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靜忙道:“後頭你又來找我了。”
宋玉章笑了笑,溫和道:“別急,你聽我慢慢把話說完。”
今日既是要把話說明白,孟庭靜也就暫時忍耐下來去聽宋玉章說。
“咱們再見面,那天是在國際飯店吧?”
“不錯。”
“我身邊帶著陳翰民。”
“……不錯。”
“你問我是不是同小玉仙睡了覺。”
孟庭靜面色又沉了下去,“也不錯。”
“我記得你當時很生氣,因為沈老板同我開了兩句玩笑……”
孟庭靜剛想反駁沈成鐸那根本不是玩笑而是冒犯時,在宋玉章的眼神示意下又強忍了下來。
“你扇了沈老板一個耳光,我想你除了泄憤之外,亦有殺雞儆猴的意思吧?”
孟庭靜立即否認道:“我沒那個意思,他出言不遜,我教訓他罷了。”
宋玉章道:“那我問你,若那天我真帶著陳翰民上去了,或者說我承認我同小玉仙睡過了覺,你會如何對他們?……別急著回答,”宋玉章柔聲道:“咱們說好了今日既要把話說清楚,彼此就都坦誠些,好麼?”
孟庭靜辯白的話被堵了回去。
宋玉章問的是個假設的問題,而孟庭靜從不喜歡假設什麼,既然宋玉章讓他想,他就想吧,沉吟片刻之後,孟庭靜卻是在心中不得不承認如若真發生了宋玉章所說的那種狀況,他可能也許不會輕饒了那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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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庭靜抬起眼,神情復雜地看向宋玉章,他生性聰穎非常,有些事隻是不去想,宋玉章這麼一點撥,他立刻就想明白了。
“……所以,你那日主動來尋我,並非是在意我怎麼看你,隻是怕我……”孟庭靜頓了頓,越說越是面色冷硬,但也隻能繼續說下去,“……怕我動他們。”
宋玉章點了點頭,“是。”
孟庭靜不說話了。
“如果有的選,我不會找你,”宋玉章溫聲作了個總結,“庭靜,我那天是被你逼的。”
孟庭靜自很小時便展露出了驚人的智慧,乃是人人誇贊的少年天才,他亦是孟家獨子,更是獨一份的金尊玉貴,可以說他從相貌、才智、出身,全部都是無可挑剔,無論走到哪裡,都稱得上是人中龍鳳,受人追捧膜拜。
他活了二十四年,從未想過有人會對他說。
“如果有的選,我不會找你。”
雙眼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孟庭靜頭一回明白了什麼叫“自取其辱”。
他非要問個通透明白,這就是通透,這就是明白。
他無話可說。
真正的無話可說了。
孟庭靜緩緩道:“宋玉章,你很好。”
宋玉章淡笑了笑,“庭靜,你這是預備要報復我了麼?”
他話雖這麼說,神情卻是絲毫沒有慌張,孟庭靜:他大約是真的看透了他,知道以他的高傲性子,不屑於那樣做。
他們兩人之間,從頭到尾,由始自終,宋玉章都是這般有恃無恐。
他竭力地避免自己成為家中兩個壞的模型,到頭來,卻是集合了兩家之大弊,快要成為個最壞的模樣。
孟庭靜雙眼澀疼,面不改色地笑了笑,輕聲道:“放心,你還不配。”
第46章
辦宴會雖然累,但亦有許多好處,混個臉熟的人脈不說,還收了許多禮物,宋玉章一個人拆不過來,叫宋明昭一塊兒拆。
宋明昭頂喜歡幹這種事,拆出來的禮物一樣樣排列,同時向宋玉章介紹送禮的人是誰,在海洲又有怎樣新鮮的故事。
宋玉章邊聽邊想宋明昭其實也並非是個全然沒有用處的紈绔子弟,對於海洲人際的關系倒是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了如指掌,宋玉章這麼想著,神色中即表露出了溫柔贊賞的意思。
宋明昭正說到興頭上,被宋玉章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幹嘛這麼看著我。”
宋玉章微笑道:“四哥你真厲害。”
宋明昭更不好意思了,“我厲害什麼,你這是在笑我隻知道管這些闲事麼?”
“怎麼會,”宋玉章柔聲道,“這些辛秘之事豈是隨便什麼人都容易探聽得到的?我還要謝謝四哥你肯給我上課,否則像我這般一無所知的人同他們交往時什麼都不了解,到時候犯了錯,貿貿然令人不快,我自己卻還不知錯在哪,那才真叫鬧笑話。”
宋明昭受慣了指責,受了宋玉章的誇贊後,竟比挨罵還要感覺禁受不住地羞惱臉紅。
他受不了了,上去就咬宋玉章,咬宋玉章的手指、手腕、手肘……天氣依舊殘餘著熱度,宋玉章在家裡隻著了輕薄的短袖襯衫,倒是方便宋明昭這“食人”的老饕。
宋玉章起先隻是忍耐,把玩了一個鑽石領帶夾子,之後見宋明昭要往他的袖子裡鑽,便伸出手用力打了下宋明昭的屁股。
“啪”的一聲脆響,宋明昭都被打懵了,他稀裡糊塗地看向宋玉章,“小玉,你打我屁股。”
宋玉章含笑點了點頭,“隻許你咬我,不許我打你?”
宋明昭倒沒反對,樂顛顛道:“那我也要打你!”
“你打我……”宋玉章臉靠過去,笑盈盈道,“……那我就咬你。”
宋明昭也笑了,將自己的手腕湊過去,“你咬,你來咬。”
宋玉章搖了搖頭,“我不咬手。”
“那你想咬哪?”宋明昭收回手一臉認真道,仿佛是預備宋玉章說哪,他便預備將哪送到宋玉章的嘴邊。
宋玉章淡笑不語。
宋明昭在他神秘的微笑中感覺到一股異樣的火熱,人撲上去抱他,邊晃他的肩膀邊道:“快說。”
宋玉章被他來回搖晃,低低的笑聲在喉嚨裡回蕩著,在兩人即將要摔倒在沙發裡時扶住了宋明昭的腰,“小心。”
宋明昭同他鬧了一會兒,又出了點汗,心裡覺著很暢快,他如今是越來越喜歡同宋玉章在一塊兒了,隻是兩個人每每湊在一起不久,他便忍不住要同宋玉章鬧一鬧,否則總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像是躍躍欲試地要作怪。
兩人又繼續拆禮物,拆著拆著宋明昭“咦”了一聲,宋玉章看過去,宋明昭手裡打開了一個漆黑的珠寶匣子,宋明昭手掌轉動,將匣子面向宋玉章,匣子裡鋪陳著深藍色絲絨,裡頭靜躺了一顆姆指蓋大小的鴿血石。
“真有意思,”宋明昭道,“誰也送了你這麼一顆鴿血石,好大,瞧著比我送你的那顆要大上一倍都不止吧?”
宋明昭嘟嘟囔囔著“誰這麼大手筆”擺弄著那匣子想找找看有沒有哪裡署了姓名。
宋玉章從盒子裡取出了那顆鴿血石。
這鴿血石確實要比宋明昭送給他的那顆來得更大更璀璨,裡頭藏匿著寶石天然的絮狀物,轉動之間極為絢爛神秘。
“沒寫名字。”宋明昭實在找不到機關了。
宋玉章對他笑了笑,“沒關系,就收著吧。”
之後宋玉章又拆到了一件沒名沒份的禮物,裝在個黃花梨盒子裡,是一枚通體乳白的玉質印章。
宋明昭看到之後直呼“漂亮”。
“這人真有巧思,送了你一枚玉做的印章。”
宋明昭忙找來一沓紙和印泥,拿了印章一蓋,紅色隸體的“宋玉章”三字便清晰地印在了紙上,宋明昭嘖嘖稱奇道:“這是哪位大師手筆,字兒真是寫得不一般。”
宋明昭在“玩”這上面是行家裡手,細細把玩了一會兒後,越看越喜歡,對宋玉章道:“這東西很貴重,又花心思,不知道是誰送的。”
他拿了黃花梨盒子翻看了一下,又道:“這盒子好像也有些年頭了。”輕嗅了一下後道:“還挺香。”
“怎麼這樣奇怪,”宋明昭掃了一眼桌上滿滿當當的禮物,笑道,“偏是兩件最貴重的禮物無人署名,要不我給你對對賓客名單,把人找出來?”
“不必了,”宋玉章道,“既然他們不願署名,自然有不署名的道理,就都收著吧。”
禮物齊整歸納,宋玉章將那枚鴿血石與玉印章收在一塊,連同他攢下的支票。
都是值錢的玩意兒,放在一塊兒,拿走的時候方便。
歇了兩天後,宋玉章又回到了銀行,回銀行的第一件事便是查閱柳傳宗的履歷資料。
柳傳宗乃是宋晉成派給他的高級秘書,約莫四十來歲,性情來說是異常的寡言少語,宋玉章坐在辦公室裡頭,他坐在辦公室外頭的小隔間裡,但凡宋玉章不找他,他便能像個影子一般悄無聲息地在外頭貓上一天,叫人都搞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宋玉章翻閱了他的履歷後,心悅誠服地發覺這也是個不同款式的天才。
天才柳傳宗是個地地道道的苦出身,家中無產無業無父無母,蹭學堂蹭了三年,考學失敗,又蹭了一年,這回考上了,沒錢交學費,隻能賣身給宋家當家僕,當家僕之後又繼續上學,學成出山後進入銀行,在宋家銀行幹了十幾年,是顆無論放在哪都能盤活的棋子,且從未出過任何岔子。
宋玉章合上紙頁,輕籲了一口氣。
這不是宋晉成的人,這是宋振橋的人。
宋振橋竟然悄無聲息地給他送來這麼一個萬全的人才,難不成宋振橋真存了將銀行交給“宋玉章”的心思?
真是不可思議。
宋家又不是沒有兒子,為何要把偌大的一份家業交給一個二十年不見的私生子呢?
誠然宋家兒子是不像個能成器的樣子,可宋老三絕對不傻,宋玉章不信宋振橋會看不出這三兒子是個人才。
難不成是宋齊遠不願接受這份家業?
確實是有這樣的人,不僅有,還真不少。
宋玉章接觸的富家公子哥多,這些公子少爺自小錦衣玉食,不食人間煙火之輩比比皆是,往往頭腦異於常人,尤其是留過洋的,嘴裡不是夢想便是自由,對那份供他們揮霍的家業卻是嗤之以鼻。
對此,宋玉章覺著也不奇怪,人總是對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不屑一顧,卻酷愛追逐那些自己所沒有的。
好,退一步來說,就算宋振橋的確是尋不著個合適的人選繼承家業好了,那他憑什麼就覺著“宋玉章”合適呢?
宋振橋對“宋玉章”這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宋玉章更不覺著“宋玉章”會是子憑母貴才得到宋振橋的另眼相待,宋家老夫人死了好多年了,宋振橋要真對“宋玉章”的生母珍愛如斯,早就把人接回國娶進門了,續弦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