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裕這個夢一直都是第一視角。
但根據他的描述,在夢裡經歷這些個事件的人應該不是他自己。他有一種附身在什麼人身上的怪異感覺。
醫生想讓他掙脫這個視角,看清夢的全景。
約好了下次。
孫雅嫻換了一個男朋友。
這倒不是誰來給紀安寧八卦的。白露最近跟陳浩冷戰,沒什麼心思八卦別人的事。
紀安寧是自己撞見的。
她和聞裕手拖著手走出學校大門,正好看見了有個男人開車來接孫雅嫻。聞裕喊了一聲,那人下車過來和聞裕說話。
是聞裕圈子裡的一個朋友。
他們說話的時候,孫雅嫻就站在旁邊,保持微笑。
紀安寧看了她一眼。她在這個圈子裡,從一個男人身邊,換到另一個男人身邊。這些男人們相互認識,關系匪淺。
但孫雅嫻是不肯再離開這個圈子了。
正如紀安寧當初所想的那樣。聞裕為這個姑娘打開了潘多拉之盒,就再也關不上了。
第二天孫雅嫻在樓道裡堵了紀安寧。
“你別看不起我,你也別得意。”她說,“真的,別得意,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紀安寧覺得,孫雅嫻什麼地方變了。這個孫雅嫻跟前世那個孫雅嫻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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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來哪個孫雅嫻更糟。
“我得意什麼?”紀安寧迎視著她,問。
“哼。”孫雅嫻移開視線,“他們這些人就這樣,跟咱們,談談可以,想結婚,基本不可能。你別覺得聞裕對你,就比錢昊然對我長情。他也就是因為還在上學,不信你等他畢業之後再看看,他還會不會這麼純情?”
紀安寧被震驚了。
她活了兩輩子,都想象不到,還有人會把“純情”這個詞套在聞裕身上。這個人居然還是孫雅嫻。
她心情復雜,說:“大學的戀愛本來就是這樣,師兄師姐們不是都說了嗎,大多數都是畢業分手。”
孫雅嫻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很社會,很世故,整個人都籠著一股子“我已經看透了”的中二感。
她說:“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我們想談的又不是這種小戀愛。”
紀安寧說:“別亂用詞,沒有什麼‘我們’。”
孫雅嫻惱怒,轉身走了。
不歡而散。
六月,聞裕接受了第五次治療。
“這一次,試著突破這個節點,或者掙脫這個視角。”醫生囑咐他。
隨著醫生的描述引導,聞裕一下子跌出去摔倒在地上,摔進了夢裡。
他握著那截鋼钎躲在影子裡,不斷地告訴自己:“你能做到,你能做到。”
這個夢,確實也困擾他很久了,聞裕的確真心想擺脫它。
於是,當趙辰陰森的臉露出來,聞裕抡出鋼钎猛地擊在他鼻梁上,鮮血四濺的瞬間,聞裕掙脫出來了。
他像是被彈出去了一樣,一步趔趄才站穩。
他直起身,轉頭向後看。
如同走進了一部實景電影裡,時間被靜止住了。
聞裕的臉前甚至有濺射出來的血滴凝滯在空中。
那根鋼钎正正地擊中了趙辰的鼻梁,他的臉扭曲變形,嘴巴張開,一顆牙齒飛了出來,也凝滯在了空中。
但聞裕沒有看他。
聞裕握緊拳,盯著那個手持鋼钎的人。
這之前的許多遍,他都是在以這個人的視角經歷這個夢,現在,他終於掙脫出來,以第三方視角,看到了這個人是誰。
頭發亂了,臉上沾了灰。
手臂和腰肢都纖細,赤著的雙腳,有一隻被扎破了,在流血。
她這個樣子,是聞裕從來沒見過的狼狽。
可她的眼睛是聞裕熟悉的。
很黑,很亮,瞳孔裡有冰冷憤怒的火焰。
她以纖纖弱質,憑著一截鋼钎,對抗趙辰一個成年男人。
不是他的安寧,還能是誰?
他第一次在搏擊社訓練她的時候她是怎麼說的?
我想學實用性強的。
我不需要體育運動的套路,我需要的是能讓我獨自擊倒成年男性的方法。
不顧忌對方死活,或者對方是不是受傷。在沒武器或者有武器的情況下,以我制服對方或者以我安全逃脫為首要前提。
聞裕望著這靜止的世界,雙手握拳,指節發白。
這時有縹緲的鈴鐺聲從天上傳來,聞裕抬頭,在夜空中看見了光。
聞裕在現實中睜開眼,看見的是柔和的天花板,柔和的吊燈。
醫生坐在榻旁的椅子上,靜靜地觀察他。
這一次他不是主動醒來,他是被動喚醒。但他的眼神和表情都變了。
他是個出手闊綽,嘻嘻哈哈的年輕男人。醫生不難猜到,他必定家境優渥,才不把昂貴的咨詢費當回事,花大把的錢,就為了來這裡睡一覺。
當他這一次從夢中醒來,他那副什麼都無所謂的神情消失了。臉色陰沉得嚇人。
“那麼,你的女朋友和趙的關系是?”醫生問。
“是沒關系。”聞裕聲音低沉冷冽,但是非常的確定,“姓趙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揍過他,跟你說過的。但除了這個之外,他們倆沒有任何關系。”
“或許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醫生試圖建立假設。
聞裕打斷了他:“沒有。”
“我請過私家偵探查過。”他說,“他們兩個在上大學之前完全沒有交集,上大學後,她就遇上了我。”
醫生做這行,常常能從病人口中知道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諸如有錢的二代請私家偵探調查自己女朋友的歷史這種事,真算不上什麼。
他問:“所以私家偵探的查出來的情況是,他們沒關系。你相信這一點,是嗎?
“當然。”聞裕毫不猶豫地說,“我相信。
醫生點點頭,說:“但是你的潛意識不相信。”
“你的潛意識不相信這一點,它創造出了一個他們有關系的場景,一次又一次的在提醒你。”
第96章
雖然屋子裡開著中央空調,恆溫恆湿,可是夏天就是讓人感覺莫名心裡燥。
紀安寧在臥室區的小書房寫了會兒作業,起身去廚房那裡拿了一瓶飲料,看了看,又順手拿了瓶啤酒,給聞裕捎到了大書房。
這個房子有兩個書房。
大書房才是正兒八經的書房,有大書桌,大書架,裝滿了各種類別的書。
小書房在臥室區裡,跟臥室隻隔了一道門,設計比較簡單,像是給主人休闲用的。
大約當初裝修的時候是這樣的安排的。但人天生懶惰,有近的,幹嘛還去遠的。基本上紀安寧從住進來之後看到的,聞裕主要就是使用這個小書房。
正兒八經的大書房用得次數特別少。
今天他也不知道幹嘛,跑大書房待著去了。
門還虛掩著,紀安寧敲了敲門,探個腦袋問:“能進嗎?”
烏黑的頭發垂下,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個覓食的小倉鼠。
聞裕笑了,合上手裡的文件夾,說:“進啊。”
紀安寧咬著吸管,走進去把啤酒給他。
“這麼貼心!”聞裕接過啤酒,順勢摟住她月要,“親一個,親一個!”
聞裕年輕體壯,精力過人,生理需求旺盛。他如果起了興,餐廳浴室都是戰場。這個家伙又極為擅長撩撥,紀安寧總是淪陷。
許多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都被他帶著嘗試過了。
紀安寧可不想在硬硬的硌人的書桌上大戰一場,親了一下就機敏地閃開,說:“我作業還沒寫完,你忙你的!”
聞裕笑著看她逃跑,還知道把門給他帶上。
門一關,聞裕的笑淡了下來。望著面前的兩個文件夾,發呆。
文件夾裡是當初老邢的調查結果。一個是紀安寧的,一個是趙辰的。
聞裕把它們又翻出來,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
可就像當時老邢分析的那樣,這兩個人怎麼看都找不到有交集的可能性。
聞裕忍不住咬了咬拇指。
按照心理醫生的分析,夢是現實的投射。
紀安寧曾經給過他她以前被人糾纏的信息,遇到過壞人的信息,以及她畏懼趙辰的信息。
這些信息進入他的大腦,扭曲變形,於是他先是做了一個趙辰在華大糾纏紀安寧的夢,又做了一個趙辰企圖對紀安寧使用武力,紀安寧激烈抵抗的夢。
是這樣的……吧?
理論上應該就是這樣的。是聞裕自己把現實信息扭曲變形才有了這樣的夢。這些夢跟真正的現實是不一樣的。
聞裕是信服心理醫生的話的,因為聽起來的確非常科學。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對這些夢耿耿於懷。
當他在夢裡掙脫了第一視角的束縛,轉身看到了那個夢的全景的時候,他的心髒收縮得難受極了。
紀安寧,那樣狼狽。
那樣拼盡了全力的去掙扎。
她似乎明白如果逃脫不了,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聞裕不懂,明明在現實中,讓紀安寧受一點委屈,他都不幹。為什麼在夢裡,他竟然會為她構造出這樣危險、艱難的局面?
醫生說,他每次都會在這個節點醒來,是因為這個夢是他自己構造的,所以他的潛意識知道接下來的發展,為了避免自己被傷害,他總是讓自己醒來以逃避。
聞裕覺得,醫生說的真的很有道理。
依據夢中的場景來看,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紀安寧幾乎不可能靠自己逃脫趙辰的魔爪。
那麼這個夢如果繼續做下去……聞裕現在在清醒的狀態下,都沒法去想象夢裡會發生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