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冕給宋玉章買了套新書,都是現在市面上很流行的白話小說,絕不會叫人看得無聊。
宋玉章在院子裡翻著小說念給小鳳仙聽,順便借書來教他識字,小鳳仙學得很快,他雖然不會說,但手指頭能在一旁跟著寫,宋玉章教他幾個字,便考他幾個字,小鳳仙字字都會,竟還是個很好的讀書料子。
傅冕早出晚歸也沒有闲著,販煙草的證件齊全,他現在是海洲名正言順的一位煙草商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分明沒露出任何破綻,孟庭靜卻似乎對他是特別的“感興趣”。
傅冕能感覺到他身邊一直有眼睛盯著他。
然而他繼續如常行事,任由那些眼睛盯著,將煙草生意很快便做得紅火起來,沈成鐸是他最大的客戶,他可以順理成章地前往維也納同沈成鐸接觸,沈成鐸自然也不得不笑臉相迎地招待。
傅冕在人前都是一副謙虛謹慎的商人模樣,叫沈成鐸心中十分的別扭,他不由自主地便想起張常山所說的話。
“傅冕,想要你的命。”
“沈老板。”
沈成鐸猛地回過神,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警惕戒備。
傅冕打開盒子,微笑道:“這周的貨,你驗一驗。”
沈成鐸勉強笑了笑,“你的貨,還用驗嘛。”
“這可說不好,合作的次數再多,也不代表次次都順利,”傅冕笑道,“還是驗驗。”
“那就上去驗吧。”
等到了兩人單獨說話的地方,沈成鐸壓低了聲音,直接道:“你不用來得那麼勤。”
傅冕將雪茄盒放到一邊,一個轉身,袖中抽刀,刀鋒瞬間就已經架在了沈成鐸脖子上。
Advertisement
沈成鐸畢竟也是久經風雨的人,他驚慌一瞬,便鐵青著臉道:“傅冕,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傅冕笑了笑,“你派人來東城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沈成鐸臉色難看道:“我什麼時候派人去東城了?你別血口噴人!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我犯得著嗎?”
“的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就犯不著。”
刀鋒稍一推進,沈成鐸立即便感到脖子上傳來刺痛感,他了解傅冕,知道傅冕這人瘋起來殺人不眨眼,他強作鎮定道:“既然這樣,你又何必這麼、這麼……他媽的,你真要殺了我啊!”
刀子已經割進了皮膚,再往下就是喉管,一刀下去,幾秒,一條人命就沒了。
傅冕看著沈成鐸大汗淋漓的模樣,笑道:“張常山是不是說我要殺你?”
沈成鐸人呆愣在那兒,連脖子上的傷都快忘了。
傅冕收了刀,平淡道:“張常山容不下我,就讓你除掉我,你沒辦到,他就想讓我除掉你,沈成鐸,我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惜中間還有條江,想把咱們兩個全吞了,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要殺你很容易,犯不著還要借他張常山的手,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孟家的人守在維也納門口,一直等到人出來,跟著人一路回去,看他敲門進院後,便同人換班回了孟宅。
孟庭靜坐在庭院內的搖椅上聽完了隨從的匯報。
“他在裡頭待了半個鍾頭?”
“是,我看了表,不會錯的。”
孟庭靜眉頭微微皺起。
隨從補充道:“他似乎在維也納裡有兩個相好的。”
孟庭靜的眉頭皺得愈緊,“相好?”
“是的。”
孟庭靜揮了揮手,對傅冕那僅有的一點好印象也煙消雲散。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人出現的時機有些怪異,讓他有些提著心,可好像又沒到那份上,他現在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張常山的身上。
明天,明天找個借口去傅家做一次客,晚上再搭飛機去南城。
他等不了了,懷疑再多,終究也還是得撕開一個口子才能驗證。
孟庭靜站起身,轉身回了房間。
門一推開,傅冕便見到屈起腿坐在床上的宋玉章。
“這麼久?”
傅冕脫了外衣,將外衣扔在一旁,道:“聊的時間長了一些。”
“他看上去如何?”
“你猜得不錯,”傅冕邊向他走近邊道,“張常山果然向他透了底。”
宋玉章道:“那他信了嗎?”
傅冕在床邊坐下,“半信半疑。”
宋玉章微一點頭。
“沈成鐸也是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不可能輕易地去相信誰,更何況這還有關他的性命。”
“就隻要他半信半疑就夠了。”
“張常山在南城有人,但撈不著錢,在海洲,他沒有親信,但能弄到錢,為了他弟弟,他隻能冒險了。”
“除了沈成鐸之外,海洲還有個廖天東同張常山有聯系,”宋玉章指點道,“廖天東……”宋玉章沉吟片刻後,道:“我不認為他會在關鍵時刻幫張常山。”
傅冕一直安靜聽著,屋內隻一盞昏暗的燈,門開了一條縫,外頭月光爬進,同屋內昏暗的燈光交織,宋玉章的臉上陰影重疊,隨著風吹搖曳。
傅冕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冷不丁的,宋玉章轉過了臉,眼珠子也跟著一齊轉動著同傅冕目光相對。
宋玉章笑了笑,目光由冷轉柔,“怎麼了?”
傅冕伸出手,手指掐住了宋玉章的下巴,他凝神道:“竹青,你當初算計我的時候,是怎樣分析我的?”
宋玉章微微笑了笑,“又想吵架?”
“不,”傅冕低頭,鼻尖輕碰了宋玉章的鼻尖,“我隻是好奇。”
“我說了,你可別動氣。”
“不會。”
“我沒有分析你,”宋玉章含笑道,“你還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什麼德行嗎?我都沒同你說話,你就恨不得往我懷裡生撲了。”
傅冕果真沒有生氣,他也跟著笑了笑,忽然好奇道:“這世上有沒有誰讓你遇過挫折?”
“你是指情感上?”
“對。”
“沒有,”宋玉章仰面躺下,實話實說,“一個也沒有。”
愛而不得是什麼滋味,宋玉章還真沒有嘗過,可這即使好奇也難辦,對他來說,愛,實在太唾手可得了。
傅冕坐在椅上,背後一陣風一陣月,才剛入秋的天氣,他不知怎麼就感到了一股涼意。
手背忽被拉住,“別多想,”宋玉章雖沒看他,語氣卻很柔,“阿冕,我不會再算計你。”
傅冕低著頭,看著自己被宋玉章拉住的手,上頭還殘留著宋玉章給他留下的一大塊傷疤。
他還是不信宋玉章。
內心仍有一個地方存在強烈的懷疑。
這樣的人,除非死,否則是永遠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的。
傅冕反握住了他的手,“睡吧。”
翌日,傅冕照常去了商會,作為新入海洲的商人,他人緣很不錯,看樣子也是打算常駐海洲,處處聯通人脈關系,對人都很客氣。
孟庭靜站在商會二樓,眼見傅冕同人寒暄告別,便揚聲道:“傅老板。”
傅冕一回頭,笑容溫和,“孟主席。”
孟庭靜居高臨下地打量他,以最挑剔逼人的目光去審視,也實在是覺得對方就是個普通的倒騰緊俏貨的普通商人。
就像那一回在河上碰見,他心有懷疑,卻是一無所獲。
那份懷疑早已擴散到了周遭的一切,因為懷疑得太多太廣,反而降低了那懷疑的準確性。
孟庭靜在心中道:“再一回,就再一回。”
“留步。”孟庭靜微一揚手。
傅冕留在原地,等著孟庭靜下來,他退步到一側,好讓來往的人能順利通過。
孟庭靜走下來,面向傅冕,微笑道:“傅老板最近在海洲生意做得很不錯。”
“還是承蒙商會關照,”傅冕感嘆道,“海洲可真是個好地方。”
孟庭靜道:“上回就說要去你家拜訪,不知今日是否方便?”
傅冕神色微微一怔,笑道:“孟主席要光臨寒舍,容我回去稍作準備如何?”
“不必準備,”孟庭靜道,“隨意一些。”
孟庭靜拍了下傅冕的肩膀,因為對此人表面愛護妻子實則花天酒地的真面目已了然於胸,孟庭靜這一下沒怎麼留手,傅冕肩上一麻,隨即便又笑了,他轉過臉,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傅冕車在前,孟庭靜車在後,傅冕一上車,便從車座下拿了槍。
他說過,他遲早有一天會殺了孟庭靜。
那就擇日不如撞日。
這倒也並非全然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