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孟庭靜坐在主位,右手拇指與食指微微摩挲著,不鹹不淡道:“就是不知宋兄打算如何填補銀行的虧空?”
宋玉章腦海中猛然空白了一瞬。
“如今宋氏銀行的虧空該有上億美金吧?”
宋玉章靜默不言,單隻是瞳孔微微收縮——孟庭靜怎麼會知道宋家銀行的虧空?!
孟庭靜不急不緩道:“宋兄現在一定在想我怎麼會知道此事。”
“當初宋伯伯想必也是好心才會帶上陳伯伯一同去買美國的股票債券,誰曾想卻是成了壓死陳家的最後一根稻草,陳伯伯留下了許多東西在他的辦公室保險櫃裡,不知道是忘了帶走,還是故意留給我的,無論如何,我也該要多謝他,讓這些東西落到了我的手裡。”
“……爸爸實在借不到錢去堵那窟窿,無奈之下铤而走險,挪用了剩下的那點款子去炒了些股票債券,結果卻是越賠越多……”
陳翰民那張苦笑的臉孔從宋玉章嗡鳴的腦海中浮現,他立時幾乎連手腳都一齊發麻了。
就在他被正式介紹成為宋家人的那一天,陳翰民來同他告別的那一天,孟庭靜同他徹底決裂的那一天!
宋玉章目光緩緩掃向孟庭靜,他嘴唇微微發顫道:“……你一直都知道?”
孟庭靜冷冷地看著他,嘴角輕輕一勾,低聲道:“知道什麼?”
宋玉章想抄起手邊的茶杯砸過去,手掌徒勞地一握,才發覺手邊沒有上茶。
就連這個,孟庭靜都提前算計好了?!
宋玉章喉頭滾動,目光震驚地看向孟庭靜。
孟庭靜衝他微微一笑,“宋明昭那酒囊飯袋送的那些禮怎麼請得動巡捕房的人呢?”
宋玉章幾乎要倒吸一口涼氣,他看著孟庭靜秀美的臉孔,覺著自己好像有些認不出面前的人了。
Advertisement
孟庭靜眼中射出陰冷的光芒,心中卻是很痛快!
他孟庭靜,永生永世都不會輸給任何人。
“你真的以為你是聰明絕頂,事事都在你預料之中?”孟庭靜向後微仰,淡笑道,“宋玉章,你未免自負太過。”
“宋振橋給你留了後路吧?柳傳宗這個人是不錯,有幫你脫身的本事,讓我猜猜,他前些日子拿許多法幣換了英鎊,”孟庭靜手指點了點宋玉章,“他要把你送去英國。”
“不錯,是個好法子,宋玉章是英國人,隻要一逃到英國就萬事無憂了,”孟庭靜收回手在膝蓋上摩挲了一下,笑微微道,“可你是英國人嗎?跟著那些人學會了幾句洋文?Counterfeit?”
宋玉章一言不發,感覺自己是遇見了條色彩斑斓的毒蛇,遠看光彩照人的很惹人眼,實際卻是陰森森地躲在草叢裡,在黑暗中蟄伏著預備隨時給人致命的一擊。
宋玉章沉默良久,在孟庭靜譏诮的眼神中輕聲道:“庭靜,就這麼恨我麼?”
“恨你?”孟庭靜淡笑了笑,“你也配?”
“不恨,為什麼要這樣算計我?”
孟庭靜又是一笑,“怎麼是算計呢?我不一直都是在幫你?”
“你現在也可以求我幫幫你,”孟庭靜翹起腿,微笑道,“宋振橋已經死了,父債子償,宋家那幾個兒子跑不了,想必也已經有人提醒過你,我手裡有你根本不是宋玉章的證據,隻要我將陳嵩所保留的那些交易文件記錄也全交出去,這樣一來,你就是徹徹底底地從這樁虧空案中摘出去了。”
宋玉章做夢也沒想到就連那日在山上同他說話的那個人也是孟庭靜安排的。
原來他真的想錯了。
世上真有比欠了三億美金更可怕的事。
“庭靜,”宋玉章緩緩道,“你這樣做,就隻是為了讓我求你?”
孟庭靜道:“選擇求與不求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強求。”
宋玉章看向孟庭靜,據說這是位天才少年,頭腦異常的聰穎,城府也異常的深,而他看來看去覺得也不過是個性子別扭的小白臉罷了,招惹便招惹了,若要談付出什麼代價,他亦付出過了。
現在想來,在床上那麼點事好像還真不算什麼。
宋玉章眼睫輕垂,“那麼,我該怎麼求呢?”
孟庭靜冷冷一笑,譏诮又不屑道:“少在那裡裝模做樣的,你不是很有本事麼?過來!”
宋玉章站起身,低著頭慢慢走到了孟庭靜跟前。
孟庭靜坐得穩穩當當,將宋玉章從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仍然是承認宋玉章美得出奇,可美得出奇又怎麼樣?照樣是他手裡的玩物!
他那父親孟煥章哪裡都糊塗,可對待這事的態度,卻是相當的正確!
這種人,就隻配做他手裡的玩物,哪怕僅僅是付出一點真感情,最後也隻會落得個被玩弄的下場!
與其被玩弄,不如他主動,人生在世,活不出好樣子,也總要選一種不那麼差的。
孟庭靜冷淡道:“還杵在那幹什麼,不是很喜歡我的味道嗎?跪下!”
宋玉章一動不動地站著。
孟庭靜分出了一些耐心來等。
因為宋玉章此時的糾結屈辱亦令他感到很痛快,很舒暢!
宋玉章慢慢抬起臉,與孟庭靜目光對視了,孟庭靜的眼神依舊是冷冰冰的,瞳孔中正燃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烈火。
“庭靜。”
宋玉章很溫柔地喚了他的名字。
孟庭靜的眼神沒有半分動搖,隻又冷冷地一笑。
宋玉章也微微笑了笑,他笑得依舊柔和,“你這個模樣……”宋玉章邊笑邊搖頭,語氣亦變得淡淡的,“……真是一點也不可愛了。”
說完,宋玉章便轉過了身,大步流星毫不遲疑地向外走去。
孟庭靜冷眼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從面容到心腸一色都是浸在寒潭之中,走吧,他等著宋玉章爬回來求他的那一天。
第64章
宋玉章回到宋宅,直接一口氣狂奔上樓,將門“嘭”的一聲甩開,疾步走到書桌後,猛力拉開抽屜,將抽屜裡孟庭靜當初給他的那個信封抓了出來。
他一直都未曾看這裡頭到底有多少錢。
當初他對孟庭靜要求所謂的“開苞賞錢”,那是一種帶了自汙性質的還擊,再怎麼雲淡風輕,底子裡也還是自我羞辱,屬於兩敗俱傷的報復,所以他一直逃避著不管。
宋玉章撕開了信封。
信封拆開,裡面隨即便掉出一張薄薄的支票,如葉片般墜落在暗紅色的書桌上。
宋玉章定睛一看,上頭龍飛鳳舞地籤了孟庭靜的名字,金額那一欄卻是尚未填寫。
——這是一張可以隨意填寫數字的空白支票。
宋玉章拿起支票,面上浮現出一個極其復雜的笑容。
庭靜啊庭靜啊,你到底是恨我還是愛我?
口口聲聲說著他不配,卻給他留這麼一張空白支票。
他就不怕他幾筆下去,寫出個天文數字來麼?
宋玉章目光一冷,隨即拔出了鋼筆。
他不仁,他便不義!
筆尖懸在支票之上,遲遲沒有落下。
宋玉章目光凝在支票上的“孟庭靜”三個字上,握住鋼筆的手指越來越用力。
“噠”。
鋼筆滴溜溜地落在桌上。
宋玉章將那張支票舉在眼前。
孟庭靜。
你想讓我賣,我偏不肯!
手指慢慢彎曲,支票被宋玉章揉成了一團。
宋玉章將被揉成一團的支票連同那個信封一起衝入了馬桶。
“小玉。”
外頭傳來宋明昭小心翼翼的聲音。
宋明昭察言觀色,覺著宋玉章這幾天都陰晴不定的很不對勁,對待宋玉章都開始有些膽怯了。
“什麼事?”
宋玉章滿面春風地出現在宋明昭面前。
宋明昭見狀便松了口氣,“我想問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宋玉章一把摟住宋明昭的肩膀,笑盈盈道,“來,我陪你一塊吃吧。”
當夜,柳傳宗接到了宋玉章的電話。
“明日銀行照常開市,我這裡還有張二十萬的支票,你先拿去換了來頂。”
“去英國的事壓後再說,等我吩咐。”
“好的。”
柳傳宗掛了電話,神色中若有所思。
他並非全無思想的木偶,隻是習慣了將所有的東西都隱藏在那張臉的下面,他是個奴才,奴才不要臉,也不要思想。
宋玉章同宋明昭高高興興地吃了頓飯,他興致高,宋明昭也終於開心了,“這兩天我瞧你一直不大高興,是銀行的事太多了嗎?”
宋玉章喝了口酒,摟了宋明昭的肩膀,輕捏了下宋明昭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