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確實太忙了,叫四哥你擔心了,”宋玉章款款道,“放心,以後不會了,我可憐的好四哥,這樣擔心我,我真高興。”
宋明昭暈暈乎乎的,有些招架不住宋玉章。
宋玉章說完了就算,說要出門,宋明昭想跟又怕宋玉章不肯,宋玉章便拍了拍他的臉,微笑道:“乖乖地留在家裡,等會回來。”
宋明昭幾天沒見宋玉章的好臉色,故而格外聽話,乖乖地“嗯”了一聲。
宋玉章上了車,指揮司機去往宋齊遠所分到的那一套洋房。
那套洋房亦是宋家的產業,雖然沒有宋宅那麼磅礴的氣魄,但精致典雅,一看便是富人居所,地段也很相宜,宋玉章坐在車裡,給自己點了支煙,對司機道:“你進去叫宋齊遠出來見我,記住,隻要他一個人。”
司機聽了他的吩咐,進去便很機靈地找了相熟的僕佣,讓她上去叫三少,“你偷偷地叫,別當著大少二少跟前。”
片刻之後,宋齊遠便出來了,他似乎是預備睡了,穿著單褂長褲,披了件睡袍,司機見到他,眼前一亮道:“三少,五少在車裡等您。”
這幾天,宋齊遠也一直留心著銀行的動靜,想宋玉章明天也該走了,明日就要天下大亂,兩位兄長隻惦記著趕緊分錢,他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想著如何應對後頭的狂風暴雨。
宋玉章來,要說什麼?告別麼?他們似乎也不是需要告別的關系。
質問指責?到這個時候再談這些,也似乎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宋齊遠心中帶著淡淡的疑問拉開了車門。
宋玉章正坐在裡頭吞雲吐霧,他抽得猛,煙霧雪白的縈繞不去,聽到開車門的聲音便扭過臉,夾著煙的手指衝裡晃了晃,“上車。”
宋齊遠鑽進車。
“宋振橋給你留了三千萬美金。”宋玉章未等他坐下,便開門見山道。
宋齊遠慢慢坐下,默默不言,這三千萬美金,他拿得燙手,拿得不情不願,拿得無可奈何,拿得是有些心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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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份。”
宋玉章吸了口煙,舌尖舔了舔嘴唇,淡淡道,“我要的不多,五百萬。”
宋齊遠依舊是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道:“你不是宋玉章。”
“這個問題我記得我已經同三哥你討論過了,”宋玉章轉過臉,眉毛微微一挑,“我已經是了。”
“明日柳傳宗會送你去英國,你放心,他會有法子幫你……”
“我不走。”
宋玉章輕描淡寫的三個字打斷了宋齊遠的話,宋齊遠神情一滯,扭過臉也看向宋玉章。
宋玉章嘴裡一陣一陣地噴出煙霧,“給我五百萬,我要讓銀行活下去。”
宋齊遠再次被他的話語給震住了。
“五百萬?”
“對,五百萬。”
宋玉章叼著煙低頭笑了笑,“你要是樂意多給一點兒,我也不介意。”
宋齊遠笑了,他笑得很苦惱,為宋玉章的天真和自不量力。
“你知道銀行現在的窟窿有多大嗎?”
宋齊遠想或許柳傳宗未曾對宋玉章說的明白清晰,他道:“你以為五百萬美金能做成什麼事?”
“不就三億的窟窿嗎?”宋玉章隨意地笑了笑,眼睫上挑地看向宋齊遠,“三哥,你沒本事,不代表我也沒有。”
宋齊遠無話可說地沉默了半分鍾,隨後客觀道:“你瘋了。”
“隨你怎麼想吧,”宋玉章拔出嘴裡的煙,淡淡道,“五百萬,明天銀行開市十分鍾之內我要見到你把五百萬送過來,否則,”他衝宋齊遠笑了笑,“我也可以不是宋玉章,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誰都別想好過。”
宋齊遠面色微變,“你要挾我?”
“這怎麼是要挾?你們要我背三億的黑鍋,我隻要你五百萬,這算要挾?那咱們換換吧,我把銀行交給你,你把三千萬給我,你放心,我心善,到時候分你們一千萬,如何?”
宋齊遠再一次地無話可說了。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這三千萬本不該他們拿在手裡。
隻是人非聖賢,他亦非完人,在真正面對抉擇時,他隻能自私地先保全自己和他的兄弟。
這個家他不喜歡,可他生在裡頭,他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他父親用一條命換他一個承諾,他不得不去扛起這個家。
至於別的,就當他心狠吧。
“你打算如何讓銀行活下去?”宋齊遠緩緩道。
宋玉章已抽完了一支煙,又繼續點煙,橘色火焰在他指尖明滅一閃,宋玉章將煙送入唇,唇珠微微凸著架在煙嘴上,似笑非笑道:“三哥想入股?那五百萬可不算。”
“五百萬支撐不了多久。”
“那三哥就多給一些吧。”
“你這樣,到時若出了什麼變故,誰也沒法保證你能全身而退。”
宋玉章有些忍不住笑了一聲,他看向宋齊遠,緩緩道:“原來你們這般做,是為了保我全身而退?”
“宋齊遠,你是不是裝君子裝得自己都當真了?”
“你記住,我是不是宋玉章,同你是不是好人一樣,咱們各自心裡明白,多說無益,五百萬,一分都不能少,否則,後果自負,你知道我既不是什麼好人,窮兇極惡的事也做得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橫豎一條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宋玉章咬著煙扭過臉,眉頭微微皺了,“下去。”
宋齊遠隔著煙霧再一次霧裡看花地對面前的宋玉章看不清了。
他以為這是個貪婪不盡的騙子自食惡果,但這騙子卻說他不走,他要讓銀行活下來?
三億的窟窿,憑任何人想,那都是一座能將人碾得粉身碎骨的高山,宋玉章能有本事扛得起來?
還是隻想再從他手裡騙出五百萬來?
宋齊遠下了車,司機從他身邊擦過,睡袍微微晃動,宋齊遠感到一陣些微的涼意,返回洋樓內,宋業康正在外頭廳裡,問道:“誰來了?是大嫂回來了嗎?”
“不是,”宋齊遠手晃了晃,“發宣傳單子的。”
“這麼晚了,那些人還不消停。”
宋業康道:“那野種還沒走,他是不是預備明天要走?”
宋齊遠靜立片刻,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隻擺了擺手,“上去睡覺吧。”
宋玉章回到宋宅,讓佣人給他開了瓶好酒。
上好的威士忌,宋振橋的藏品之一。
宋玉章牛嚼牡丹一樣猛灌了半杯,佣人都忍不住勸他,“五爺,您慢點喝。”
“不要緊,”宋玉章又喝下一大口,扭過臉對佣人笑了笑,“你們五爺我喝酒可是海量。”
佣人紅了臉,覺著五爺身上正散發著一種異樣的風流味道。
宋玉章喝了兩杯酒後上了樓。
房內,宋明昭正在等他,人坐在被窩裡,穿了件銀色綢緞的睡衣,正開著一盞小夜燈在看書,聽到開門聲,便扭過臉,很開心道:“小玉,你回來了?”
宋玉章走過去,轉身橫躺在宋明昭的膝蓋上。
宋明昭登時便聞到了他身上的煙酒味,“你出去喝酒了?跟誰?”
宋玉章閉著眼睛,似笑非笑道:“四哥,你吃醋了?”
宋明昭紅了下臉,“胡說什麼,我就問問。”
宋玉章笑了笑,他轉過臉,將臉埋入宋明昭的腰腹,低低道:“四哥,你真好。”
宋明昭有些傻呵呵地笑了一下,“你喝醉啦?”
宋玉章也笑了笑,雙手抱住了宋明昭的腰。
“四哥。”
“嗯?”
“我要愛你久一些,咱們做一對好兄弟。”
“……”
宋明昭心裡想灌了蜜一樣,低頭將臉頰靠在宋玉章的臉頰上,良久才極小聲道:“那我要比你更久。”
宋明昭等了很久沒等到回應,抬頭一看,宋玉章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宋明昭微微笑了摟了宋玉章,他不睡,他怕打呼吵著宋玉章,等宋玉章睡熟了,他再睡,這樣看著宋玉章睡,對他而言,亦是很快樂。
因為在這個時候,宋明昭才感覺到宋玉章是真正屬於他的,屬於他一個人的弟弟。
翌日,宋玉章早早地醒來,將自己洗滌一新,他從抽屜裡取了那顆拇指大小的鴿血石揣在了上衣口袋之中。
司機瞧他容光煥發的,不由贊嘆般道:“五爺,您今天精神可真好。”
宋玉章衝他笑了笑,“人逢喜事精神爽。”
司機心想喜事不是前兩天就有了麼?怎麼拖到了今天才高興?
銀行開市,照理是熱鬧而有尋常,宋玉章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銀行,同樣的接受著一聲聲問候。
“行長,您早。”
“早。”
新繼承銀行的英俊行長一改前幾日的冷淡風格,親切而又風度翩翩地一點頭,“各位早。”
“早,行長您今天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