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安寧還沒說話,聞裕已經搶著說:“對,這兒呢!”
紀安寧說:“我在這陪床就行了。”
聞裕說:“你給我回去好好睡覺,你外婆就你一個親人,你的休息好了才能照顧她。你明天再過來。”
聞裕說的沒錯。
紀安寧還記得前世她陪床,差點給自己熬病了,得不償失。當然那時候聞裕也不在她身邊。
那時候聞裕對她來說,就是一個討厭的追求者而已,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有親近到可以向他求助的程度。
這輩子,她選擇了聽從聞裕的建議。仔細地叮囑了護工一些注意的事,她跟著聞裕回家了。
“沒多大事兒。”聞裕說,“醫生不是都說清楚了嗎,手術就行了,都不用開刀,微創。瞧你臉白的。”
紀安寧隻“嗯”了一聲,一路都很安靜,一路臉色都很蒼白。
聞裕當她擔心外婆,一路溫言安撫她。
到了紀安寧家門口,他對她說:“你看,她現在也不疼了,住院都辦好了,也有護工照顧了,手術都安排上了。這不都挺順利的嗎,你別擔心了。有我呢。”
紀安寧抬起頭。
昏黃的燈光下,聞裕清楚地看到紀安寧的眼睛裡有什麼碎裂了,松動了。
聞裕心思電轉,立刻意識到他剛才話裡的哪一句打動了紀安寧——有我呢。
說是母親很早去世,父親初中時失聯,那之後就隻有外婆,後來外婆也失智了,那之後……
那之後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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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歲的小姑娘,一個人扛著。
聞裕一直都知道紀安寧過得挺苦的。
但他對這個“挺苦的”的理解,其實跟其他所有人都一樣,遊離在事外,無關痛痒地感慨一句“好可憐”或者“好辛苦”,至於到底有多辛苦?多累?多困頓?
其實,旁觀者都體會不到。
聞裕心底升上濃濃的心酸。
他揉揉紀安寧的頭,說:“早點休息,明天跟學校請個假,先不去上學了。”
又問:“一個人怕不怕,要我陪你嗎?我可以睡沙發。”
他聲音溫柔,心底也溫柔。此時此刻,真沒什麼邪念,單純的隻是想在艱難的時候陪著她而已。
紀安寧搖搖頭,說:“你回去吧,你也早點休息。”
聞裕說:“行。我明天早上來接你去醫院。”
說完,在她發頂輕輕親了一下。
紀安寧沒躲。
聞裕的靠近,聞裕的碰觸,都給她心安的感覺。
她其實還想更靠近他,甚至想閉上眼睛靠在他胸口,什麼都不管,都交給他。
幸而還有理智。
回到自己家裡,紀安寧一頭栽倒在沙發裡,目光渙散。
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會發生在現在呢?
時間……完全對不上。
紀安寧的內心,充滿了不安,無處可說,無人可訴。
第48章
外婆的腎結石在這個時候還小,還不能做手術,前世是大概半個月後外婆喊腰疼,她帶外婆去了那家醫院,醫生讓養一養,大一些才可以做手術。
可這輩子,在這個時候,外婆的結石就已經到了要做手術的程度了。
這不對!
紀安寧內心感到恐慌。
重生以後,紀安寧與身邊的人和事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但總體來說,是朝好的方向變。
譬如孫雅嫻,她先發制人,從一開始就扼制住了前世情形的再現。
對趙辰,她還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她決不會再落入同樣的圈套。
對聞裕,她和他再不會重蹈前世覆轍。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突然外婆的病情比前世急速加劇,像在紀安寧耳邊敲響一記大鍾,震得她眼前晃動,頭昏腦漲。
紀安寧在沙發上趴了很久才爬起來,給班導老師和食堂的胡經理都發了信息請假,又給舒晨也發了信息請假,還把周末的家教都推了。
舒晨最快回了信息,表示諒解,還安慰她。別人也紛紛回復了,都對她的情況約略了解,都很寬容。
紀安寧漸漸鎮定下來。
仔細想想,聞裕說的沒錯,外婆並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一切都安排好了,這場手術在前世也很順利,這輩子區別隻在多請了個護工,多花了錢。
隻是想不通為什麼外婆的病症會加快加劇。
周四一早聞裕就來敲門,他還給她帶了早點。
“越有事的時候,越得冷靜。”他說,“特別是得照顧好你自己。你要倒了,你外婆就沒人能依靠了。”
前世,紀安寧墜亡,外婆被鎖在屋子裡,險些餓死。
紀安寧頓了頓,說:“你說的對。”
想到她昨晚的驚惶脆弱,再看她今早的眉眼沉靜,聞裕大口咬了一口三明治。
“學校請假了嗎?”
“請好了。”
“工作呢?”
“都安排好了。”
吃完兩個人就出發了,路上聞裕寬慰她:“今天就是手術準備,沒什麼事,你帶著書本去。筆記什麼的,讓你同學幫忙復印,你那個同學叫什麼來著,什麼雨?”
“孟欣雨,我跟她說。”紀安寧點頭。
“你讓她拿給陳浩就行了,他們現在熟。回頭我給你帶過去。”聞裕說。
一切都有條不紊,紀安寧的心,越發沉靜下來了。
外婆狀態很好,護工遵照醫囑,把她照顧得不錯。
看過外婆,紀安寧打發聞裕回去,自己留下陪伴。
晚上放了學聞裕又來了,給她帶了孟欣雨的筆記復印件,陪她一起看顧著外婆吃完晚飯,把外婆交給護工,兩個人一起離開。
吃晚飯的時候,紀安寧有點後悔:“咖啡店的工作不該請假的。”
她照著前世的思維請了假,可這次他們給外婆請了護工,不需要她二十四小時守在外婆身邊,她其實完全可以不請假。
耽誤掙錢。
“住院你押了多少錢?”紀安寧說,“單據呢?都給我。”
“你別管。”聞裕不給。
“聞裕。”紀安寧無奈。
“紀安寧。”聞裕說,“你有一輩子的時間還我錢,不急在眼前,也不急在一年兩年。”
而有些東西,可能一輩子也還不清,紀安寧沉默地想。
考慮到經濟的因素,紀安寧有點想跟舒晨取消請假,但又想到舒晨肯定已經給別的女孩排了班,她這樣反復是給好幾個人添了麻煩。
不禁有點微微懊惱。
她雖然沒說出來,但聞裕好像能洞悉她的煩惱。上了車,他揉揉她的頭:“跟你說了別擔心,有我呢。”
真的可以,都交給聞裕,都依靠聞裕嗎?
周五的手術很順利,推出來的時候外婆已經清醒,看起來狀態很好。
聞裕請了假在醫院陪紀安寧,等手術順利結束,紀安寧就打發他回學校。確實女性病房聞裕在也不方便,他先回去了。
聞國安中午給他打了個電話,叫他晚上和他一起去個飯局。聞裕打了個電話給紀安寧,告訴她他晚上不能去接她了,囑咐她自己回去小心。
紀安寧說:“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我這邊沒事的。有張阿姨呢。”
張阿姨就是聞裕給請的護工,五大三粗的一個中年婦女,幹活照顧人都挺利落。
等紀安寧掛了電話之後,她笑著說:“你男朋友可真夠上心的。”
紀安寧笑笑,沒有說話。
張阿姨扯開了話匣子:“阿姨跟你說啊,這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睛。有些男的,你看長得好看,說話也甜,淨不幹人事。
就上個月,就有個女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四個月了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到咱們醫院引產。她那個男朋友,好家伙,統共就過來待了半天,什麼也不幹,大爺似的坐在那。還把小姑娘給罵哭了。
就這,旁邊的產婦看不過眼,說了兩句,小姑娘跟個傻子似的說‘他平時對我挺好的’。這叫對她好?你說傻不傻?
我真想把那傻姑娘揪回來讓她看看你,看了你她才知道什麼叫好。”
不怪張阿姨這麼說,她在醫院久了,看多了世故人情,冷暖人間。
不說聞裕這跑前跑後,毫不猶豫的掏錢包,就光說那小伙子看這小姑娘的目光,又耐心,又溫柔,她就覺得這是個好男人。
張阿姨想著,這得跟她閨女講講,讓她閨女擦亮眼睛,以後也找個這樣的。可別給她找那花花樣子靠不住的。
外婆卻剛好睡醒,聽了這麼一段,生氣地說:“你胡說什麼呢!寧寧才初一,你跟個小孩子家家瞎說什麼!”
張阿姨知道她是失智老人,忙哄她:“是是是,我不對,不說了,不說了。”
她對紀安寧外婆著實非常細致內心。一個病房裡不止一個病人,也不止一個護工,稍作對比就能看得出來。
紀安寧因此非常感謝她。
張阿姨卻擺手說:“不能白拿你男朋友的錢。”又誇:“你有眼光,會挑人,這小伙子,真大方。”
紀安寧這才知道,聞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塞了阿姨五百塊錢。
護工一天一百六十元,先交押金,出院時候統一結賬。這個賬是結給勞務公司的,然後護工再從勞務公司拿提成。
聞裕單獨給的錢,不走勞務公司,純粹是給張阿姨本人的小費,全歸她自己所有。
無怪乎張阿姨對紀安寧外婆照料得這麼精心。
這的確是聞裕的做事風格。
欠聞裕的越來越多。紀安寧攏攏頭發,輕輕地吐出口氣。
聞裕不僅周五晚上的時間被聞國安佔了,周六白天晚上的時間都被佔滿了。
周六晚上他在飯局中悄悄離席,找個安靜的角落給紀安寧打電話。
“外婆恢復得很好,大夫說明天她就可以自己下床活動了。但是還要繼續觀察幾天,大概周二周三左右能出院。”紀安寧說。
一般來說,微創手術住個三到五天院就可以出院了。但紀安寧的外婆年紀大,身上有多種慢性病,醫生建議多觀察一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