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他追求她,照顧她,暗中扶持她,靠的是什麼?是他富二代的身份和財力!
聞裕突然發現,沒了聞氏繼承人的身份,他什麼都不是。他就變得和陳浩和孫凱一般無異。會為了給女朋友買個新手機,愁禿了頭。
聞裕的大腦裡混亂成了一團。根本沒去想,如果他不是聞國安的兒子,也還是另一個有錢人楊遠的兒子。
在他混亂的想象裡,根本沒有把楊遠這個男人納入其中。他隻是突然意識到了在他過去二十年的人生裡,原來是靠著聞國安安身立命的。
聞裕把車開到了橋北路江岸邊,他站在堤壩上望著滾滾的江水,吹著冷風,腦子裡一直嗡嗡嗡。
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風,他的手機響了。聞裕沒動。
那手機響了挺長時間,然後斷掉,再響。
打電話的人相當執著。
聞裕終於從混亂中分出一絲心神,掏出了手機。
來電顯示是華大的徐主任。
這種人生的混亂時刻,哪怕是華大的校長,對聞裕來說,也都是無關的路人。他伸出手指想掛掉這通電話。
就在指尖即將接觸屏幕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在心頭劃過。聞裕在最後一瞬改了主意,點了“接通”。
“聞裕!聞裕!你在哪呢?”徐主任的聲音有些焦急,“你趕緊過來,紀安寧她……”
聞裕的腦子裡,轟的一下。
紛繁雜亂,苦澀扭曲,都被徐主任告訴他的消息炸沒了。
聞裕的腦子裡,隻剩下紀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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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紀安寧給外婆開藥的社區醫院,離華大家屬樓隻有兩站地。坐車去也行,走著去也行。但公交車得等,所以隻要天氣不是太差,紀安寧一般都走著過去。
春節過去之後,氣溫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紀安寧開好了藥,跟幾個相熟的大爺大媽打過招呼,背著背包,腳步輕快地往回走。
這一來一回的路上,她都在想聞裕。
這輩子,不會再錯過了,她想。她會一直跟他在一起,陪他走過這段最艱難的時期。
至於楊博,紀安寧並不是特別擔心。
依照在時光漩渦裡她所聽到、看到的信息,不論楊博和聞裕之間有什麼恩怨,如果不是因為趙辰的事,聞裕本來應該是那個贏家。
這輩子,趙辰的事不會再發生了。聞裕不會再被楊博抓到把柄,不會滿盤皆輸。
他會是那個贏到最後的人。
紀安寧走在路上就聽見了鳴笛聲,由遠及近。她回過頭,看見了救火車從她身邊的馬路上疾馳而過,朝著前方駛去。
正是華大的方向。
紀安寧不由得多望了兩眼。天空上能看到煙,但被附近的建築物擋住,不知道源頭是哪裡。
又走了幾步,一個和她同向的大媽遇到了一個對面走來的大媽,她們相識。
這邊的大媽湊過去問:“哎喲,這是哪著火了?”
那邊的大媽說:“是華大對面,可嚇人了!”
紀安寧的腳步因這一句頓住,她猶疑了一下,湊過去問:“阿姨,具體是哪啊?您看見了嗎?”
“看見了!我都看見明火了!”大媽說,“就是肯德基後面。”
肯德基後面……就是華大家屬院!
紀安寧拔腳就跑!
兩個大媽面面相覷。
一個說:“這……”
另一個說:“不會這麼倒霉吧?”
紀安寧發足狂奔!
心髒像要從胸腔裡跳出來,強烈的不安和恐懼攫住了她。不祥的預感像鐵鎖一樣勒住了她的脖子,氧氣到達不了肺泡,幾欲窒息。
腎上腺激素爆發,紀安寧這一生都未曾跑得這樣快過。
可還是晚了。
肉眼都可以看得清,明火和濃煙是從三樓冒出來的。那是紀安寧家的窗戶。
紀安寧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叫,瘋了一樣推開別人向裡衝。
圍觀的人意識到了什麼,紛紛閃避給她讓開了路。可紀安寧還是被攔住了。
現場有消防員和警察,連華大的保安隊都來了。他們把她攔住,不讓她再往前衝。
“我外婆在家裡!我外婆在家裡!”那個姑娘的尖叫聲能穿透耳膜,“你們救救她!求求你們救救我外婆!”
附近的圍觀者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後來他們給別人講起今天的事,說起那個姑娘,想了許久,除了“撕心裂肺”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慘。”他們說的時候,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老樓的好處就是不高。雲梯架起來,高壓水龍噴上去,很快控制住了火勢。
消防員破門而入,抬出了外婆的屍體。
屍體裝在黑色的裹屍袋裡,不讓看。
紀安寧先開始還不知道那抬出來的黑色袋子是什麼。
出事的時候,後勤徐主任正好在學校,聞訊過來主持大局。消防隊的人跟他先做了溝通。
紀安寧看到消防員跟徐主任耳語的時候,還扯著另一個消防員追問:“您看到我外婆了嗎?您看到一個老太太嗎?她有事嗎?”
而後徐主任那邊溝通完,徐主任用復雜為難的目光看了一眼紀安寧。
“小紀,小紀,你來一下,老師跟你說點事……”徐主任用特別溫柔和氣的語調招呼紀安寧。
紀安寧慌裡慌張地過去:“主任,徐主任!他們看到我外婆了嗎?她有沒有事?”
她小臉慘白,眼中充滿了恐懼。一雙手抓住了徐主任的胳膊,都把他掐疼了。
徐主任向來自詡看透世情,不會輕易付出憐憫和同情,此時此刻都覺得於心不忍。
但他隻能硬著頭皮,開口說:“小紀啊,你聽老師說,人啊,有旦夕禍福……”
隻這一句,紀安寧的腦子就轟的一聲。
“就是啊,咱們啊,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啊……”徐主任繼續哄她。
消防隊員這種場面見得多了,倒是更冷靜,看徐主任說不到點子上,直接說:“同學,麻煩你來認一下死者身份。”
他是蹲在地上的,他的手邊,就是黑色的裹屍袋。
紀安寧呆住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差點摔倒。徐主任趕緊扶住她,攙著她胳膊幾乎是半架著她一起走過去的。
這幾步,耗光了紀安寧全身的力氣。她站在裹屍袋前幾步距離,再不敢往前走。
腿打顫,牙關打戰。
消防員嘆了口氣,把裹屍袋掀開了一個角。
紀安寧看了一眼。
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紀安寧做了個夢。
她看到一盞巨大的天平。
虛無中伸出了一隻巨大的手,將她輕輕地放在了天平的一端。
她立刻往下沉。
那隻大手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思考了片刻,忽然張開,向她的身體一抓……
那隻手穿過她的身體而過。但紀安寧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自己的缺失,那是手將她的“一部分”帶走了,使她變輕了。
但紀安寧深知,那“一部分”對她來說太過重要了。因為她體會到了身體被撕裂般的疼痛。
殘缺的她發出尖利的、刺耳的一聲“不——”,也不能阻止那隻手帶著滿意的態度消失在虛無中。
天平恢復了平衡。
紀安寧睜開眼,入目一片白色,像是身在醫院。
她的手被緊緊地握著,有個人趴在她的床邊,因為她的輕動,乍然驚醒:“你醒了?”
紀安寧轉過臉去,那個人是聞裕。
他臉色蒼白,眼睛通紅,神色裡透著疲憊和憔悴,樣子甚至比昨天還難看。
這是她得到的。
她因此失去了外婆。
因為上天不允許她擁有太多。
紀安寧流下眼淚,望著聞裕,動動嘴唇,卻隻發出了沙啞的“啊啊”聲,不能成言。
“你說什麼?你想要什麼?”聞裕焦急的把臉貼近她,想聽得清楚些。
可紀安寧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喑啞,難聽。
她說不出話來,於是閉上嘴,望著他靜靜地流淚。
“失語症。”醫生來看了她,告訴聞裕,“受到太強烈的刺激,暫時性喪失了語言功能。”
聞裕滿眼都是血絲,聲音也嘶啞,問:“那怎麼辦?能恢復嗎?”
“通常情況下,大多數能。也不排除個別永久性案例。”醫生說,“也沒有什麼別的方法,她這是受刺激了,得讓她好好休息,自我調整。”
他們是在病房外,避開了紀安寧溝通的。醫生離開了。
聞裕在樓道裡煩躁地點了根煙,吸了兩口。隨即被一個護士衝過來呵斥:“幹什麼!趕緊掐了!這能抽煙嗎!”
聞裕把煙捻滅,手機響了。
“聞裕啊,我徐主任啊。”電話那頭說,“小紀怎麼樣了?”
“她醒了。”聞裕說。
徐主任說:“醒了就好,她可嚇死我了,一下就倒了。”
聞裕當時不在場,但聽到徐主任隨口的描述,都覺得揪心。
徐主任打電話過來,不隻是問問紀安寧,他還帶來了新消息。
“消防隊勘察過現場了,已經找出了起火原因了。”他說,“火是從客廳著起來的,火源應該是一隻打火機。老太太不是老年痴呆了嗎,有可能是不小心點著了沙發。”
聞裕身體頓住,沉默了好幾秒。
當他再開口,他自己都能聽出自己的聲音走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