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國的大王子倒渾然不覺一般,他笑吟吟地上前問:“諸位可備下賀禮了?”
“一早便備好了。”
“太後壽誕的大禮也備好了?”
眾人一愣:“今年太後要大辦壽宴?”
“可這禮,原是為帝後大婚備下的……”
大王子笑道:“那就要看,你們覺得是新後更重要,還是這太後,皇帝的生母更重要了。”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了,隻留下後頭一幫人還擱那裡為難呢。
“新後與太後,孰輕孰重?”大家面面相覷。
“他心裡定然有數了,隻留了話故意叫咱們發愁呢!”
“哈,我卻有個法子……”
那人說罷,當即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後頭的人怕送錯了禮,獻錯了殷勤,也忙跟了上去。
等真正到了壽誕這天。
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太後的群臣,這時也才見著了面。
晉朔帝是太後最小的一個兒子。
而今晉朔帝都已經走入了壯年,太後自然已經老得很厲害了。眼皮一耷下來,便似乎連她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都快要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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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群臣感嘆。
背過身私底下都忍不住要說幾句:“昔日定王走時,大放厥詞,說陛下會苛待生母。太後不也好好地活到現在了。今日陛下又不計前嫌,還要為太後大舉壽宴……”
興許是太後壽元近了。
隻是這話他們都藏在了胸中,沒有說出來。
“陛下實是難得的仁君了。”有人嘆了一聲。
不多時,樂聲起。
晉朔帝姍姍來遲,於高階上落座。
此時幾位皇子都已經落座了,連同三妃。
多數人都是心情激蕩的,甚至如惠妃者,是期待的。
隻有太後,總覺得晉朔帝這般舉動,並非是什麼好事,怕隻怕,這人使了什麼手段,連帶著也要將她送入局中去埋了。
她一時如坐針毡得厲害。
太後禁不住垂眸去看鍾念月。
心道,這便是鍾家那小丫頭不知道的,晉朔帝待你好時,未必真是好事啊……
鍾念月此時坐入席間,還聽著一旁的丫頭說闲話呢。
“說是太子大婚第二日,太子竟然沒有帶著高姑娘進宮向婆母請安。這去不去的,惠妃都生氣。我方才聽宮裡的姐姐說,惠妃都氣得又吐了回血呢。”
萬氏皺了下眉道:“她就是心思重,若是沒有多的想法,又何至今日?”
香桃抬起臉來道:“不過惠妃眼下瞧著,面上也不見什麼苦色。”
萬氏掃了一眼,遠處坐著的萬家的兄長,道:“想是等著看咱們出醜呢。”
一轉眼,壽宴開。
眾臣送上壽禮。
連各國使臣都送上了禮物,其中尤以南郊國送上的禮物最為豐厚。
南郊國的大王子環顧其餘使臣,心道爾等愚昧,隻有我知。
今日大殿上要上演一出好戲。
晉朔帝英明一世,卻為美色所誤,縱容萬家搶功。此話一出,必然能震驚四野。再揭露軍中,將領士功乃是常見的醜惡行徑……如此煽動人心。
再等到太子在太後、叛黨,及被煽動起來的將士的扶持下,弑父登位。
何須再討好那新後呢?
說起來晉朔帝此人實在剛愎自用,竟然早早就將監國大權交給了太子,給了太子為自己圈攏人心、蓄力待發的機會。
大王子垂下眼,隻默默等候了起來。
等到宴過半時。
終於有人站出來了。
此人乃是一名諫臣,隻是與先前的什麼陸大人、冉大人不同,他一年多前以前做了太子的門客,今日抱的,是真真切切豁出性命的心思。他已年過五十,要為兒子的將來鋪路了。
此人深深一拜道:“陛下,恰巧今日南郊國大王子在,萬家的幾位將軍也在,太子在,惠妃娘娘也在,還有都察院的幾位大人也都在……更有太後娘娘坐在上首!不妨便在今日,對一對口供,若是有誤,便早早洗去萬家的汙名……”
這眾目睽睽之下,萬家想要洗脫幹淨,恐怕不容易了。
萬氏的大哥前兩年也死了。
她的二哥是個性子急的,見有人在太後壽誕上便急不可耐地尋事,當下大怒,重重一拍桌案,酒杯都被震得飛了飛。
“我萬家何曾有汙名?”
那諫臣頭也不回,隻接著道:“萬家當年依仗有功在身,曾想要送萬氏入宮,幸而,陰差陽錯,到底還是叫功臣之後,如今的惠妃成了宮裡頭的娘娘,沒叫萬家撈著半點好處。可眼下,又要送鍾氏女入宮,且野心甚大,我一舉便為後。”
“臣今日不懼怕說這些話。還請陛下,叫南郊國大王子出列,將此事弄個清楚明白,萬不能寒了將士的心……”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86節
“也決不能讓皇宮成了萬家實現野心的地方!”
萬氏和鍾大人聽著都覺得這話不中聽了。
他們不禁皺了下眉。
隻有鍾念月還懶洋洋地倚著桌案,隻微一抬頭,朝那高階上的晉朔帝望去。
晉朔帝沒有出聲。
一時殿中安靜極了。
竟無人接那諫臣的話。
這位姓廖的大臣,他抿了下唇,隻好將戲唱全套,要麼激怒了鍾念月,要麼激怒了陛下,總得激怒一個人……
他又重重拜下道:“臣句句肺腑!若非見著今朝陛下一心執意立鍾氏女為後,更為她所惑,臣也不敢說這些話!
“陛下可知,萬家的事,是那梁虎昔日的手下,拖家帶口來京中,磕頭擂鼓狀告上來的!那日磕頭磕出來的血都浸進石頭縫裡去了。可京中官員是如何處置的呢?匆匆忙忙將人帶走了,衝了地上的血跡,好叫百姓們都以為沒這樁事一般……之後這案子先後遞到京府衙門,大理寺,連兵部的人都不敢擅動,為何?為的就是,這鍾氏女馬上要做皇後了!萬老將軍乃是她的外公!這案子就這樣成了個燙手山芋,積壓那裡,誰也不敢動!
“這也就罷了,鍾氏女在京中行事霸道,其紈绔行徑,實在難以數清。就連長公主都要受她的掛落。否則以她的身份,怎麼能得長公主親至,為她及笄宴捧頭面?
“就更不必提她幾年前,還敢動手打皇子……”
這話方才說到這裡呢。
三皇子倒是先眉尾一揚,不快地道:“誰說的?!哪有此事?”
這廖大人:“……”
他噎了噎,心道不妨事,不管這三皇子為何突地變了個嘴臉,反正餘下的總是真的,長公主也不會站出來說沒有這樣的事。
廖大人第三次拜下,鏗鏘有力道:“鍾氏女在京中立下何等威勢,已不必贅述。若非後頭激起京中百姓不滿,一時風言風語,都道群臣受她所挾,又豈會有後頭的轉機?”
他認為自己將在歷史上劃下鮮明濃重的一筆,將引得無數後人膜拜稱贊。
但這回晉朔帝還是沒有開口。
那鍾氏女也沒有氣急敗壞地跳出來。
這回氣急敗壞的是都察院的幾個老東西。
他們捂著胸口,氣得像是要背過氣了,怒罵道:“胡說八道,胡言亂語,胡扯一通!”
“若有神明在上,必將你一道雷劈死!”
“你廖仁賢隻幾句話,便抹殺了我都察院上上下下數人的功勞!全成了那京中流言相逼的效用了!”
廖大人一愣,怎麼也想不到為何會是他們先暴怒出聲。
且是氣得,恨不得與他爭個你死我活一般。
惠妃也一下坐直了身子。
“你若長了一身卑躬屈膝的軟骨頭,隻懂得向主子討骨頭吃。卻也不要將旁人都看作如你這一般……我都察院上下對得起皇天後土!對得起陛下!對得起百姓!八月二十一日未時,那日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日京中大雨。鍾家姑娘冒雨前來,她姿態大方,行止有度。
“請將其中細節,無一疏漏,查個清楚,再告天下。要使政務清明,而無遮掩含糊……
“這是那日鍾姑娘所言,我還記得清楚分明!與我都察院行事宗旨,不謀而合!鍾姑娘無懼,我等還有何懼?
“你卻倒好,今日顛倒黑白,胡言亂語,要將我都察院的威信踩在腳下!若是不與你辨個分明,我都察院上下,還有何顏面存於世?”
幾個老東西氣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著還流了淚。他們還記得那日陛下言辭親切,叫他們不必有顧忌,不要因小失大,要留得都察院的威信在。
“爾等要知,這世上除了你廖仁賢這般披著皮故作仁義之君,也還有那一身傲骨,死也不肯輕易屈服,較真到底的人物!”
瞧吧。
這下打的哪是我呢?
一整個都察院都同你對付上了。
鍾念月抬眸朝惠妃看去。
第114章 真相(原來隻有我是廢物...)
南郊國的大王子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他到底是別國人,不了解大晉的官制。他不由轉頭問:“他們是何人?”
“大王子沒聽見嗎?那是都察院的人。何為都察院?主監察、彈劾。與刑部、大理寺並稱三法司。手握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大權。你說它是個什麼東西?”一旁同為小國的使臣笑道。
南郊國的大王子皺起了眉。
怎會如此?
如惠妃的生父梁虎,與萬老將軍之爭。
便是由這都察院來管。
可如今一瞧, 都察院倒好像全部站在那新後的身邊了……
大王子抬頭去看惠妃, 卻見惠妃此時臉色也難看得厲害。
惠妃哪裡肯信都察院的話?
鍾念月還有那樣的心胸本事?主動登門,請都察院查個清楚?
此時席間已經壓不住議論聲了。
“原來是鍾氏女自請的。”
“那為何還有流言傳出?”
“恐是……”眾人未將話說完, 但卻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惠妃。
惠妃忌憚鍾念月為後。
又有生父的糾葛在。
自然就有這動手的動機了……
惠妃一時有些坐不住了。
她總覺得都察院這一出, 沒準兒是晉朔帝的手筆。
難怪他一直不溫不火, 好似沒有偏袒鍾念月, 實則隻等著這日呢……若是他真為著鍾念月插了手……惠妃心底陡然間,不可抑制地升起了恐懼之情。
惠妃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太後。
她知這大殿之中, 隻有太後一系可能成為她的盟軍了。
太後此時卻閉著眼, 仿佛什麼也沒瞧見似的。
隻有太後自個兒知道,她這會兒也在心底罵得厲害呢。
晉朔帝這是故意叫她過個生辰, 都過不安生!
都察院的人此時躬身道:“臣懇請陛下,傳證人!”
晉朔帝此時才淡淡道:“傳虞城酒館掌櫃汪青, 梁虎同僚姚金榮,及武平舊部賈立。”
當下有人小跑著出去傳去了。
晉朔帝掃了一眼那位太子門客, 廖姓大臣。
這廖大人剛才還氣壯得很呢。
這會兒那背脊便悄無聲息地往下塌了塌。
等證人傳到殿中。
殿中的樂坊舞姬也就先退下了。
寬闊的大殿中央,便隻剩下了三個證人。
這三人。
第一個是平民百姓。
後頭兩個雖是行伍中人,卻地位低下。
他們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趴伏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
不等都察院挨個問他們。
萬氏看了一眼自家兄長。
萬老二、萬老三、萬老四,先後從席間走出來,跪地道:“臣也有話奏!”
晉朔帝:“嗯, 說吧。”
比起方才,他出口的話語要長一些了, 語氣自然也顯得寬和些。
隻是萬家人並未發覺。
萬老二憤聲道:“臣那老父死時,還曾叮囑臣,萬不要將此事傳出去。隻等將來臣也戰死沙場了,便將那秘密一並帶到陰曹地府去!可誰曉得,惠妃不顧念往日收留照顧之情,竟要將惡名往臣父頭上栽!”