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業康道:“玉章,你陪一會兒伯年,我跟青雲去看看爸爸。”
“好。”
宋業康同聶青雲離開了病房,同時也帶走了“四大金剛”,宋玉章在床邊坐下,對聶伯年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我最近有些忙,都不知道你病了,沒及時來探望你。”
“沒關系,”聶伯年道,“我經常生病,你不用急著來看我。”
他面色雖然紅潤,但是一種病態的嫣紅,宋玉章手掌撫了下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聶伯年又“嗯”了一聲。
宋玉章最近正如飢似渴地跟隨柳傳宗學習如何經營銀行,同時還要假借督工之名學習洋文,旁人至少有筆記錄,他旁聽卻是全然隻靠一雙眼睛一對耳朵硬是聽記下來,身邊還有個柳傳宗,這是宋振橋的心腹,他得保證自己不露餡。
精力被嚴重透支的後果便是宋玉章連獵豔的心思都淡了,更別提想起惦記著他的聶伯年了,他從前沒走過“正道”,真不知道走“正道”能這麼累人!
沒法子,他的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
宋振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宋齊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發難,孟庭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故態復萌,聶飲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從天而降。
在那條看不見的線逼近之前,他必須充分地武裝自己,做好應對的萬全準備。
要真正的成為“宋玉章”,的確比他先前所幹的任何一票實際都來得難。
宋玉章拉了聶伯年的手,心中半是真心的憐惜半是預備的利用,柔聲道:“怎麼會發燒呢?”
聶伯年小手團在他的掌心,口齒清晰道:“我是不足月生就生下來的小孩,先天不足,很容易生病。”
宋玉章捏了下他的手,“難受嗎?”
“不難受,”聶伯年道,“我習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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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從未見過這樣乖巧懂事的孩子,語氣也越發柔軟了,“想喝水嗎?我瞧你嘴唇都幹了。”
“我不喝水。”
聶伯年的臉在低熱中更紅了一些。
宋玉章察言觀色,看出他似有小小的難言之隱,好言好語地問他為什麼不願喝水,聶伯年畢竟還小,被宋玉章三言兩語地終於還是哄出了真心話。
原來聶伯年雖隻有五歲,心智卻已長成了一位小小紳士,護士佣人皆是女人,他便很怕喝多了水要去尿尿,他燒得腿軟沒力氣,到時候勢必要被抱去把尿,聶伯年怕羞,便無論如何都忍著不喝水。
聶伯年面紅耳赤道:“我是男孩子,不能給女孩子看。”
宋玉章未料到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羞恥心與忍耐力,不覺有些啼笑皆非,輕揉了下他的頭發,“乖寶寶。”
聶雪屏人來時,見護士與佣人都在外頭,目光中流露出淡淡威嚴的疑問,佣人忙解釋道:“宋家公子來看伯年少爺,正在裡頭說話呢。”
聶雪屏微一點頭,“辛苦了。”
宋業康總喜歡利用伯年來向他獻殷勤,聶雪屏心中雖然不喜,但一想畢竟有人能在他不在時陪伯年說說話,總也不是壞事,邁步進入病房,剛一轉角便聽到了聶伯年說話的聲音。
“……我可以自己擦。”
聶雪屏面色溫和地轉過去,看得了空的病床以及半開著門的衛生間。
“沒關系,你是病人嘛,讓我來吧。”
柔和的聲音傳來,聶雪屏微微一怔。
“謝謝玉章哥哥。”
聶伯年仍是羞紅了臉。
宋玉章將他抱出去,一轉臉見病房裡多了個聶雪屏,頓時也是一怔,“聶先生。”他懷裡的聶伯年立即高興地叫了一聲“爸爸”。
聶雪屏回過神,上前從宋玉章的手裡接過聶伯年,同宋玉章打了個招呼,“小宋先生。”
宋玉章笑了笑,“下午好,我來看看伯年,二哥和青雲姐姐也來了,他們正在我父親那,我過去叫他們。”
他說完便點頭即走,語笑嫣然的,一陣風一樣短暫地從聶雪屏身邊飄過,聶雪屏抱著聶伯年,目送著宋玉章出去,目光還未收回,脖子便被聶伯年小小的手臂拽了拽,他低下頭,聶伯年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也是亮亮的,“爸爸,玉章哥哥對我真好。”
“是麼?”聶雪屏將嬌弱的兒子放回病床躺好。
聶伯年聽他語氣淡淡似乎沒放在心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按捺住,“玉章哥哥給我喂水了。”
聶雪屏“嗯”了一聲,給他拉上了被子。
聶伯年見自己的父親好似不怎麼受觸動,小嘴唇撅了一下,為了力證自己的確是得到了宋玉章的寵愛,豁出去般道:“他還給我擦小雞雞了。”
聶雪屏拉被子的動作一頓,目光掃向聶伯年。
對於父親的嚴厲目光,聶伯年本能地想要反省,但又覺得不對,“玉章哥哥不是女孩子,他可以看我。”
“爸爸,玉章哥哥很喜歡我的,你叫他來看我吧,他不會拒絕的。”聶伯年懇求道。
聶雪屏替他蓋好了被子,靜默地捋了下他的頭發,“伯年,別太任性。”
聶伯年再次被拒絕,終於是忍無可忍地感到了委屈。
上一回,他明明同宋玉章玩得挺好的,可再想去宋家找宋玉章玩,聶雪屏就不答應了,對聶伯年說宋玉章事務繁忙未必有時間陪他玩。
聶伯年這小小天才,一聽就覺著父親是在找借口。
“爸爸,”聶伯年雙手拉著被子,肅著張小臉質問道,“是不是你不喜歡玉章哥哥,所以才不讓我同他玩?”他盯著父親的臉,企圖用自己足足五歲的敏銳觀察力判斷出父親到底有沒有欺騙於他。
“沒這回事。”
聶伯年眼睛瞪圓了也沒從父親臉上找出一點說謊的痕跡,隻好悻悻地“哦”了一聲。
第48章
“聽業康說,你在銀行很用功?”宋振橋滿臉慈愛道。
宋玉章笑道:“二哥這是在哄您開心呢。”
宋振橋道:“他哪會哄我,我如今已經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光景,誰都懶得搭理我這病怏怏的老頭子了,來,玉章,你坐下,說說你在銀行都學了些什麼。”
宋玉章坐下,慢條斯理地向宋振橋訴說著這段日子他向柳傳宗學得的知識技能,照例是沒有任何隱瞞,隱瞞沒有意義,反正柳傳宗作為宋振橋的心腹,總不會被他三言兩語就倒戈向他了,宋振橋自然會從柳傳宗那知曉他的動向,況且他也是想借此試探試探宋振橋的態度,看看宋振橋對這小兒子到底是怎樣的安排打算。
宋振橋起先聽得好像還聽認真,聽著聽著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宋玉章懷疑他睡著了,聲音漸小,輕聲地喚了句“爸爸”?
宋振橋沒有回答,安詳地已然入眠。
宋玉章靜立片刻後出了病房,他帶上門叫來了護士詢問,護士說來說去還是老樣子,宋振橋的病仿佛是顆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它到底何時會爆炸。
宋玉章離開後,轉回聶伯年的那一間病房。
病房裡人多起來,自然也就變得熱鬧了些,宋玉章推開門進去,聽到宋業康正在說笑話逗聶伯年,聶伯年的笑聲小小的,也有點兒蔫蔫的。
“伯年累了吧,大哥,要不我們先走了?”
“想睡了嗎?”
“嗯。”
裡頭悉悉索索地一陣動靜之後,三人出來了,門口的宋玉章側過身,微笑道:“伯年睡了?”
聶青雲看向聶雪屏,聶雪屏道:“睡了。”
宋玉章點了點頭,“那我就不進去了。”
宋業康道:“你看過爸爸了?他今日精神好像還不錯,自你回來以後,他好似振作了許多。”
“是麼?那也不枉我冒死回國了。”宋玉章玩笑般道。
四人本是從何處來回何處去,到了門口,聶青雲便說要搭大哥的車回去,聶雪屏點頭同意,宋業康也無甚意見,兄弟兄妹分別上車,兩輛車並排在一塊兒,車窗下搖,聶青雲爽朗地衝宋家兩兄弟揮手再見,宋業康在窗外一側亦衝他揮手,宋玉章身體微微前傾,露出半張美好帶笑的側臉。
待車輛行駛向前,聶青雲感慨般道:“宋家老五可真是漂亮,大哥你說是不是?”
聶雪屏沒有回答,道:“旁人的相貌怎麼好總掛在嘴上議論。”
聶青雲笑道:“大哥,你也太古板了些,不過誇贊兩句,又不是說他生得醜。”
聶雪屏看向車窗外,意思不想再同她討論。
聶青雲對宋業康說他們兄妹關系並不親密,實際同兩位兄長還是挺要好的,一時玩心大起,效仿起了聶伯年的孩子心性,逼問道:“大哥你說嘛,宋家老五是不是很俊?”
她在車裡嘰嘰喳喳地問了幾句,聶雪屏終於轉過臉來,淡淡一眼過去,聶青雲才偃旗息鼓,作了個撇嘴的神情。
宋明昭正在家中打球闲玩,見車開進來便轉了手腕收起球拍,錯眼看過去,卻見宋業康與宋玉章有說有笑地下了車。
“老四,回來了?”宋業康站定了,衝宋明昭一揮手。
宋明昭將手裡的網球在草坪上擲了下又捏在手中,揚起笑臉道:“是啊,二哥你才忙完哪,”他又看向宋玉章,“老五,你怎麼今日也回來得這麼早,同二哥出去玩了麼?”
宋業康替宋玉章答道:“老五哪像你有這樣多時間闲玩,伯年病了,我同青雲一起去看他,青雲說伯年想老五了,就叫上老五一塊兒去了,你走得太快,要不然也能帶上你。”
宋明昭心裡淬了毒汁一般疼痒難忍,手掌捏著網球道:“是麼,我同聶家的人沒二哥親近,碰了面也沒什麼好說的。”
宋業康素來不將這草包四弟放在眼裡,宋明昭在馬場上沒給他留面子,他此時也就戳心戳肺地讓宋明昭不舒服。
這是宋家兄弟之間慣常的作風,隻不過宋明昭平素裡無福消受罷了——誰都瞧不上他,連擠兌都懶得擠兌他。
宋業康又扭過臉,小聲地同宋玉章說了兩句話,內容沒什麼特別的,主要是做給宋明昭看。
宋明昭對於宋玉章的獨佔欲令宋業康覺得既可笑又幼稚。
廢物一個,也有氣性麼?
宋業康瀟灑離去,留下宋明昭捏著個網球死死地盯著宋玉章,宋玉章衝他微微笑了笑,宋明昭即將網球和球拍一起扔在了草坪上轉身就走,宋玉章忙追了過去拉他的手。
“四哥。”
宋明昭甩開手,邊走邊脫手套,將手套直接扔在了地上,宋玉章跟在他後頭撿。
宋明昭一路“咚咚咚”地跑上樓,宋玉章便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一路追隨到宋明昭的門內,他一進門,人就被宋明昭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