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主動害過人,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相反是師尊你,曾經對我做過什麼, 你忘了嗎?」
「秋寒月,你虛偽至極!你滿嘴謊話!你無恥!你該死!」
那一刻,他雙眼徹底被滔天恨意充斥。
縛仙索竟被他輕易掙斷。
他眼眶猩紅,死死地盯著我,任憑周身魔氣肆意。
整座首陽峰瞬間被黑氣籠罩。
天水宗古鐘被催動敲響三下,宗門弟子看著黑氣凝聚之地,皆是神色大變。
「有大魔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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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稟告掌門和各位長老!」
「是、是季鳴風入魔了!」
那一天,季鳴風成了完完全全的魔。
首陽峰一夜之間成了魔氣籠罩的囚籠,雖在仙門宗派內,卻無一人敢靠近,隻敢 遙遙相望。
我被季鳴風囚於首陽峰,修為盡被封印。
當天夜裏,季鳴風輕衣散發而來,黑衣烏髮,紅唇雪膚,像是行走於人間的妖魅。
但他眼裏再也沒有了當年的小心翼翼。
他抱住我,狠狠咬在我的肩頭:
「師尊,把你自己賠給我吧,這是你欠我的。」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在他鬆手時,狠狠一巴掌甩過去:「混賬!季鳴風,我是你 師尊你看清楚!」
他摸了摸臉,眼神有幾分邪氣,嘲道:「秋寒月你捫心自問,你何嘗把我當作過 你的弟子?」
「我說過,這是你欠我的。」
沒有修為的我,在他面前如同廢人,終究是他如願了。
17
他把這種事當作是對我的一種羞辱、懲罰,所以格外快意。
似乎看我痛苦難忍,他就會覺得快樂。
所以剛開始時,他來得很勤。
而我一日日消瘦了下去。
漸漸地,我對他的態度,從最開始的怒不可遏,變成了平靜冷淡。
權當自己被狗咬了一樣,儘量不理會他的挑釁。
但他又不高興了,見我如死人一樣躺著不動,他氣急敗壞地大喊:
「你恨我是不是?你有什麼資格恨我!你應該贖罪的,秋寒月!你憑什麼這副表 情?」
我把他給氣走了。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大概是半年。
半年後他再出現時,雲嫣兒在他身邊。
她親昵地挽著季鳴風的手臂,聲音還像以前一樣歡快活潑,說些趣事,季鳴風被 她逗得笑了出來的,才像個還未弱冠的少年。
直到她進門看到了我,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你怎麼在這兒?」
「鳴風,你為什麼不殺了她?她曾那樣對你,為什麼隻封了靈力,而不是把她 的修為都廢了讓她去死?」
雲嫣兒氣得咬牙切齒。
季鳴風卻並不多言,而是耐心地哄了她兩句,帶著她去看他種的那一院子的百靈 花。
這不久之後,雲嫣兒就因修煉突破瓶頸失敗,傷了心脈。
我和雲嫣兒同是水系靈根,季鳴風要我一半靈力為她修復心脈。
我知道,他隻是拿這件事跟我找不痛快。
因為前一天晚上,我剛因為一句「你真噁心」惹了他。
但我拒絕了他,因為我並不喜歡雲嫣兒。
何況之前為幫他煉藥治傷,我已丹田受損,雖閉關兩年修復,但仍需靈氣蘊養身 體,否則遲早丹田衰竭而亡。
「你已封我修為,如今又要抽我靈力,是不想給我活路了?」
18
「哪裡會要了師尊的命?我早知師尊是心冷無情之人,此刻我若是命懸一線要師 尊相救,師尊怕是巴不得我死是不是?」
他逼我看著他的眼睛,我面無表情地道:「是。」
他負氣離開,幾天之後再回來,步履悠閒。
我以為雲嫣兒的事他已經另外找辦法解決了。
然而他說:「師尊的愛徒許師弟,他昨日死了。」
我忍著因怒氣而引起的戰慄:「你殺了他?」
他看我許久,有種毫不意外的平靜,又像是有些自嘲。
才點頭說:「看來師尊已經猜到答案了,若師尊那日肯聽話,許師弟也不會喪命。
「是師尊你殺了他,真可惜,他死的時候還念著師尊呢。」
我終於死心,用一種失望至極的眼神看著他。
他似乎想說什麼。
而我閉上眼:「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你想要的東西,明日我會給你。」
他拂袖而去,背影都是不悅。
次日,我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將化在一顆丹藥內的靈力給了他。
「季鳴風,從此以後,你我師徒緣盡,恩斷義絕。」
他接丹藥的手一頓,指尖有細微的戰慄。
我看到他眼裏有一瞬間愕然,又似乎很不解,有巨大的波濤在他眼底翻滾。
「師尊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在師尊心裏,我們的師徒關係,早在我囚你在首陽峰上的那一刻起,就 已經斷了。」
他問:「不是嗎?」
「滾吧。」
他自哂了一聲,沒再問什麼,當真就這樣走了。
此後我又許久沒有再見他,真的很久,大概有兩年。
19
兩年後他再來,卻把我帶離了首陽峰,囚於側峰霜寒峰。
「師尊體寒怕冷,在這裏應該會聽話些。」
霜寒峰在他靈力的控制下,本就冰天雪地的地方更如寒風刮骨。
這裏若無靈力護體,常人難以忍受。
季鳴風在這兒設了一座空曠的大殿,將我關在裏面。
他來得很少,這裏時常隻有我一個人。
他有一點說對了,我畏寒。
那種鑽入骨髓的寒意,讓我丹田的傷一日日加重,每日每夜都苦不堪言。
我的臉色越來越白,身上越來越冷。
每次隻有他來的時候,這裏多些人氣的同時,他也會施捨一點靈力予我取暖。
當然他給得多少,完全取決於我是否能在某件事上令他愉悅。
有時候我累了,沒有任何表示,他還是會生氣,任憑我凍得神志不清。
迷迷糊糊間睜開眼,他卻在身後抱著我。
見我醒了,他竟笑了:「師尊你知道嗎,大魔的心,是這世上最熾熱的東西。」
「可惜你不要它,你嫌它髒。」
他的身體確實很溫暖、熾熱、滾燙,心臟跳動有力。
後來,不知從哪一日開始,我見到季鳴風時,心裏似乎沒有那麼恨了。
無愛無恨,隻剩空茫,隻記得他每次來,都會帶一枝春花插入瓷瓶。
又漸漸地,我覺得自己開始忘記很多東西。
我一個人時總不知該幹什麼,隻能望著窗外發呆,卻又忘了自己到底要看什麼。
自此一去十載。
十年渾渾噩噩,十年悖德雲雨。
我忘了自己是誰,為什麼而生,有何種過往,又將如何度以後時光。
直到十年後的二月上旬的最後一日,雲嫣兒來了霜寒峰。
我才恍惚記起些從前的事。
雲嫣兒看著我滿身的痕跡,嫉妒得面容扭曲。
她忍住要拔劍殺人的衝動,說:
「你若不逃,他遲早殺了你,你一個廢人而已,丹田爛成那樣,你以為你在這裏 還能活多久?」
於是我逃了,拖著殘破的身子逃了。
是雲嫣兒幫我逃的。
但是很快,季鳴風追來了。
雲嫣兒在他身邊,我看到她眼裏一閃而過的得逞之色。
耳邊是季鳴風陰暗的聲音:「為什麼要逃?!我說不殺你的,為什麼還是不聽話。你就待在上面不好嗎?」
天道回溯的那些過往,到這裏就結束了。
看到這裏,季鳴風終於身形一晃,跌坐在地。
原來,月光真的曾有一刻照在了他身上。
而他是怎麼回報她的呢?
小師弟為上首陽峰救人被瘴氣所傷,意外身死,他就故意拿這件事刺激她。
因為她次次冷漠的眼神,他無法忍受,就故意尋來秘藥讓她神志不清,忘了過往。
他看著她茫然混沌的眼神,沒有絲毫愧疚,甚至故意要去折辱她。
他想起半月前,他來看她時,她坐在床邊出神,手裏拿著一個香囊。
他認出來那是許宵白生辰那天,她拿出來過的那個。
於是他自然以為,用藥她都還是沒有忘掉許宵白。
他奪過香囊,作勢要毀掉,她委身求了許久,他才還給她。
如今知道真相,又記起這些的季鳴風心如刀絞。
他瘋了般地把我的屍首往懷裏攬:「我錯了,師尊我錯了。」
「原來我的心魔……從來不是恨,我是喜歡你的,師尊,原來我不是恨你,我隻 是不知道怎麼來愛你。」
「師尊你別睡,我放你走,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師尊,我錯了,你打我罰我, 我把魔心給你,求求你原諒我好嗎..
他哭得肝腸寸斷,那麼多的眼淚像是流不盡,聲聲痛悔如同泣血,喊得聲音都嘶 啞了。
我看著這一切,眼神淡淡,問系統:
【看看後臺數據,痛悔值還差多少?】
【百分之零點一。】腦中是系統擔憂的聲音,【你已經很厲害了,比之前的穿書 者完成得都要好。】
【要教會一個人愛人簡單,但要心硬血冷的人悔恨是真的很難,從來不會有人選 這個隱藏任務。如今最後差的這一點,其實才是最難的。】
事情都已經發展到最後了,還差的這最後一點才是最要命的。
何況我已經死了,劇情已經沒辦法再進一步推進了。
我盯著半空:【再等等吧,還沒完。】
季鳴風沒有殺雲嫣兒。
但生挖了雲嫣兒的金丹,修補我身體上的傷口,又剖了自己的魔心給我,僅僅隻 為保存一點遺體餘溫。
他將外袍脫下,裹緊在我身上,但仍舊瞥見了我耳後的青紫痕跡。
他清楚地知道這樣的痕跡遍佈我全身。
這些痕跡似乎刺痛了他,他顫抖著用術法——抹除。
季鳴風就這樣抱著我一整夜。
直到次日第一縷晨光照射而來,他跌撞起身,撿起我落在地上的香囊,旁邊有兩枚 銅錢散落。
他仔細擦乾淨再裝進香囊裏,重新掛在我的腰間。
我身上的傷痕和血跡,也都被他用術法清理了乾淨,如今看起來竟然如睡著了一 樣。
他抱著我下山,去了之前我們去過的那個熱鬧小鎮。
清晨的街道很清冷,但一家賣女子妝釵之物的店鋪已經開門。
他抱著我進去。
女掌櫃熱絡地招呼:「公子給夫人買胭脂還是買珠釵?」
「都要。」他說著,視線掃到擺滿胭脂的櫃檯,「成婚用的,要最豔最襯人的。」
掌櫃一聽喜笑顏開,直誇小郎君會疼人,說庫房裏還有些好的,要去拿來。
她一走,季鳴風就把我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自己開始挑選起珠釵鳳冠。
他看了半天選中一支珊瑚簪,正要替我戴上。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叫賣聲:「糖葫蘆!糖葫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兩文錢一 串嘞!」
他的心猛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攫住,讓他難以呼吸。
他記得,一年前的那個晚上,是他的生辰,結束後,她累得睡了過去。
他卻不肯讓她睡,直到她反復求饒,說明年會給他準備生辰禮物,他才放過她。
他知道她不會記住這件事,也隻是自己當時賭氣非要聽她說罷了。
但他沒想到,原來她都記得。
那天夜裏,好像有道聲音在他耳邊說:「鳴風,生辰快樂,明天師尊帶你去買糖 葫蘆。」
原來,她用藥也忘不掉的,是他。
是他親手毀了這一切。
那一刻,我看到他空白得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隱有水光滑落。
但他自己還不知道。
接著,是系統的聲音響起:
【恭喜宿主!第二次攻略任務成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