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騙的是宋家人,關孟庭靜什麼事?孟庭靜想要拆穿他麼?那也無所謂,一碼歸一碼,錢歸錢,事歸事,情歸情,這些絲毫不影響他對孟庭靜現在的興趣,所以他是真從容,也是真淡然。
孟庭靜那一言,其實有很復雜的含義。
既是試探,也是還擊。
他看不慣宋玉章總是一副想逗他玩的隨意之態,所以試試探探地亮出一點底牌來給他瞧瞧,讓宋玉章稍稍收斂一點,別那麼放肆囂張。
然而宋玉章沒有一絲變化,不知道是城府深,還是因為其他,總之,宋玉章是真不在意,這一點孟庭靜還是能感覺的出來的。
這令他感覺挫敗,亦令他感到蠢動。
因為宋玉章不僅是美,而且是相當的不簡單。
宋玉章在車裡親孟庭靜。
親孟庭靜是件挺難的事,得趁他不注意,先偷襲了他,釣出了他的火氣,孟庭靜才會報復似的反親回來。
宋玉章親過不少人,隻是像這樣打架一般的親嘴還是覺著很少見,很有趣。
車裡空間狹小,兩人都是手長腳長的高個子,要打也打不開,甚至於其實手腳都放得挺規矩,單隻是四片嘴唇黏在一起,在密閉的口腔裡打著親密而火熱的架。
二十來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在這一方面,宋玉章從不委屈自己,隻要對方漂亮、幹淨、是個討他喜歡的公子哥,他會很樂意同人好好愛一場。
除了傅冕,傅冕是個例外。
傅冕豁出去地愛他,令他不忍辜負。
他是個不安分的薄情貨色,不招惹情深之人。
孟庭靜也是二十來歲,血氣方剛的年紀,其實他是很有欲望的,整個孟家都是偏向於老式的家庭,孟老爺自己孜孜不倦娶姨太太的同時,這方面倒沒忘了孟庭靜,孟庭靜十五歲那年,給孟庭靜房裡塞了個“通房丫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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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比孟庭靜大一歲,花骨朵一樣的年紀,生得清秀可人,是孟老爺“省”下來留給自己兒子的,特別交待孟庭靜,這還是個黃花閨女。
黃花閨女原本是個挺幹淨的詞匯,從孟老爺的口中說出來,卻令孟庭靜感覺到一種極其惡心的汙穢,仿佛自己馬上就要掉進一個臭氣燻天的臭水溝。
孟庭靜冷冰冰道:“我不要,把人送走。”
孟老爺不死心,想盡了手段,像是非要破了自己兒子的童子身,連給兒子飯菜裡加料這種事也做出來了。
孟庭靜吃了加料的晚餐,果然獸性大發,提著刀就去了孟老爺的房,把孟老爺從床上提下來差點當場給閹了。
孟庭靜的態度很明確,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你要逼我,那我也不客氣。
自此一戰,孟老爺終於偃旗息鼓。
為了對抗或者說是反對家庭裡那種烏煙瘴氣的氛圍,孟庭靜縱使有時候想換個活法,也會擔憂,擔憂自己會不會也淪為那汙穢大家庭的一員,變成個小號的孟老爺。
萬幸二十四年以來,他所受到的誘惑也並不多,都知道他是個什麼癖性,沒人敢往他身邊塞人,留學的日子裡,也有美麗的外國男性或是女性想同他交往,孟庭靜靠自己的意志力漠視了他們,禁欲的同時還挺得意,認為自己具有挺不錯的抗誘惑能力,形成了個刀槍不入的鎧甲,而這鎧甲卻被兩片嘴唇輕松刺破,裡面漫出來是什麼?不知道,隻感覺那是熱的,燙的,能傷人。
孟庭靜摟著宋玉章的腰,企圖將他往自己大腿上帶,宋玉章的腰雖然細,但柔韌有力,完全有同他臂膀對抗的資本,一個強摟,一個不從,不僅不從還要反過來摟他。
被打發出去買點心的司機遠遠地看到車輛震動,懷疑兩個少爺是又掐起來了。
也真奇怪,說不好吧,兩人見面還挺頻繁,說好吧,見面又沒幾句好話,沒個好臉色,一言不發就要打仗。
司機搖了搖頭,抱著一團點心自己蹲在街角嗅那甜味。
車內兩人摟成了一團,若是現在誰真拉開車門瞧也不會起疑心,因為真是個打架一般的姿態,肩膀頂著肩膀,手臂擒著手臂,類似於摔跤運動。
宋玉章額頂微微冒汗,“庭靜,你力氣不小啊。”
孟庭靜發間也冒出了汗,“彼此彼此。”
宋玉章對著他苦笑了一下,“咱們這是真打架麼?”
孟庭靜道:“誰先動的手?”
宋玉章睜大眼睛,“總不會是我吧?”
孟庭靜理直氣壯地冷笑,“難不成是我?”
宋玉章自認自己從不會對小白臉下狠手,雖然孟庭靜這小白臉是真夠潑辣的,但小白臉畢竟是小白臉,還是該用來疼的,宋玉章松了勁,“好吧,那就算我的。”
孟庭靜舒服了。
隻要宋玉章在他面前服軟讓步,他的心情就特別的好,怎麼說,就像是一匹極其美麗卻又野性難馴的駿馬在他面前彎了長腿,這是一種徵服的感覺。
兩人又“和好”了,嘴唇互相咂了一下,宋玉章道:“走了,下回見。”
告別的時候,宋玉章總是很幹脆利落,是個無情無義毫無留戀的款式,走的不會比一陣風慢。
孟庭靜獨自坐在車裡,仿佛是被拋棄了一回。
他想起陳翰民,陳翰民就是被宋玉章拋棄了。
他當然也不會自認與眾不同。
隻不過他有他的打算。
到時候他要先下手為強,玩完就算,搶先把宋玉章拋棄了!對這混蛋騙子先奸——後殺!
司機回來時,見孟庭靜一個人坐在車後座正在笑,是那種不懷好意有人要倒大霉的笑,他心裡打了個哆嗦,心想這宋家剛迎回來的五爺,不會就這麼被少東家給整死了吧?
孟庭靜在孟家的形象類似於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因他的確是殺人,殺的快,殺的狠,再忠心的家將犯了他的底線,也一樣是送到法場斃了,他像個酷吏,不,比酷吏還狠,酷吏從犯人身上榨油水,還有活路,落到孟庭靜手裡,也就是死的好看一點或者難看一點。
宋玉章回到宋家時,宋家一片歡聲笑語。
這倒是稀奇。
宋玉章很缺德地想:“難道是樂瑤兒來報喜了?”
來報喜的不是樂瑤兒,而是宋業康。
“恭喜啊,”宋晉成笑得開懷,“你和青雲也算是終於修成正果了,五弟,你還沒見過青雲吧?那可是個厲害姑娘,把你二哥拿捏的死死的。”
宋業康臉色喜色沉穩,看向宋玉章的視線都柔和了,“過兩天我將人帶回家,五弟就能見著了。”
宋玉章靠坐在宋明昭身邊,他一一看向眾人,隨即腼腆道:“我……合適嗎?”
宋晉成見他很自覺地將自己放低,笑道:“有什麼不合適,隨便吃個飯,別想太多。”
宋業康也道:“是啊,青雲不會在意的。”
宋明昭道:“我看二哥你要在意才是,以五弟的相貌,青雲姐姐到時候眼裡都看不到你這未婚夫咯!”
眾人旋即一陣大笑,笑完,孟素珊問了宋玉章,“五弟,你呢?在國外交女朋友了嗎?”
宋玉章微笑道:“沒有,太忙了。”
“對對對,”宋明昭拉了他的手用力一攥,“我們是做學問的,不近女色。”
“你可滾吧——”宋晉成笑斥道。
宋明昭哈哈一笑,道:“不過五弟可真不是一般人,今天咱們一起去看電影,去後臺見了鄭克先,你們別看鄭克先在電影裡瞧著挺俊,呵,那跟五弟根本沒法比!”
宋玉章餘光觀察了宋晉成,宋晉成臉色不變,面上依舊帶著溫和笑容,輕描淡寫道:“別胡說,怎麼能把五弟和那些下九流的戲子比?”
宋明昭爽朗道:“我隻是說咱們五弟俊嘛,沒別的意思。”
“你啊……”宋晉成對宋玉章道,“五弟,你別放心上,老四就是這樣,不會說話。”
“沒有,”宋玉章道,“四哥心直口快,沒有壞心思,我都懂。”
宋明昭攥著宋玉章的手,抬頭一笑,“好弟弟,哥哥真是沒白疼你。”
宋業康要訂婚了,訂婚典禮在兩個月後,這幾天兩家人要先互相碰一面,吃個飯。
宋明昭帶著宋玉章去做衣服,宋玉章說他衣櫃裡全是衣服,被宋明昭笑,“那些貨色平常隨便穿穿也就罷了,怎麼上得了臺面?”
宋家的巨富總是一次一次刷新宋玉章的認知,且總是在一些不經意的言語細節中,他也不算是完全沒見過市面的人,也時常是會驚訝,然後還要花多餘的心思去克制住自己的貪婪。
宋明昭帶他去定制衣服,到了地方進去,宋玉章才發覺是一間外國裁縫開的店,鋪子裡接待的小工也都是洋鬼子,開口就是“歪康姆”。
宋玉章面上聲色不動,對著人微一點頭,外國小工也沒見過這麼標致的男人,很大膽地盯著宋玉章看,被宋明昭發現了,嗤笑著用英文道:“我弟弟是不是很漂亮?”
小工忙道:“是的,這是我在中國見過最美麗的男人,他像活的大衛。”
宋明昭噗嗤噗嗤地笑,用中文對宋玉章道:“五弟,他這麼說你不好好反駁反駁他?大衛?你有那麼小麼?”
兩人的對話,宋玉章一個字都沒聽懂。
對於洋文,宋玉章的學堂沒有教過,他曾很喜歡一個常去教堂唱詩的男孩子,那男孩子倒是教過他幾句,基本都是短句,上帝保佑我愛你晚安謝謝你下地獄去吧之類,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句,讓他用英文同人對話,那絕無可能。
但不要緊,他有自己的判斷。
宋玉章扭過臉,微笑著看向宋明昭,“四哥,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
宋明昭果然又是哈哈一笑,對著小工嘰裡咕嚕地又飆了一串洋文,小工也是嘰裡咕嚕地回了一串,兩人你咕嚕我咕嚕了一會兒,小工面向宋玉章又咕嚕了一句,宋玉章微笑點頭,小工轉身邁步,宋玉章從容地跟了上去。
鋪子一共三層,小工帶著宋玉章上了二樓,宋明昭沒跟上來,宋玉章跟在他後頭,低低道:“你來中國多久了?”
小工腳步不停,用生硬的中文道:“以年。”
宋玉章聽懂了,一年。
“你的中國話說的不錯。”
“怎的?”
“真的。”
小工高興壞了,在宋玉章的鼓勵下,量體的全程都在吃力而磕巴地說著中文,偶爾實在不會說了就飆兩句洋文,宋玉章當魚吐泡,僅僅隻是笑,他的笑容會說話,且跨越國界與語言,不必他開口,那小工就自動地為他做好了一切,並且用很標準的中國話誇他:“美。”
宋玉章微笑著下樓,宋明昭正在鋪子裡看絲巾,店裡還有個人,嘰裡咕嚕地在和店裡另一個小工冒泡。
宋玉章在樓梯上短暫停頓了一下,嘴裡冒泡的人聽到了動靜隨意地轉過臉,看到下樓的是宋玉章時頓時臉色慘白。
宋玉章沒說話,徑直走向宋明昭,宋明昭道:“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