利用到背景來進行襯託強調。
可白澤畫的光禿禿的水墨圖,沒有背景隻有主體,照樣牛逼哄哄。
顧白扒著自己的畫架,看著牆上掛著的水墨圖,幽幽的嘆了口氣。
沒辦法的事,顧白想,畢竟白澤比他多活了好幾萬年呢。
靈蛇夫人來叫顧白下去吃飯的時候,剛巧就聽到顧白在嘆氣。
她悄聲走到顧白後邊,看了一眼顧白將她的本體細化完畢的草稿,感覺還挺滿意。
她弄出了點兒動靜來,柔聲問道:“嘆什麼氣呢?”
顧白一驚,猛地轉過身,看到是靈蛇夫人之後一下子放松了下來,顯然是被嚇到了。
靈蛇夫人體貼的拍拍他的背順氣,卻眼尖的看到了顧白的單衣底下的吊墜。
靈蛇夫人倒吸一口涼氣,然後輕輕勾了勾顧白脖子上掛著的細繩。
顧白感覺有點痒痒,十月中的深山裡已經很冷了,但在神獸家裡,必然是有著陣法保持恆溫和幹燥的,所以在外邊穿的毛衣和薄棉外套基本都脫了,隻剩下裡邊一件單衣襯衫。
顧白抬手摸了摸被勾起來的項鏈,疑惑的看向身旁的女性。
靈蛇夫人又勾了勾那根龍筋細繩,看著那個紫色的貔貅掛墜,問顧白:“這是司逸明送你的?”
顧白一愣,點了點頭:“是的。”
靈蛇夫人收回視線收回手,滿臉驚嘆。
顧白隱約察覺到了一絲異常:“這個……怎麼了嗎?”
“這是建木的樹皮。”靈蛇夫人說到,“天上地下僅有一顆,黃帝栽的,溝通天地,以前天庭沒塌的時候,仙人上天下凡往來便是靠著這棵樹,後來天庭塌了,建木也就消失了。”
顧白摩挲著那個拇指大小的紫色小貔貅木雕,別的他都沒個具體的概念,唯一知道的就是,脖子上這個東西賊貴賊貴。
並且可能是無價之寶。
“這繩子,蛟龍筋,蛟龍早幾千年就滅絕了,水族太無能,沒有能化蛟的。”靈蛇夫人說完,覺得貔貅到底是貔貅,從上古時期就囤貨囤到現在,竟然連建木和蛟龍筋都能隨手送出去。
顧白收回了自己摸木雕的爪子,想摸摸繩子又收回了手。
看來真的是無價之寶。
顧白突然就覺得脖子上的這個掛墜有點重。
“貔貅挺好的。”靈蛇夫人拍了拍渾身不自在的顧白的肩,“走吧,下去吃晚餐。”
顧白看著靈蛇夫人邁著優雅的步伐輕巧的離開了工作室,忍不住又摸了摸脖子上的掛墜,感覺有些失措。
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貔貅玉串,也不知道這串玉串價值幾何。
顧白摸了摸衣兜裡的手機,發現竟然有信號了,趕緊拍了兩張照發給了顧朗,求助。
然後又把玉串拍下來發到了師門群裡,求助。
山裡信號不太好,斷斷續續的,師門群裡的圖片轉悠了半天還停留在10%,發給他爸的圖片卻意外的順暢。
而令顧白感到驚訝的是,他爸竟然回他短信了!
還是秒回!
顧朗也拍了張照給顧白,畫面裡是顧朗那張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兇惡臉,以及一條滿口利牙的食人魚——看起來是顧朗的戰利品。
緊接著,來自老父親的文字消息是:反正是貔貅找你幫忙,你把他掏到傾家蕩產都是值當的。
顧白沉默了半晌,最終回了個笑臉過去。
他的價值觀跟佔了便宜還理直氣壯嫌不夠的顧朗差得有點多。
顧白摸著脖子上的掛墜,決定以後司先生要是還找他幫忙,就不要報酬了。
最好了這個決定之後,顧白長長的出了口氣。
在樓下等了幾分鍾也沒見顧白下來的司逸明走了上來,一上來就看見顧白滿臉凝重的樣子,不由一怔。
司逸明敲了敲實木的樓梯扶手:“怎麼了?”
顧白回過頭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畫不出玄龜。”
司逸明掃了一眼畫架上完成度還挺高的靈蛇線稿,又看了一眼還隻是幾根線條的玄龜和背景,點了點頭:“先下來吃飯。”
“好。”顧白乖巧的跟著司先生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