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眾星拱月的小太陽,一個是陰鬱孤僻被人欺壓的異類。
這日我剛指導完許宵白練劍,臉上的笑意還未收起,卻忽然瞥見不遠處站著的季 鳴風。
他不知已經看了多久了。
我斂下笑,走過去:「今晚要到我房裏來,別忘了。」
聽了我的話,他渾身一抖,像是害怕得很。
我卻看到他眼底藏著的一抹冰涼。
當晚,季鳴風依舊換了一身輕軟白衣,長髮半束,膚如白雪,色如春花。
【哦呵,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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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勾引我呢。】
他盤腿坐下後,我說:「待會兒會很痛,忍著些。」
原劇情裏,我每天教他的都是些煉化他靈力的邪術。
而現在我教他的,其實是能為他洗濯體內魔氣的高級秘術。
不過這功法有個大大的缺點,就是修煉起來極為痛苦。
他痛得倒在我懷裏時,我看到他眼底再藏不住的駭人恨意。
【多恨我些,才好。】
我毫不猶豫地加大了修煉強度。
看他更加痛苦皺眉,我微微一笑。
【小屁孩兒。】
修煉結束後,他筋疲力盡地躺在我懷裏。
這一刻的畫面看起來,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
畫面外的季鳴風,忍不住有些出神回憶起當時來。
當時他一直閉著眼,在想什麼?
他在恨她。
恨她讓自己那麼痛,恨她待小師弟時的那種溫柔不曾給過自己。
可是恨到最深時,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
他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當時隻覺得師尊的懷抱很溫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卻又沒由來地厭惡痛恨這一 切。
甚至當時,他不可控制地想殺了她。
9
回溯畫面裏,閉著眼的季鳴風,唇邊極為隱秘地劃過一絲冰涼。
他的一隻手,悄悄攀上我的後頸,蓄勢待發。
而下一刻,我卻抓住了他的那隻手。
【手好涼啊。】
「鳴風,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不管他是否能聽到,我都繼續說:
「鳴風,你相信人人生而平等嗎?」
「你必須知道,即便是魔族也不是生來就是錯的。沒有人生來是該死的,世 上也
從來沒有定死的命運。」
「出身不是你能選擇的,父母是人是魔也都不是你的錯。人來到這個世上是來感 受世界的美好的,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說完之後許久,他都沒有動靜。
死寂。
【看來是真暈了,喝不上我這口精心準備的雞湯了。】
那夜之後,我和季鳴風的關係並沒有任何變化。
他似乎從未聽到過我的話,我依舊能看到他眼底清醒的殺意。
直到一次變故的發生。
10
那日季鳴風跟人私鬥,直接把對方打殘了。
而被打的人,是神醫穀的少主。
此人來天水宗問道,見到容貌驚人的季鳴風,起了色心。
讓人把季鳴風騙到後山竹林,意欲輕言戲弄,沒想到卻被反殺。
季鳴風自己也受傷了,人都昏迷失去了意識。
我知道季鳴風早就在私下修煉魔功,一眼便看出是他自己弄傷的。
他也是對自己下了狠手,把送他回來的雲嫣兒心疼得不行,眼淚一個勁地掉。
我剛把他在內殿安置好,外頭掌門就帶著神醫穀的大長老來首陽峰討說法了。
神醫穀大長老怒不可遏:「一個不人不魔的雜種,竟敢傷我少主!他這樣到處亂 咬人的畜生,死十次都不夠!把季鳴風交出來!」
我走出去,淡淡地回道:「堂堂神醫穀少主,隨隨便便就被我徒弟打傷,是否貴 少主太過廢物了點?」
「秋長老,你這是要為一個雜種枉顧門規,意圖包庇徇私?!」
「我隻是就事論事,你們少主什麼德行,你應該清楚。」
畫面外,季鳴風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記憶。
他從沒想過,曾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會有人這樣維護他。
原來她不曾偏心,她也是在乎過他的。
11
我的話把那位大長老氣得跳腳。
然而不管他再怎麼鬧,我都始終沒有退讓。
直到對方被逼急了,扯出了曾對掌門有恩的事,要掌門做主。
我不欲掌門為難,才冷冷地對神醫穀長老說:「季鳴風是人微言輕,好,我罰他
便是。」
我帶著他們進了內殿時,季鳴風正巧醒來。
雲嫣兒正抱著半死不活的季鳴風哭哭啼啼:
「秋長老,求您不要罰鳴風!他跟許師弟一樣都是您的弟子,您也心疼心疼他吧。
她懷裏的人有瞬間發顫。
我無視雲嫣兒的求情,指著季鳴風那條血肉模糊的手臂,說:
「他右臂的傷我不會允許他用藥,廢了手不能練劍就當個廢人,就當讓他長教 訓,如何?」
「放心,雖是師徒,但我不會徇私,我會把他關入後山秘境,此境一月內隻入不 出,這一個月他都會在裏面思過。」
神醫穀大長老哼了一聲,算是勉強同意了這個提議。
雲嫣兒哭著磕頭向我求饒,季鳴風低著頭,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我把季鳴風關入了後山,雲嫣兒的哭喊聲也被隔絕。
等到掌門他們都走了,雲嫣兒卻還未走,跪在地上求我把人放出來。
我冷冷地說:「我沒辦法放他出來。」 雲嫣兒抹抹淚,爬起來打算走。
「但我有法子救他,你願不願意?」
雲嫣兒腳步遲疑。
「他傷得厲害,出來了也就是個廢人。」說著,我強行從自己的丹田裏抽出 靈力,融入一顆普通丹藥中。
我臉色虛弱,把藥遞給雲嫣兒:「你進去把丹藥給他,一月後與他同出便可,其 他的不用你做什麼。」
雲嫣兒看著丹藥喜不自勝:「多謝長老成全。」 然而她剛一走,我就猛然嘔出一口鮮血。
12
我身形一晃,就要往地上倒。
卻被人扶住。
「你呀!」掌門又氣又無奈,「我都看出來了,你也別瞞我了,季鳴風是被魔功 所灼傷的,你把自己的大半靈力抽給他,你自己怎麼辦?」
「我當你收他為徒是一時心軟,平日裏他獨來獨往,對你也不加親近,我以為你 對他不上心,宵白那孩子才是你最喜歡的。」
「沒想到,誰又能想到,你為他會做到這個地步!」
我什麼都沒解釋,隻虛弱地說:「掌門,我想閉關。」
掌門追問:「那他身上魔功的痕跡,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撒謊說:「他隻是被偷逃出蠻荒的魔族所傷,我會看好他的。」
這段時間確實關押著有罪魔族的蠻荒不太平,掌門也沒多想,隻是不住地歎息搖 頭。
然而眼睜睜看著記憶裏這一切的季鳴風不傻,他知道,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原來在那時,她就已經知道他修煉魔功了!
那顆丹藥,也是她靈力所化!
有什麼東西在眼底一點點崩塌,但他不敢面對。
「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那她為什麼因為我修煉魔功而逐我出師門?」
至此,掌門沉聲:「你說呢,為什麼?」
季鳴風猛然滯住,好像懂了,眼裏盡是不敢置信。
還有一抹恐懼。
他看向地上已然沒有氣息的我,忽然不敢靠近,下意識退了好幾步。
13
雲嫣兒在秘境裏面陪了季鳴風一個月,兩人培養出了感情。
她當然沒有告訴他,那顆救他命的丹藥是我給的,而是自己攬功,說這是偶然得 來的秘寶。
她知道我的任務是救贖季鳴風,早就想好要搶我的功勞了,自然不會把這件事說 出去。
一個月之後,季鳴風從虛空境出來,手臂雖然保住了,但人就剩半條命了。
也不知為何,他出來的第一件事,是要見我。
但當時他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天,都沒有見到我。
直到第二天早上,路過的許宵白來告訴他,說我閉關了。
「是不願見我,還是真的閉關?」
許宵白一臉不解地皺眉:「師兄你是什麼意思?師尊當然是真的閉關啊。」
他抬頭看對方,內心的恨欲陰暗突然暴漲。
也在這一刻,季鳴風促成心魔,扭曲愛恨,深入骨髓。
我再出關,已是兩年後。
14
兩年後的一天,一大早,許宵白就抱著劍在殿門外眼巴巴地等著,說師尊今日肯 定出關。
季鳴風心中覺得他蠢,生了些嘲笑。
然而不到午時,我真的出關了。
季鳴風才知道,原來今天是許宵白的生辰。
我剛出關,許宵白就歡歡喜喜地喊著「師尊」,抱住我的腰說想我。
「師尊你快看看我的修為,我練劍沒有偷懶!」
「師尊閉關之前託掌門照顧我,我就天天想著,我不能讓師尊失望!」
季鳴風看著我們言笑,才明白原來我閉關前,把許宵白安排給了掌門照顧。
唯他,並未被我放在心上。
那日正巧山下有妖物作祟,我便帶二人下山曆練。
山腳小鎮算不上繁華,但十分熱鬧。
許宵白滿眼新奇,看上了糖葫蘆,吵著說要吃。
我給他買了,他拿在手裏還有些捨不得吃。
直到我答應明年他生辰時也帶他來買,他才咬下一顆,滿足地吃起來。
我們身後的那個少年,沉默地跟著。
變故就在不久後發生。
那天我們遇到的不是妖物,而是逃出蠻荒的魔修。
季鳴風自然不需我保護,但我為了救許宵白,被魔修困在了陣法裏。
陣外,季鳴風分明可以自己離開,但他還是選擇暴露魔功來救我。
季鳴風救了我。
而我脫困的第一時間,是用手裏的劍指著他,把他帶回了宗門。
他眼裏的失望自嘲,似乎在說「果然如此」。
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說:「師尊,你果然從不會對我心軟。」
我剛回到首陽峰,掌門就找了過來。
「山下有大量魔氣波動,這不是普通魔族可以做到的,是季鳴風對不對?我感受 到魔氣中夾雜著天水宗劍意的氣息,是你熟用的功法。」
「是季鳴風在修煉魔功對不對?」
我跪下,雙手相疊橫抬至額前:「是,但請掌門讓我自己處置這件事。」
「我就知道他會闖禍!」
掌門氣得厲害:「上次我就有所懷疑,什麼都別說了,必須把這個禍患送去蠻
荒 !」
我卻不肯:「蠻荒是罪魔待的地方,進去魔氣會被壓制近九成,魔族隻能靠魔心 活著,但他是半魔沒有完整的魔心,送他進去隻是個死。」
見掌門絲毫不動搖,我隻能叩首一拜:
「我早就在幫他祛除魔氣了,他可以堂學正正地做人,求堂門給他這個機會.他 還有做尋常人的機會。」
然而掌門沉默良久,終究沒有鬆口:
「修煉魔功,他沒辦法回頭了!你何必要救一個沒有退路的人?」
「我收他為徒時,就跟掌門說過,要護著他的。」
我起身,站直了腰。
「如果我廢去他一身修為,再重新替他洗髓,他以後隻會成為一個會生老病死
的凡人,不能再入仙門修行,掌門可願饒他一命?」 掌門沉默良久。
掌門最後拗不過我,答應隻要季鳴風廢為凡人,就不再追究。
我來到關著季鳴風的房間。
他被我束著雙手,坐在椅上,神色頹敗,如同被寒霜壓敗的花。
「季鳴風,你私自修煉魔功犯了宗門大忌,若要活命,如今隻能廢了修為,下山 去吧。」
他死死地瞪著我,雙目赤紅,臉上是可笑的神色:「仙門中人,果然最是道貌岸 然。」
「你曾跟我說過,你相信人人生而平等,沒有人生來是該死的,人來到這個世上 是來感受世界的美好的,這就是你要我感受的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