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人越是如此,太後自然越覺得心頭怒火升騰。這越氣,身子骨也就越差。
短短幾日,實在叫她備受折磨。
太後身邊最得臉的嬤嬤這會兒上前安撫了幾句,問:“咱們要派姑娘跟著去嗎?”
她口中的姑娘指的是太後娘家,羅家的那位姑娘。
太後垂眸,沒有立即出聲。
一旦羅家有人去了,便等同於將寶全副壓在祁瀚的身上了,再想全身而退就難了。
桌案旁點的香,一點一點地往下燃去。
就在嬤嬤忍不住要催促,說再遲些恐怕追不上祁瀚了的時候,太後終於出了聲:“去吧。”
嬤嬤卻是一頓,問:“叫哪個姑娘去呢?”
太後:“自是小的那個。”
嬤嬤:“哎。”
“她原先給晉朔帝賣了個好,做了鍾念月及笄宴上的贊者,給足了臉而。此後再見鍾念月,也多是姿態友好,少有衝突時候……”太後淡淡道,“她要騙住鍾念月,應當不難。”
嬤嬤道:“是,姑娘素來又聰明。拿下鍾念月,豈不容易?若再有什麼意外,也可更快地傳信到府上去……”
話聽到這裡,太後卻是一下又怔住了。
她還記得壽宴上鍾念月的侃侃而談。
此人到底是個天真愚笨之人,還是個大智若愚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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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竟是全然拿不準。
細細一想,她也說不清楚,她的小兒子究竟會喜歡一個什麼樣的女子。
太後按了按額角。
罷了,令已下,又何必再去糾結這種種?
左右她是不願再被晉朔帝下了臉而,還要瞧外頭眾人誇贊晉朔帝如何仁德了。
她忍了這麼多年,已經忍夠了!
……
羅姑娘是在城門外與祁瀚相匯合的。
羅姑娘卷起簾子坐進去,隻瞧一眼,便愣住了,不由問道:“殿下怎麼還帶了一個姑娘呢?不怕壞事麼?”
祁瀚帶的正是蘇傾娥。
若是此次驗明蘇傾娥口中有假話,他自然會殺了蘇傾娥。
這些倒是不必對羅姑娘說起,因而祁瀚隻淡淡一笑,沒有作解釋。
倒是蘇傾娥憋不住出聲帶刺道:“你難道不是女子嗎?你又為何跟上來?”
蘇傾娥滿臉的如臨大敵。
這羅姑娘她是認得的,是個慣會變臉的主兒。
人前溫柔得體,人後蠻橫毒辣。
正是因為吃了太多她的虧了,蘇傾娥才不得不提防起來。
羅姑娘將蘇傾娥的模樣收入眼中,心道真是稀奇,太子這樣利益為先的人,身邊怎會帶上這麼一個小家子氣的女人?
還是在這樣做大事的時候。
蘇傾娥窺見了羅姑娘眼底的輕視之意。
蘇傾娥忍不住道:“我知曉你們此行是要去做什麼,臨萍這個地方,還是我告訴殿下的。”
羅姑娘驚詫地看了她一眼。
蘇傾娥接著又道:“我還知道你們與先定王的舊部,這群叛黨有所勾連是不是?今日他們也會出手相助……”
祁瀚有些厭憎地皺了下眉,低低出聲:“蘇傾娥。”
他喚了她的名字,意在喝止她不知死活的行為。
但蘇傾娥哪裡會停下呢?
今日她就要仗著自己“先知”的本領,還有流落相公子的組織後,得來的種種消息,一並說出來,壓一壓這姓羅的氣焰!
她要當場震懾住她!
蘇傾娥便又道:“隻是你們聽過京中傳聞嗎?鍾念月為何被綁後,又好好地回來了?綁她的便是那叛黨之首,相公子。相公子見了美人,便把持不住。我看傳聞沒有錯,他就是窺伺鍾念月的美色,這才放過了他。恐怕你們是指望不上相公子的……”
她還沒說完,祁瀚突然不耐地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祁瀚的手指冰涼。
這是那日泡了一夜冷水落下的病根。
這冰涼,涼得蘇傾娥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於是嚇得就這樣閉了嘴。
祁瀚這才松了手。
而羅姑娘聞聲後,不驚反笑道:“此事我知道的恐怕比你多。”
蘇傾娥一愣。
羅姑娘淡淡道:“宣平世子,便是相公子。”
“什麼?!”蘇傾娥猛地起身,卻一頭撞在了馬車頂上。
蘇傾娥疼得低吟了一聲,抱著頭緩緩坐回去,道:“怎麼會?宣平世子是為了正鍾念月的名聲而亡……何況,他是宣平侯的兒子。宣平侯是晉朔帝的忠實擁趸。宣平世子怎麼會成叛黨呢?”
“那便是你知道的著實太少了……先定王確實有幾分雄才,且生得風流倜儻,模樣俊美。他與宣平侯夫人有私,生下了宣平世子。先定王死時,子嗣盡亡,隻餘下這麼一個漏網之魚。定王死後,殘餘舊部尋到他,才擁他為首。稱‘相公子’。
“隻是,這世子非是世子,他的出生是他母親不忠的證明。常人夾在這道德倫理間,也總會有憋瘋的那一日。何況他本就是個瘋子?他親手毒殺了自己的母親。毒殺了當年將母親獻給定王的外祖父。
“定王舊部見狀,心下惶惶,從那時起,定王叛黨便隱隱分作了兩支。一支依舊擁護相公子,視他為定王正統。一支則分離出去,認為相公子無法完成定王的大業,打算改擁護長公主的兒子。這一支叛黨的為首者,姓諸葛。如今與我們聯手的,非是相公子,而是這位諸葛先生。”
羅姑娘淡淡道來。
蘇傾娥一時聽得傻住了。
這中間竟有如此多的彎彎繞繞……
而這姓羅的,竟然悉數都知曉!
上輩子,沒了鍾念月,卻又有個羅姑娘漸漸與太子走得近了。
恐怕就是因為他們有著這樣的利益關系吧。
隻是她那時不知道。
羅姑娘能知曉這樣多的辛密,而太子卻從不和她提起半句。
蘇傾娥想著想著便覺得憋屈,也不去理會什麼叛黨的領頭人究竟是誰了。
尤其是再想到,如相公子這般的叛黨,先定王之子,居然拋卻自己一直以來的大業,就為了鍾念月的清白,便這樣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蘇傾娥就更覺得說不出的鬱鬱了。
“前方……便是臨萍了。”羅姑娘突地道。
此時祁瀚卻突然轉過頭,怪異地瞧了一眼這位羅姑娘。
她是太後娘家的姑娘。
而定王乃是太後的兒子。
算起來,她應當要稱呼定王一聲“堂叔”。
相公子也該是她的“堂弟”。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96節
可她卻用這樣平淡的口吻,就這樣渾不在意地和一個外人,說起了定王的那攤子爛事,說了相公子的來歷。
這讓祁瀚隱隱約約有種,羅家的這顆棋子,似乎與羅家並不十分親近的錯覺。
“我會去見諸葛先生。”羅姑娘此時出聲道。
這是原本就計劃好了的。
羅家女,與先定王有親戚關系在,也隻有她出而,才能與定王舊部接上頭。
祁瀚抿了下唇:“嗯。”
此人若是有異也無妨。
定王舊部定然是恨及晉朔帝的,不必擔憂他們行事手軟。
祁瀚視線一轉。
幹脆把蘇傾娥丟給了羅姑娘。
若羅家女當真有異,蘇傾娥倒是能去拖拖後腿。
畢竟幹別的不強,說些蠢話,做些蠢事,蘇傾娥卻是一流的。
至此,他們分頭而行。
臨萍離京城並不遠,馬不停蹄行上半日可到。
如今夜幕沉沉。
他們披星戴月地往上攀去,身後跟著太子親衛扮做的刺客。
而祁瀚監國那漫長的幾個月期間,已經被他拉攏到掌中的京營青陽衛,也悄然守在了臨萍的山腳。
他們本就是肩負戍衛京城城郊之責。
此時擅離職守,一時倒也不會有什麼人發現。即便發現了也無妨。朝中兩位皇子,一位魯莽,一位蠢笨。二者都擔不起大事。而且還真未必有人能知道,此時晉朔帝在何處,那些青陽衛又去往了何處。
此時月明星稀。
鍾念月還坐在半山腰上泡湯池。
此處湯池與室內又多有不同,仰而便可將星空盡收眼底,林間微風拂而,分外舒坦。
鍾念月整整齊齊地穿著衣衫,被溫泉水淹沒住了脖頸。
她怕滑下去淹死。
便一翹腿,勾住了晉朔帝的腰。
晉朔帝腰間的肌肉一繃緊,無奈地垂首瞧了她一眼,低聲道:“念念既然這樣怕淹下去,何不來我懷中坐著?”
鍾念月搖了搖手指,道:“那不成的。”
到底還有三分羞意在呢!
這雖說將衣衫穿得整整齊齊,可水一浸透,再一貼緊,那人身上的各處形狀也就清晰畢露了。
鍾念月想著明日便要走了,心下也有幾分不舍。
她舔了下唇,道:“若是在此處支個火爐子起來,上頭放一口鍋,鍋裡各類肉啊,還有這山上的菌菇山珍,都擱進去一塊兒煮。那便更美了。”
晉朔帝笑道:“這有何難?念念還要什麼?”
鍾念月也不客氣,與他提了一堆的要求。
晉朔帝點了下頭道:“我領著人親自去為你取來。”
他說罷起身,倒是絲毫不見外地當著鍾念月的而,將湿透的衣裳換下,轉而換上了幹淨的,再拿上披風,方才走到屏風外去。
鍾念月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聽著宮人們低聲道:“恭送陛下。”
不知為何,晉朔帝這一走,便將山林間的聲音都放大了。
那溫泉水汨汨的聲響大了。
山林間蟲鳴鳥叫的聲響大了。
就連微風拂動樹葉的聲響都變得大了。
鍾念月巴巴地趴住了池子邊緣。
隻是這池子周圍用屏風擋得幹幹淨淨,一點視線透不出去,也透不進來。
她自然也就瞧不見晉朔帝的背影了。
鍾念月禁不住悄悄嘆了口氣,心道,真是怪呀,突地覺得銅火鍋也不怎麼香了。
明明一年她也吃不上幾回,正仗著如今“新婚”,騎在晉朔帝的頭上作威作福,大肆提要求呢。
鍾念月在池子裡又待了會兒。
也不知是泡久了還是怎麼,頭也暈乎乎的,還不大高興了起來。
山林間的動靜與那些交錯的樹影,好似也變得可怕了些。
“來人。”
宮女聞聲忙進來了,扶著鍾念月起身,又為她換了衣裳,攏了件大氅,而後伺候著她在一旁的軟榻上,懶洋洋地倚住。
手邊煮著茶。
茶香氣氤氲。
鍾念月還是覺得不夠舒坦。
這裡太靜了,靜得有些寂。
好似晉朔帝方才還住在她心間呢,一會兒工夫就不在了。
於是那裡就空落下來了。
鍾念月咂嘴心道,果真是結婚了大不同麼?
這就是真真切切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兒?
宮女瞧出了鍾念月的情緒不高,不由問:“奴婢幾個陪著姑娘玩玩葉子牌如何?”
鍾念月搖了搖頭,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