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小玉仙大白天見了鬼,要麼就是……宋玉章還活著!
廖天東胸膛砰砰亂跳,眼直了,舌頭都快木了。
宋玉章既然還活著,還帶著商隊,那、那……廖天東想著他和張常山圍著金庫打轉,柳傳宗又忽然消失,加上宋玉章從前那麼些手段,他忽然懷疑宋玉章是不是故意詐死,又想搞什麼花樣?
廖天東悚然之餘,想象力開始無限豐富。
將宋玉章快想成個多智近妖的陰謀家後,廖天東害怕了。
信成了他手上的燙手山芋,廖天東不知道該找誰商量。
找張常山吧……廖天東可以想象張常山會對他如何大發雷霆,張常山的脾氣本來就喜怒無常,對他也從來不算客氣,而且是越來越不客氣,廖天東正愁如何撈上一筆之後甩掉張常山,不行,最好是不要同張常山說。
廖天東又想著找孟庭靜,可孟庭靜——也不是個好脾氣啊!並且也是越來越瘋,也就剩個體面的殼了。
廖天東舉目遠眺,從整個海洲竟然再找不出一個像他這樣有地位有風度有見識的人物,可悲可嘆,英雄孤獨。
傅冕進到院中,宋玉章正在教小鳳仙識字,小鳳仙現在對傅冕也不像是老鼠見貓一樣害怕了,見傅冕來了,隻是稍稍往後躲了躲。
傅冕伸手抄起宋玉章膝蓋上的書,微微一笑,道:“書好看嗎?”
“還不錯。”
傅冕將書放回他的膝蓋,宋玉章抓了書,他單腿翹著,看上去是個很闲適的隱士,學生模樣的隱士,有趣。
傅冕道:“方才孟庭靜來了。”
宋玉章抬起眼。
“就在門外,”傅冕道,“要進門的時候,他們家裡來了人,將他叫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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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再稍晚上那麼一會兒,隻要他踏進這個門,”傅冕從袖子裡拿出了槍,槍口向上一抬,“你說的不錯,他果然命硬。”
宋玉章抓著書,很淡然道:“今天隔壁鄰居燒了螃蟹很香,我也要吃。”
傅冕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宋玉章,他倏然一笑,道:“就你嘴饞。”
傅冕轉身叫人去買螃蟹,要最大個,最肥的螃蟹。
小鳳仙蹲坐在宋玉章旁邊,發覺宋玉章的手指捏著書,在書頁上捏出了個凹下去的小坑,他拉了拉宋玉章的袖子。
宋玉章手一松,對他回眸一笑,“今天有螃蟹吃了。”
傍晚時分,孟庭靜抵達了南城。
他很少來南城,對於政治,他一向是敬謝不敏,那是一個吃人的漩渦,無論誰卷進去,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個政客,如果能全須全尾地熬到退休,要麼,這是一個失敗的政客,要麼,這就是一個無能的政客。
孟庭靜在南城隻結交了一名政客,平時往來很少,交情不算深,但很真,以前在英國留學時,他偶然出手幫過這個人的忙,其實他並非幫忙,隻是單純看那幾個英國佬不順眼,因為他路過時,那些英國佬笑他瘦。
孟庭靜將那幾個英國佬打得滿地找牙,被他救下的中年男人對他驚為天人,邀請他入伍當兵。
孟庭靜斷然拒絕,並且心中暗想這人要是再說一句廢話,就連他也一起揍了。
那人沒再多說,隻留下了姓名,說以後有緣再見。
兩人緣分不深,回國之後也就隻見過兩回,孟煥章死的時候,對方發過電報來吊唁。
“小孟——”李自峰笑容滿面地迎接了這位忘年交。
孟庭靜微一拱手,“李司令。”
“诶,別這麼生疏,”李自峰輕拍了下孟庭靜的肩膀,“走,飯店都定好了,我給你接風!”
第180章
“前年我就職的時候請你來觀禮,你還不肯,隻送了禮,怎麼今天忽然跑我這兒來了?”李自峰笑道。
孟庭靜道:“那種場合,我一個小小商人哪上得了臺面。”
李自峰又拍了下孟庭靜的肩膀,大笑道:“脾氣真是一點都沒變!”
李自峰同孟庭靜的交情很奇特,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們兩個是不是君子難說,但相交的確是淡如水,平素來往很少,李自峰覺得這樣也很好,位子越坐越高,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開始變得不單純,李自峰自己是個滿肚子野心陰謀的政客,卻特別見不得別人對他心懷不軌。
而孟庭靜,對他別說心懷不軌了,就是面都很少見。
這樣的朋友,李自峰身邊很少,所以也很難得,同時也證明他李自峰初心不改,還是個身正心明的好人。
“你主動來見我,肯定不會是因為想我,”酒過三巡,李自峰笑眯眯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想求我?”
孟庭靜放下酒杯,直截了當道:“是,我來,就是想求您辦事。”
雖說是有交情,然而孟庭靜也並沒有將那點交情真正地當回事,交情隻是敲門磚,能見到李自峰就發揮了那交情的作用,該怎麼求人,還是得怎麼求人。
李自峰心裡感到不大舒服,想無論多單純的情誼最終都會變質,當然這也沒有辦法,人生如此,不必介懷,李自峰心中瞬間將孟庭靜從友人的位置放到那些同樣託求他辦事人的位置,他溫和而又自傲道:“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們是朋友。”
孟庭靜心裡其實已經醞釀了很久,他決定冒一回險,“我需要一封電報。”
海洲一派安然的風平浪靜,沈成鐸躲在家裡養傷。
脖子上的傷連成了一條紅,像上吊留下的印子,也像是縫住他腦袋的線,再深一點兒,他這顆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沈成鐸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員狠將,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玩命才掙出了這份家業,有了身家以後,身上那股狠勁就不復當年了,怕死,怕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沈成鐸抬手撫摸脖子上的傷口,忽然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瀕死之感了。
傅冕,真是條不要命的瘋狗。
年輕啊。
死亡是有益的,哪怕隻是瀕臨死亡也會讓人心思洗滌,沈成鐸一直沉溺在掌控海洲的美好願景中,傅冕這一刀卻是點醒了他。
傅冕自然是不可信,大家都不傻,他派人去殺傅冕,沒殺成,傅冕不會對他存有好心,張常山,張常山當然也不可信。
沈成鐸一手煙,一手酒,將所有的美男子都趕跑了,很孤獨又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其實有多麼的被動。
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沈成鐸雙眼逐漸變得銳利。
是,他是有弱點,怕死,貪財,發夢。
未必張常山和傅冕就沒有弱點。
張常山留著傅冕,怕什麼?怕傅冕手裡還有個宋玉章。
傅冕不肯交出宋玉章,為什麼?沈成鐸冷笑一聲,別的他不敢確定,這倒他還真敢推測。不須說,傅冕是被宋玉章給迷住了。
所以,其實宋玉章才是現在最關鍵的人。
沈成鐸又喝了一口酒,脖子上的傷痕火辣辣地發疼,“啪”的一聲將酒瓶放下,沈成鐸站起身望向窗外,心中倏然下定了決心——他要將宋玉章從傅冕手裡搶出來!
螃蟹現在是最肥的季節,清蒸就已經很鮮美。
宋玉章連吃了三天螃蟹,一直吃得嘴角疼痛才終於罷休。
其實在海洲,螃蟹是不值錢的東西,現在貴的是糧食,白米面的價格貴得驚人,光這一點來看,宋玉章倒是很好養活,他光吃螃蟹就能吃得飽足。
這一天,天氣反常的晴朗,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在放風箏,宋玉章一仰頭,便瞧見藍天上有一隻巨大的蝴蝶風箏,色彩斑斓鮮豔,在純藍的天空之上美麗得很是突出。
宋玉章仰望著那隻風箏,輕哈了口氣,海洲的天氣又開始漸漸冷了,院子裡雖然有太陽,但還是有些涼意。“泡杯熱茶來。”宋玉章道。
隨從應了一聲便去倒水。
小鳳仙坐在宋玉章身邊久了,覺得有點累,就想站起來活動活動,他屁股剛往上抬,手就被宋玉章握住了。
小鳳仙略顯詫異地一抬頭,宋玉章正垂著眼對他笑。
那笑容之後透露出一點堅決的味道,小鳳仙愣了愣,猶豫著就又坐了下去。
隨從泡了杯熱茶來,先照例是自己倒出來一點喝了,示意沒什麼問題,再遞給宋玉章。
宋玉章道了聲謝,松開小鳳仙的手,接了茶,掀開茶蓋,慢慢地吹動上頭的熱氣。
就在這時,隨從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
他一回頭,便見那大風箏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院子裡。
這事情有點突然,隨從有些不知所措,宋玉章道:“把風箏撿起來吧,這麼大個風箏掉了,小孩子會哭的。”
隨從猶豫了一下,道:“是。”
風箏撿在手上,頗有些分量,隨從沒見過這樣大這樣精美的風箏,一時也露出了些許笑容,他小時候可從來沒玩過這麼好的風箏。
沒一會兒,門外果然傳來了敲門聲。
守門的兩個隨從很警惕地交換了一下眼神,“誰?”
“我的風箏是不是掉你們家了?能不能把我的風箏還我呀?”
門外是個小孩聲音,裡頭撿風箏的隨從向自己的同伴一揚手,示意風箏在自己手上。
大門打開了半邊,隨從拿著風箏出來,門外不是一個小孩,而是一群小孩,為首的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模樣,他一見風箏便很高興道:“這是我的風箏!”
那男孩子拿了風箏在手裡翻檢了一下便撅起了小嘴,由晴轉陰:“上面怎麼少了塊花?”
他身後的孩子也一擁而上,“真的,上面的花呢?”
風箏色彩鮮豔,花樣復雜,隨從也看不出上頭少了什麼,也不打算理睬,隻轉身欲進門,那男孩子卻是不依不饒地不讓他進去,人也跟著擠進門縫,頭跟著往裡頭探,“我的花是不是掉在裡頭了?”
兩邊守門的隨從立刻也轉到那隨從的身後,“幹什麼?”
門口一有動靜,院子裡的其他隨從也暗暗出來戒備。
“我的花,我風箏上的花呢!這風箏是我們一塊做的,後天還要拿去學校參加比賽呢!”
男孩子模樣很急,對這三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人絲毫不怵,看那孩子的打扮也看得出家境殷實,是見過世面的,對幾個明顯下人打扮的隨從態度很倨傲,“你把花還我們!”
“兔崽子,風箏給你撿了就不錯了,什麼花不花的,滾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