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擺出情緒,想要的是她的態度。正如很多女孩跟男朋友吵架後生氣不理人,其實是想要男朋友來哄一樣一樣的。
紀安寧的態度還是讓聞裕滿意的。
但回到了華大家屬樓,聞裕從車上拿出一個文件袋,說:“走,送你上樓,跟你說點事。”
紀安寧說:“什麼事啊?”
聞裕說:“屋裡說吧。”
都快十二點了,夜裡也的確太冷。紀安寧讓聞裕跟她上樓並進了屋。
客廳燈沒開,但電視沒關,還在放著節目,把屋子裡照得青青紫紫的。紀安寧發現最近外婆好像不太會關電視了。
她脫了外套,輕手輕腳地進臥室看了看,又輕手輕腳地退出來,把門關嚴,輕輕籲了一口氣,說:“她已經睡了。”
一轉頭,就被聞裕堵住了唇。
鼻端全是聞裕的氣息。
他雖然沒喝酒,但他抽煙了。舌尖有一點澀,靈巧地勾纏,攪吮,挑動紀安寧靈魂深處的谷欠望。
紀安寧被他壓在牆壁上,貼得太緊,兩具身體都要融合在一起了似的。
許久,他才放開了她的唇,隻抱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頭發裡。
他身體的反應那麼明顯,無法忽視。紀安寧一動不敢動。生怕刺激到了他,再沒法控制。
但聞裕沒有衝動,他在幽暗中抱著她,任生理反應慢慢平復。他對她原本純粹的、強烈的谷欠望,不知道何時變得溫柔似水,涓涓長流。
這個胸膛寬厚,這個肩膀牢靠,這個懷抱說不出來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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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聞裕的反應漸漸下去了,紀安寧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雙臂摟住了聞裕遒勁有力的腰身,並不想放開。
兩個人在幽昏中相擁。任電視機的畫面不斷的給房間裡變幻色彩。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擁抱彼此最深、最久的一次。
外婆在臥室裡的一聲咳嗽打破了寧靜。
聞裕想起來他上樓是幹嘛來的了。他松開手臂,低聲說:“跟你說點事。”
紀安寧靠在他胸膛不想動,“嗯”了一聲,說:“你說。”
聞裕扶著她肩膀,推她起來:“去開開燈。”
紀安寧緩了兩秒,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這個溫暖舒適的懷抱,去門口按亮了燈,又關上了電視機。
聞裕避開了沙發塌陷的那一塊,找了個結實的地方坐下,把文件袋裡的資料掏出來,招呼紀安寧:“你看看這個。”
紀安寧好奇:“什麼呀?”走過去接過來,在聞裕旁邊坐下。
才看了兩眼,就變了臉色,倏地抬起眼,驚疑不定地看著聞裕:“你什麼意思?”
“你聽我說,”聞裕給她詳細解釋,“大愛之家這個項目,是我們家下邊的公司做的,它是一個高端養老項目,它專門有針對失智失能老人的介入護理,像腦梗、心梗、偏癱、造過瘘的等等這些特殊情況,都有專業的、細致入微的護理。我可以跟你保證,外婆如果入住這個地方,她的生存質量,絕對能得到一個質的飛躍。”
聞裕顯然是提前做好了功課,準備一舉說服紀安寧。
外婆像鎖鏈一樣捆綁住了紀安寧,而聞裕想跟紀安寧在一起,就也被一並影響了。
聞裕想改變紀安寧的生活,他一步一步地走,外婆是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外婆現在的生存質量其實稱不上好,他提供的條件要遠高於現在紀安寧能提供給外婆的條件。聞裕相信,以紀安寧的理智和冷靜,是能夠做出對的選擇的。
紀安寧明白聞裕的意思了。他想讓她把外婆送到養老院去!
紀安寧知道“大愛之家”,在前世她失足墜亡之後,聞裕就是把外婆送到了這個養老院安置的。他說的也的確沒錯,大愛之家的確給了外婆非常好的照顧。
但……
“不行!”紀安寧斬釘截鐵地拒絕。
她的語氣之堅決,有點出乎聞裕的預料。他還從來沒見過她對什麼事情用過這麼衝的口吻呢。
“別忙著拒絕,你先好好了解一下具體情況。”聞裕說。
但紀安寧什麼都不想了解,她給出借口:“這種高端養老,我負擔不了。”
聞裕眯起眼,仔細觀察紀安寧的神色。紀安寧不與他目光接觸,移開了視線,看向一邊。
“安寧,你拿這個當借口,就不實誠了。”聞裕說,“你明知道我拿這個過來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紀安寧手按著額頂,手臂在自己的臉上投下一道影子,“你想替我養著外婆。那不行。”
聞裕說:“你總是跟我見外。好吧,我不替你養著。你現在負擔不起,不代表以後也負擔不起。但是在你負擔得起之前,你有我呢,我不替你養外婆,但我可以替你墊付。你可以以後慢慢地還我,但是首先,咱們先讓外婆過得好,行不行?”
紀安寧開始啃手指。當她糾結、煩惱的時候,她就會無意識地這麼做。
聞裕給她思考的時間。
但紀安寧很快就停下來,堅定地說:“不需要,我自己能照顧好她。”
聞裕皺起眉頭。
“你怎麼照顧她?就這麼一天一天的把她鎖在這個黑咕隆咚的小破屋裡嗎?”他詰問。
紀安寧臉色變了。她站了起來,抱著手臂,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原地打轉。
忽然站住,對聞裕說:“你別管了。我自己心裡有數。”
聞裕翻個白眼兒,許久沒對紀安寧用過的毒舌又用上了,譏諷:“哦,你有什麼數?說來我聽聽。”
紀安寧說:“我跟馬哥談過,馬哥說他能保證的我的收文穩定,並逐漸遞增。等我手頭寬松些,我會請個阿姨過來照顧照顧外婆,就會比現在的情況好了。”
聞裕笑道:“哦,就你這個小破屋,你打算讓阿姨睡沙發,還是睡地板?你想正經請個阿姨,怎麼著也得換個兩居室住吧。學校能給你提供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可沒義務提高你的生活質量。請阿姨的錢、租房子的錢,你都做好預算了嗎?”
紀安寧又啃手指。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說:“我請不住家的阿姨。”
她這是……死擰上了?
聞裕皺起眉頭。他微微歪頭看了她一會兒。
“安寧。”聞裕站起來,說,“你跟我說實話,別老拿錢不錢的做借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就不願意送外婆去更好的地方?”
紀安寧看著他,說:“聞裕,就算我以後有一天能負擔得起,這中間也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你現在和我戀愛,願意為我花錢,那如果我們分手了呢?如果我在我能負擔得了之前,我們就分手了呢?那怎麼辦?既然都分手了,你肯定也已經不喜歡我了,自然就不樂意為我花錢,那我外婆怎麼辦?要把她從這麼好的地方趕出來嗎?”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聞裕就聽見了“分手”兩個字。
他氣笑:“說什麼呢!好好的你說什麼分手不分手的。我對你到底怎麼樣,你心裡沒數嗎?”
紀安寧咬了咬唇,問:“聞裕,你以前有過多少女朋友,最長的交往過多長時間?”
真是打蛇打七寸。聞裕一下就被噎住了。
紀安寧從來沒提過“以前”。從感情上來說,她是個沒有歷史的人。但她從來沒追問過聞裕從前,沒有為以前的事拈酸吃醋過,聞裕樂得輕松。
不想她在這個時候發難。
聞裕眼神飄忽,視線看著別處:“從前的事沒什麼好提的。”
他又轉過視線,看著她,表忠心:“總歸,你是不一樣的。”
“我有什麼不一樣?”紀安寧盯著他說,“我和別人一樣的,就是漂亮而已。”
聞裕挑眉。
“你這樣的有錢的大少爺,看到漂亮女孩,首先想的不是她人怎麼樣,是先起生理反應對吧?”紀安寧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語氣平靜,但話意中隱隱有幾分犀利,像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
“然後就是砸錢追她,最終目標是想和她睡對吧?”
“睡了之後呢?沒有長久的。聞裕,你一個長久的女朋友都沒有。”
這還真是聞裕沒法否認的事實,幾乎說的全對。
但紀安寧是從哪裡知道的?她不是個會去打聽這些八卦和歷史的人。一定是什麼人嘴賤在她跟前胡說八道了。
聞裕現在很想踹這個王八蛋一腳。
但首先,他得先面對紀安寧。
萬想不到今天一個養老院的話題會逼出紀安寧一番心裡話,聞裕也是驚訝。
“所以紀安寧,”他捏住她下颌,“你一直很抗拒我給你花錢,一直都不許我給你買奢侈品,你其實……一直是在為將來的分手做準備是嗎?”
聞裕的眼睛裡,冒出了兇光。
雖然他的確也一直隻看著快樂的眼前,沒想過太遠的將來。但那是因為他們還年輕啊,他們倆都還沒讀完大學呢!想那些還早呢!
隻是,他還沒考慮將來,不代表你紀安寧可以現在就考慮“未來可能發生的分手”啊!
他掏心掏肺地對她。這輩子沒對什麼人這麼好過。
結果一片真心換來了啥?
太他媽可氣了!聞裕肝兒都疼了!
第69章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到底有多難呢?
紀安寧體會特別深刻。
她曾經住在窗明幾亮的房子裡,自己的臥室裡有全套的少女風家具,裝飾得像公主的香閨。
她也曾經一直都是身穿當季新款的衣服和鞋子,肯德基想吃就隨便吃。
所以當外婆帶著她搬到了老城區一間租來的小平房裡的時候,她望著隻有一扇扁平高窗,根本看不到外面的狹小房間,非常茫然。
她們隻租了這麼一間小屋。它是這個院子裡後搭出來的違建。
電線明晃晃的從屋檐下拉過去,亂糟糟的一大團。下大雨的時候院子裡會積水,踩著磚頭走過去,也很容易把鞋子打湿。
隔壁的叔叔下晚班回來,在院子門口被搶劫的人一棍子打昏,不僅被搶了錢包,連羽絨服都被剝走了。他昏倒在院門外,凍了一整夜。要不是天亮的時候,被早起的老奶奶發現,差點就要凍死在那裡了。
由奢入儉的過程,充滿了無法對外人道的苦和澀。
好在,慢慢的也習慣了。
不去吃好吃的就不會饞了。不去穿新衣服就會想要打扮了。錢能不花就不花,攢在手裡心裡才踏實。
貧窮就這樣綁架了她,甚至生出了斯德哥爾摩。
然後有一天她就遇到了這個有錢的大少爺。
他給她買手機買電腦買衣服買化妝品,買包包買首飾想帶她去玩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東西。
他的目的就是想喚醒她的物質欲望,讓她因為屈從於物欲而屈從於他。
紀安寧視他為惡魔。
重活這一世,雖然紀安寧接受了聞裕的人,卻依然不接受聞裕的錢。真相恰如聞裕所說,她的確就是在為將來做準備。
在交往中保持自己的應有的消費水平,即便將來聞裕厭膩了跟她分手了,她也不用再嘗一次由雲端摔倒泥地上的疼痛。
聞裕沒想到今天會發現紀安寧的這個心思。她原來一直都不認為他們會長久。
聞裕自認對她掏心掏肺,卻被紀安寧氣得肝兒疼。
紀安寧嘆了口氣,說;“那不是很正常的嗎?”
大學裡談戀愛分手都太正常。今天跟男朋友分手了,室友們陪著喝一場,哭一場。下個月就交上了隔壁系的新男友。
前男友和前女友在學校裡偶遇,假裝看不到對方擦肩而過,不也都很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